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文 你看不懂》望月平衡

30、Chapter14.停职

　　星期日九点整，兆城市公安局。

　　计妄驰刚从车上下来，远远就看见一对很眼熟的夫妇拉着白底黑字的横幅站在他们办公楼门口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什么，周围围着几个同事，警卫正在跟二人拉扯着。

　　走近一看，竟是海伦的父母，先前认尸的时候见过他们一面，当时看着挺老实本分的。

　　白布一掀，海伦母亲当场晕了过去，父亲则红着眼睛哀求道：“我闺女死得惨呐！警官大人，你们一定要给我们孩子讨回公道！”

　　计妄驰撇了一眼那横幅上的字，不由得皱起眉头——当红主持人甄尹杀害我女儿海伦并残忍分尸！公安局草菅人命不管不问！

　　计妄驰伸手拦住警卫员，冷声道：“叔叔，阿姨，案件现在还在侦破中，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想到先前还跟警方客客气气的海伦父亲海呈火速变了脸，就地耍起了无赖，“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主持人也能跟警方勾连，就是甄尹害死我女儿！我说你们怎么查了半天一无所获，敢情是已经查到了，人家给了好处费又把人放了！你们这么做丧不丧良心？”

　　计妄驰忍着火跟他说话：“有理不在声高，您别在外面嚷嚷，现代社会不时兴衙门口击鼓鸣冤，有什么问题进去说！”

　　海呈夫妇四处环视了几圈，直觉眼前这个帅小伙应该是这附近“最讲理”的一个人了，趁好就收吧，要不是网上有高人出了主意，他们哪来的胆子到公安局门口闹事。

　　计妄驰让人给老两口分别上了杯热茶，趁他们喝茶的功夫，警卫员眼明手快把那破横幅收了。

　　计妄驰开门见山，“谁跟你们说甄尹是凶手的？”

　　海呈“哼”了一声，“还用说吗？网上照片都满天飞了。”

　　计妄驰的表情十分严肃，“如果网友各个都是福尔摩斯，能凭图片断案，那还要警察做什么？我们的确问询过甄尹，但后来因为证据不足保释了，这一切的程序都是合法的。”

　　一听“合法”二字，海呈底气明显不足了，计妄驰却不肯罢休。

　　“既然二老喜欢从网上获取信息，那相信应该也看到某个视频了。您女儿生前的确与甄尹存在亲密关系，但是否是情杀，我们正在排查，你们今天来这闹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真凶逍遥法外，不如告诉我，是谁给你们出的主意？”

　　海呈的目光开始闪避，端起一次性纸杯一口闷了余下的茶水，这次他妻子则显得要淡定得多，“警官大人，不用查了，就是甄尹！他是我闺女的初中同学，两人上学那时候就被我抓到过早恋。”

　　一旁的海呈闻言瞪大了双眼：“你说啥？我咋不知道！”

　　“要是告诉你，闺女的腿不得让你打断？”

　　妇人白了他一眼，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毕业照片，伸出粗黄的手指指着一个站在最前排的一个矮个子男孩说，“你看，这不就是那个甄尹吗？我闺女在这里。”

　　计妄驰接过照片细细一看，最顶上烫金字刻着维城市西洲实验中学XXXX级三年五班，那男孩儿的确就是甄尹，连大小眼都一模一样，只是下面印的名字是“方伦”。

　　他猛地站起身，拿着照片刚想走，就被海呈拉住了。

　　“警官，凶手虽然畏罪自杀了，但我闺女死的实在是惨，我们俩都是退休工人，就这么一个闺女，辛辛苦苦供她读书，才毕业没两年就出了这事儿，我们以后怎么办呢？你能帮忙联系一下一下凶手的家属不？我们需要经济赔偿！”

　　亲生女儿还没入土，就惦记起赔偿来了，恐怕这才是这对夫妻来闹事的最终目的，计妄驰没搭理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办公室的同事们正围在一起，讨论海伦父母来闹事的事儿，计妄驰一进来，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他走到杜悦身旁，把照片往她桌上一拍，“把甄尹的资料再调出来看看。”

　　杜悦手速极快，敲了两下甄尹的信息就出现在屏幕上了，曾用名的确是方伦，但学历信息并没显示他曾在维城就读过，否则他们之前不可能排查不出来。

　　辗转联系到当地派出所，电话拨了几轮，真相才得以知晓。

　　原来甄尹是父母离婚后改随了母姓，他的户口不在维城，初中去维城属于借读，当时各地教育局还没有实行联网，所以他的初中一直登记的是户籍当地的对口中学。

　　所以海伦、甄尹、黄雪三个人不仅认识，还是初中同班同学，可是为什么在接受问询时，没有一个人提到这层关系？

　　计妄驰正思索着，一旁的杜悦突然捂住了嘴巴，先是“妈呀”了一声，随后扯了扯他们老大的袖子，声音里带有几分惶恐的味道，“头儿，你看这个彭丹，是不是年前淹死的那个网红？我记得也是维城的，妈呀，一个班陆续死了好几个，太吓人了吧。”

