《山顶上的象牙塔》码字工笑笑

4、澡堂

　　“好呀，你在这里吃独食！”高宇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周简跟着进来了。他俩一坐下，许萍和向晚也来了。

　　“谭青青不会是饿晕了吧？”高宇问。

　　“我吃完了给她带。”毛毛说：“可惜不好打包。”

　　张师傅说：“你先拿粥，再回来拿包子。”

　　向晚说：“没事，我拿包子。”

　　早餐送到谭青青宿舍，她已经起来了，没有凳子，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怎么了？我们不是丢下你，有你的。”向晚说。

　　“对啊，我说给你带就一定会带，快吃吧！”毛毛说。

　　谭青青站起身，扭头看后面：“大姨妈漏床上了，昨天才铺的，床单可以洗，垫子怎么办啊？看我裤子上一大片！”

　　向晚说：“先换衣服吧，然后吃早餐，我们去打水到后面小院洗，垫子只能用刷子试试看了，太阳这么大，到晚上就干了。”

　　谭青青换了衣服，坐在下铺毛毛的床上吃早餐：“连个桌子都没有！洗衣机也没有！我真是扛不住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向晚摸摸她的头：“路是走出来的，原来没有洗澡的地方，不也打算建了吗？别的也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说话间，毛毛已经提来一大桶水：“我帮你洗！”

　　谭青青慌忙站起来：“不用！我没那么娇气！你帮我洗大姨妈，那我拿你当什么人了！”

　　毛毛说：“我知道大姨妈前面两天会很虚，肚子痛不痛？我又不是天天给你洗，我可没那么勤快！只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谭青青手里拿着粥抢不过，毛毛已经麻利地爬到上铺把谭青青的床单和垫子都拿下来了，二话不说洗了起来，向晚赶紧又去接了一桶水来给她浣。两人忙完了，把谭青青的碗送去食堂，都说教师宿舍的后院是最完美的，至少有点隐私了。

　　“如果把两个宿舍的院子打通就好了，我们四个人就更密不可分了！”毛毛说。

　　“我们不是已经密不可分了吗，说是隔壁，实际上不就是随意进出。”向晚说。

　　谭青青按着小腹，倚靠着床架子，看着面前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眼泪又涌上来。

　　“向晚，你手机响了！”许萍从隔壁跑过来，将手机递给向晚。

　　“爸，妈！”向晚高兴地接通，跑门外去了。

　　“很苦吧？开个视频给我们看看？”是爸爸的声音。

　　“刚安顿下来，哪有时间视频啊，好多事呢！”

　　“吃的住的还好吧？是什么样的农村啊？拍个照发给妈妈看看呀！”妈妈着急地说。

　　“现在的农村都不差了，妈，你别瞎操心了！吃的住的都挺好，床上用品也不用自己买，吃饭有食堂，宿舍还有小院子呢！”

　　“你性子太软，真怕你吃亏，在外面要强势一点，别什么事都大包大揽的，别人会专门欺负你！”妈妈说。

　　“哎呀不会的，我在外面不一样，精着呢！”

　　“如果后悔可以提前回来吗？”爸爸问。

　　“想什么呢？我签了两年呢！再说怎么会后悔呢，我喜欢这里，你们想想，愿意支教的肯定都是善良单纯的人啊，我的同事们都是小天使！”

　　“你说你，心心念念的学个汉语言，也发表那么多文章，不去搞文案当编辑，非得当老师！当老师也要去城市有编制的单位才行啊，这像什么话，白白去农村耽误青春！”妈妈愤愤地说。

　　“你们不懂，我这是世外小神仙，诗意的栖居，懂不懂？”

　　“好好好，我们不懂，那你可千万注意安全，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挂了电话，向晚特意去村前的藕田拍了些荷花图片发给妈妈，又去小卖部买了几个扫把回学校，分给每个宿舍。

　　“既然我已经把豪言壮语说出去了，那就一定要干！”毛毛拿起桶就走：“我去冲厕所！”

　　“那么多坑，还是常年没人管的，你来回跑累死了也冲不干净！”谭青青劝道。

　　“那做也比不做强，改善一点是一点！”

　　看毛毛已经跑去水池那边，谭青青咬咬牙，也提着桶跟上去了。

　　“诶你看，毛毛她们干嘛？冲厕所？”许萍到宿舍门口一看，回头喊向晚：“我们也去！”

　　向晚也跟着去了，四个女生一面说笑，一面时不时的尖叫连连，一面又作呕，一面又兴高采烈。

　　“我真看见了，蛆爬到地面上来了……”毛毛喊。

　　“别说了，救命！”谭青青捂着鼻子和嘴。

　　“我也看见了，差点爬我脚上，我一桶水把它冲不见了，小样儿！”许萍笑道。

　　“再接再厉吧！”向晚说。

　　“不是吧，女生在那里冲厕所？”

