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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02 ...


  •   灶壁的火光在黑暗之中映照在周墙,火辣辣的温度传在脸上,燥热与闷热四溢。
      摇摇晃晃的钨丝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与火光相应地点亮着这逼仄狭小的柴火堆处,角落里,烟囱灰与蜘蛛网互相缠绕,纠缠不清,密布在各个眼角之内。

      黑夜里,山里静得厉害。鸟儿那双眼睛却是格外明亮,又清澈。

      半夜里懵懵起身的女孩,躲在墙角处,暗暗听着里头几位大人的交谈。
      光照在他们脸上,一半明,一半暗,能看清的,只是满脸的愁容与无奈。

      和阿爸阿妈据理力争的那个人,徐昭认得。
      他是那天去接李老师的人。

      他说,孩子到岁数了,该送去上学了,以后才能走出大山。
      阿爸问,怎么去上学?爬天梯吗?还是挂一条布顺着铁索下去。
      阿妈眼眶被火光映得一圈泪水,她说她不盼孩子走出大山,平平安安就好,也不想孩子离了这座山,走得更远。

      那时的徐昭从来都没有“远”这个概念。延绵不绝的山峰,重峦叠嶂,这是她的家,这是她的根。她生来便在这里,吃这方的饭,喝这里的水,她的每一滴血都是山喂养的。
      她的世界,她的认知,只有大山。
      所以,阿妈口中的“远”,究竟是什么?

      因为够“远”,她才不能去上学读书吗?

      天气转凉了,山野里的雾气消散不少,云层之间的模样好似一下变得具象了起来,却又在不觉之中多了两分冷意。
      遍野里青翠渐渐转落成金灿,不似夏日那般炽热,是独有的一股安宁萧瑟。

      秋天,它是夏和冬两个极端的过渡。
      它不像春天那般充满生机,它的到来,好像就是万物在死寂前挣扎着最后的景像。

      阿妈那天很高兴,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
      徐昭晓得,因为收谷子的人给了一个好价钱。至少,今年冬天,阿爸不需要再上山熬冻了,家里可以买上足足的炭备着。

      阿爸也很开心,喜悦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饭间,一直不停地在给徐昭夹菜,笑呵呵地说让她多吃一点,不然以后长得还没谷穗高。

      女孩却迟迟没有动筷,半点大的人,坐直了双手才刚够到桌子,语气带着小孩的别扭与执着,“阿爸,我想去上学。”
      阿妈和阿爸一年之中,有那么几次好机会去镇里赶集,有时候也会给她带些新鲜玩意,那是她没有见过的。

      山外,有好多她都没见过的。
      那晚来家里的人说,读书,就能出去。
      她想去。想去读书,也想出去。

      两个人开始都没将小孩这话当真,想着打着幌子也就过去了,真没想到竟会如此认真。
      孩子多问两句,总归触碰到了父母的逆鳞。

      “你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吗?你要是掉下去了,我和你阿妈连你连你一寸骨头都找不到!”两鬓已有些斑白的男人指着女孩时,指尖都在颤抖。
      印象中,那是阿爸对她发火对严重的一次,比她上树掏鸟蛋掉下来时,还要生气。

      徐昭半捂着脸,眼眶的泪水死死憋着,瞪向她阿爸。
      小小的年纪,倔强得与成人僵持不下。

      阿爸望着女儿的模样,和妻子对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拿着门后的扁担与锄头,便出门去了。
      阿妈也没说话,默默地收拾着饭碗。

      黄昏过后,金灿灿的日头裹挟着秋风吹拂过山岗,一眼望不到尽头。

      徐昭赌气,她想去看看,阿爸说的山到底有多高,水又到底有多深。
      能高到困住她努力振翅的双翼。能深到将她淹死在那湍急之中。

      太阳落山之后,薄薄的云层压得越来越低,灰黑的天空开始寻不着一丝光亮。
      山里,一切都是寂静的,安静得只能听见谷间的鸟鸣。

      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一般,只要再清脆一点,再响亮一些,就能穿透黑云。

      徐昭不记得自己在那山顶上站了有多久,一直以来,她都只在阿爸宽广有力的肩颈上看过这片绵延的山脉。阿爸的肩颈很稳,因为她比阿爸挑过的那些担子要轻得多。
      可是当她自己站在那山巅之上时,才惊觉好似只要晚来山风再猛烈一些,就能叫她跌落山谷。

      邹良来寻她时,就恰好见女孩站在那崖上,摇摇欲坠,危险至极。
      “阿昭,过来。”他伸手,想去将人牵过来。

      徐昭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举动,却并没有动作。

      邹良怕她跌落下去,只能扶着坎上去。

      他问她,为什么一个人上来,她阿爸阿妈该找着急了。
      小女孩不说话,紧握着手,一双乌黑灵动的眸子看向远方,是无尽的黑夜。
      那小小的拳头,是这样的有力,像是蕴藏着无限的生机。

      无际的地方徐徐升上一轮弯月,高高挂在黑夜之中,微弱的月光洒在这片山野上。
      见她看那处看得痴迷入神,少年的视线也一并追了过去。

      山间的晚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衫,羸弱单薄的身躯,屹立在山巅,站得很直,却又很陡。
      “阿良哥,那里亮着的是什么?”女孩抬手,指向那边缘处的灯火,它们聚在一起,这样远,都能看得这样清楚。

      “是县城。”

      “大人他们赶集,就会去县城。”阿昭只听人听过别人生动地描述着城市的风貌,她顿了顿,继续道:“阿良哥去过吗?”

      少年清瘦的面容在夜色之中多了两分明显的动容,良久才回答,“没有。”
      他不自觉地握了握掌心,指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一层层的厚茧粗糙感。

      他阿爸出去过,却是被人抬回的。
      邻家阿哥也出去过,最后带着一家老小都离开了这座大山。

      山外的世界,究竟什么样的?

      “阿良哥,今天有人来我家里了,说我该去上学了。”徐昭默然地垂下了脑袋,眼睫怎么也挡不住的,是幼孩的心思。
      邹良轻轻抬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发,语气凝重又缓慢,“阿昭,他们只是担心你。”

      “为什么会担心?”女孩不解。

      邹良:“因为,很远,很险。”
      仗然的天梯石栈,望畏的铁索急湍,几十里险峻的山路……

      徐昭没有再说话了,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望着山的尽头,望着那没有去路的远方,望着那灯火盛放的地方。
      因为那或许,是她永远得都去不到的彼岸。

      幼小的心,不知道什么是永远,只是觉得遗憾。

      山风的声音好似在某个瞬间骤然消匿了,云层拨开来,皎洁的明月完全显露出声姿。
      林间的鸟儿,振翅高飞,只是在月下留下掠过的痕迹,甚至来不及捕捉残影。

      山谷是寂静的,耳边的声音却是毅然又坚定的。

      “阿昭,我送你上学。”

      徐昭怔了一会儿,眼眸中却亮起了光,“怎么送?”

      少年露出质朴的笑容,就像那轮月一般干净。

      “我给你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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