　　计妄驰再次拿起那张集体毕业照，眼睛化成探照头，每张脸每个名字都仔仔细细地检阅了一遍，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皮肤黝黑，中等个头儿的男孩儿脸上。

　　他单手撑在桌子上，指挥着屏幕前的杜悦，“看一下黄雪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黄雪的结婚证很快被搜索出来，档案调出来后，杜悦再次惊了，“妈呀，她老公叫刑力，也是他们初中的！一个班的。”

　　计妄驰脑海里跟过电影一样，几个画面火速串成一线，“锦绣城圆那个服务员小郑当时跟我们怎么说的来着？是不是说黄雪的丈夫过年的时候坐大巴车出车祸撞死了？”

　　如果之前还能说是小城市圈子小，都是巧合，那么现在刑侦队所有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越是在这种时候，计妄驰却沉得住气，他快步回到自己屋里，对着系统调出一份通讯录，接着拿起话筒拨通了内线。

　　“喂，维城市交通大队吗？我是兆城市刑侦队计妄驰，麻烦帮我查询一下维城1.24特大交通事故遇难者的名单。”

　　杜悦心里咯噔一下，在室温26°的办公室内忍不住套上了羽绒服，颤颤巍巍道：“这是现实版‘死神来了’？”

　　市局一把手聂振华的办公室，滚烫的普洱茶被吹得掀开了天灵盖，几个来回后，终于滚进了局长大人的喉咙里，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办公室的门就被一阵小旋风冲开了。

　　来人正是计妄驰，从他冒失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来，他很急，甚至连门都没敲。

　　“聂局，跟您汇报下最新案情进展，甄尹跟海伦、黄雪三人都是初中同学，现在黄雪失踪了，我打包票她跟海伦、甄尹的死亡脱不开关系……”

　　“停！”

　　聂振华当即打断了他，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关门.

　　“妄驰啊，你的关注点跑偏了吧！网上铺天盖地的流言你没看到吗？网监那头打好招呼也没用，删的再干净也架不住好事人群的以讹传讹！现在需要的是尽快结案！”

　　计妄驰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开口，“聂局，我们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被网民裹挟着草草结案。甄尹是否是自杀还有待商榷，监控显示黄雪在案发前到过甄尹家，还背了个大包，里面完全有可能是杀害海伦的凶器，这里面疑点太多，您得给我时间。”

　　“我给你时间？大众会给我们时间吗？受害人家属已经闹到警局来了，你先前把人拘来的照片满天飞，结果没过两天又给他放了，舆论已经开始怀疑我们内部有人包庇那个小明星了，现在人死了，遗书留好了，证物也从他家地下室翻出来了，就是他活着，也是无可辩驳！”

　　计妄驰的语气克制且冷静：“甄尹家地下室没有任何血迹清理过的痕迹，更没有受害人的DNA残留，那里明显不是第一凶案现场。就算凶手真是甄尹，现在他人都死了，私密视频是谁放出来的？甄尹被捕的照片又是谁传出来的？这些都还没有查清，怎么能就草草结案？”

　　“说完了？”

　　聂振华直勾勾看着他，“我们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推论。嫌犯和受害人之前的感情纠纷，无论是之前提供的聊天记录还是网上刚传出的视频，都已经毋庸置疑了。嫌犯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但受害人是标准的低风险群体，这个案子不能拖！”

　　计妄驰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这一刻，他好像成了甄尹的免费‘辩护律师’，明明那人在自己眼里也是标准的人渣。

　　他沉声道：“聂局，您觉得这一切合理吗？从甄尹自杀后，网上掀起的舆论就在不停往他是凶手这条路上带，海伦父母也明显是受人指使来闹事的，这背后没有人操纵可能吗？这个人难道不是比躺在冷库的甄尹嫌疑更大吗？”

　　“所以呢？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把这个‘某后黑手’挖出来？又需要多少时间呢？”

　　计妄驰沉默了一下，“现在不仅仅是海伦的分尸案，西洲实验中学，一个班级一共才45人，短短两个月，死了17个人，超过三分之一，我觉得有必要联合维城警方，重新调查。”

　　聂振华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你别告诉我你要跑到维城去调查？”

　　计妄驰一顿，“您这是什么意思？”

　　聂振华叹了口气，“咱们这么大一个市局也不能就围着这一个案子转呐？妄驰，由于该起案件牵涉较广，社会影响较大，现在全权由我负责。”

　　计妄驰扯出一个冷笑，“那我呢？您这是给我强制放假了？”

　　“啪！”

　　聂振华一拍桌子，吼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计妄驰，我不管你在系统里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部下，请你服从组织的调配。”

　　计妄驰原地立正，面无表情道：“那么，请问聂局，我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