　　操场另一头，高宇远远看见女生宿舍那一头的盛况。

　　“我们也去吧！”高宇推了推周简，周简迟疑了一下：“这事是真恶心！走吧，女生能干我们还不能吗？”

　　于是水池前一片繁忙，一直到张师傅喊吃午饭，才算清理干净。

　　“这下我吃不下饭了！”谭青青说：“那画面挥之不去。”

　　“我相反，我现在劳动后饿得想吃一头牛！”毛毛说。

　　“咦，你还想牛肉了，真是白日做梦！”向晚大笑起来。

　　张师傅炒了他自己在村前种的黄瓜和豇豆，还有他自制的咸萝卜，再加一大盆紫菜汤。清清淡淡，却格外好吃。

　　“张师傅的菜好爽口，我喜欢！”毛毛说。

　　张师傅笑着说：“你们中午去睡个午觉，我来炖点绿豆汤给你们下午喝。”

　　向晚歉疚道：“不用了吧，你太辛苦了！”

　　“没事，看你们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就知足了！”

　　“张师傅，你自己种的菜，是按市场价卖给学校吗？”高宇问。

　　“那哪能呢？我在学校做事，有工钱拿，我一个寡汉条，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学校采购的钱长期不充足，孩子们又爱吃我种的菜，我就种了拿学校来给孩子们吃。现在你们也看得起我，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谭青青红了眼眶：“我喜欢这里，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向晚捏捏她的脸颊：“是啊，这就是很好的生活。”

　　下午喝了绿豆汤，张师傅说：“镇里真痛快，建澡堂的事马上就批了，现在张校长已经找了村里的人去镇上运材料呢！就是路不好走，不知道有没有卡车师傅愿意接这个活。”

　　“太好了，不知道多久能做好？”高宇问。

　　“我听校长说，男女澡堂都做五个小隔间，隔间都挂个帘子，热水肯定供应不上，到时候我来烧，我用杀猪用的那种大锅烧。这种小事，村里壮汉多，两边一起动工，打地基，再砌墙，刷墙刮大白，安水管，通电安灯泡，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果然当天傍晚，就有卡车把材料运到村口，村里的男人们听说是小学建澡堂，都帮忙又是挑又是抬，很快操场上堆了两大堆水泥砖、混凝土、石子、瓦片。趁着天气晴好，众人都说尽快动工。校长和他们谈工钱，他们都起身就走：“我们也不是整天干这个，农活的空档做，要什么工钱？”

　　于是，在男女厕所的旁边，又开始建男女澡堂，短短两排小平房又加长了。

　　老师们时不时跑去看看到哪一步了，仿佛监工一样。

　　有木工师傅从县城回家，也被张文明叫到学校，给老师们做了宿舍简易的桌子柜子，又给每个人做了一把木椅子和一个小木凳。宿舍内外全是叮叮当当响，热闹又莫名的喜气洋洋。

　　生活有了盼头似的，几个年轻人打电话给开面包车的高师傅，去镇上买了窗帘，桌布，又买了热水壶和水杯，七七八八的把车里全塞满了，每个人都被买来的东西包围着。布置好宿舍，他们又心血来潮的再去了一趟镇上，找初中部那四个支教老师。

　　对比之下，初中部简直是天堂，宿舍竟然有空调，教室、食堂、卫生间都是中规中矩的，还有一个小图书馆。最重要的是，他们随时可以去街上溜达啊！

　　金星、刘杰、陈浩、杨韵秋非得请客，一行人浩浩荡荡找了个馆子，小学部的六个人全都胡吃海塞，惹得初中部的人忍俊不禁。

　　“今儿可算是开荤了！”高宇说。

　　“我想带一些给张师傅。”谭青青说。

　　“谁啊？”陈浩问。

　　“我们食堂做饭的。”高宇说。

　　“人家做饭的还稀罕你带？别自作多情了！”陈浩说。

　　“你不懂。”高宇说：“剩下的不好，我们点个菜给他带上去吧！”

　　“我同意！”谭青青说：“我出钱。”

　　“谁介意这二三十块钱，你这样我可没面子啊！”高宇一面点菜，一面抢着付了钱。

　　“那我们要赶紧回去了，太热了菜会馊的。”向晚说。

　　坐高师傅的车回去，到了学校，六个人像小孩子似的直奔食堂，一起簇拥着张师傅，把红烧肉捧给他。

　　“你们在外面吃了？我还等着你们回来再煮饭呢！这个菜放冰箱明天给你们热。”

　　“不是，给你带的，你吃！”毛毛说。

　　“我吃？”

　　“对，就是你的！”大家七嘴八舌的围着张师傅，打开红烧肉，高宇见他一直不愿意吃，直接拿起筷子夹到他嘴里。

　　张师傅嘴巴慢慢地咀嚼着，老泪在布满沟壑的脸上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