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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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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其余几人看着像只无头苍蝇般又是拿银针验血,又是跑到饭桌前对着残羹剩饭一通研究的姑娘神色各异。
杨家母子一脸不耐烦,王夫人则是认命般闭上眼连连摇头。
唯有梁寄安,一副神色自得模样。
只是现下袁满忙着诊断,漏了身后这出大戏。
她坐回板凳上,看着床上面容青白,跟死人无异的王大宝,擦擦手里的汗,沉下心来再次摸上他的脉搏。
脉象短促微弱如残烛,像是十怪脉中的麻促脉。
单凭脉象不敢断定中的是哪种毒,可是加之银针见血不显黑,中毒之人浑身散发异香,再结合脉象来看,袁满心里便有了着落。
她自幼跟着母亲采药晒药,闻惯了草药味,鼻子练得异常敏锐,还经常被母亲笑称是狗鼻子。
如今这狗鼻子倒是派上了用场,若说之前差了分把握,待她细细闻过这满屋子香味后,便是有了十足的胜券。
只是袁满实在想不通,听清河百姓说,这王大宝就是草包一个,是谁如此心狠下这种剧毒?她更想不通,这毒外界早已失传多年,下毒之人又是如何得到配方的?
“袁姑娘,可有法子救我儿子一命?”
王夫人焦急的声音打断她乱飞的思绪。
袁满转过身子沉吟道:“不瞒夫人,公子所中之毒名叫七日散,确实是天下奇毒。”
王夫人手抚着心口,听面前人继续说着:“所谓七日散,中毒之人前两日鼻息渐弱直至消失,如同死人。不过此时中毒者只是假死,若是能在此时能拿出解药服下,中毒者只会再昏迷五日便会转醒,可若是到第七日再拿不出解药,这人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前前后后总共七日,故名七日散。”
听到这儿,王夫人心下一凉,呜呼一声两眼翻白险些晕过去。
顿时,屋内乱作一团。
离得最近的方嬷嬷赶紧上前为其拍打后背顺气儿,一旁的杨震回过神来朝外面大喊请大夫。
外面两个下人朝屋内看了眼,一溜烟儿小跑着出去找人,全然忘了,屋里就有个现成儿的大夫。
袁满赶紧起身,仓促间无意瞥到梁寄安唇边若有似无的笑,他毫不避让的与自己对视,甚至还挑了挑眉。瞬间她便读懂了对方眼中不过如此的嘲讽。
袁满觉得奇怪,直觉告诉她这人不是好人!
不过现下她可没工夫跟他斗嘴,狠狠剜了眼事不关己的少年,袁满挤开挡在身前的人,上前按住王夫人的人中穴。
方嬷嬷扶着老腰,手脚利落地上前拍打袁满胳膊,嘴里更是振振有词:“好你个姑娘家家的,竟敢骗到我们王家头上来,我们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的小命!”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袁满怒火烧到心尖上,使劲儿将方嬷嬷推倒在地,眉眼间覆上一层凌厉:“闭上你的乌鸦嘴!若是你家夫人出个什么意外,你也难辞其咎!”
方嬷嬷是府里老人了,自王夫人还是姑娘时她便一直在身边照顾着,后来又是陪嫁到王家。
早些年王府里人多,人多了心眼便多,自家主子又是个逆来顺受的,姑爷再贴心隔着千山万水也有顾不上的时候,方嬷嬷就是那会儿养成的泼辣性子。
自打自家主子当了家,府里上下谁得不恭恭敬敬尊称她一声,就连王老爷看在她是府里老人的面子上,也总是礼让她两分。
今天叫这小姑娘一呵,还真将她唬得愣在原地。
再说先前在西街口嚷嚷着见过世面的杨震,头回见着这要命的阵仗,早已经慌了神愣愣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梁寄安姿态闲适地倚在一旁,他原是只想看看这个跟他吹嘘自己医术如何了得的小丫头如何收场,没成想这几人倒是演了场十足的闹剧。
如今再看着榻上昏昏沉沉的王夫人,已然没了兴致,白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王大宝,梁寄安伸手摸上腰间的银瓶香囊。
纯银铸成的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瓶子,里面装着的全是梁寄安为数不多的贵重之物。
他解开银瓶拿在手上,悄无声息地在众人身后绕过,停在床边,正欲开口,却被道清脆女声抢了先。
“夫人您宽心,这毒虽是罕见,却不是不能解。我曾听家母提起过此毒的解法,相信我,令郎定会平安无事。”
梁寄安身形微顿,两道锋利剑眉拧起,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说出这话的人。
袁满半个身子趴在榻边,一双手被王夫人含泪死死攥住。
王夫人救子心切,此时像溺水之人死命抓住唯一的浮木,泪流满面恳求袁满救她儿子一命。
袁满默然,毒她确实会解,而且这解药,就挂在她腰间的琉璃瓶里。
其实,这七日散她不仅会解,还会制。
***
这事说来话长,早二十年前,京城里有位妙手回春的女大夫,每隔三日便在城外的城隍庙里专为穷苦人家义诊。
这位女大夫回回以幕篱遮面,也从不透露姓名,日子久了受其恩惠的百姓便尊称她为女神医。
医者,能治病救人却也能杀人于无形。
七日散,便是这位女神医耗尽心血制出的剧毒。
不过这毒所用甚少,总的不过寥寥几次。
也巧,出山前袁满特意找母亲学来的配方,还提前备了两粒解药在琉璃瓶内,防的就是不时之需。
一粒现成的药丸换一百两银子,这世上竟有这般好的买卖。
袁满不敢耽误,在圆桌上拿起个倒扣的茶杯,倒了粒解药进去,再寻了个干净汤匙沿着杯壁将药丸捣成粉末,最后倒上丫鬟方才端进来的热水。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前脚说是凶险异常的剧毒,后脚就被这姑娘拿出了解药。
袁满端着茶杯走得缓慢小心,生怕浪费了一滴。
走到床前,却叫人拿身子拦了下来。
梁寄安双臂环抱在胸前,微侧着身子挡在王大宝床前,垂眸扫过袁满端过来的茶杯,淡漠开口:“劳烦姑娘先喝上一口”
“是药三分毒呢!我又没中毒,我喝它做什么!”
“你刚说了这七日散如何凶险,如今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出了所谓的解药,你若是不亲自喝上一口,如何能让我们相信你?”
方嬷嬷适时插嘴:“是啊,你不亲自试药,我们怎么能放心把少爷交给你。”
袁满不服:“我为医者,自当尽心竭力救治每位病者,但倘若人人都要我以身试药,怕是我坟头草早有一人高,今日你家少爷哪儿还有机会喝我的解药。”
袁满自是不肯喝,挡在身前的男子也丝毫不肯退让。
两厢僵持下,王夫人起身,走到跟前:“袁姑娘莫怪,嬷嬷他们也是一心为大宝着想,并非有意冲撞姑娘,至于解药,我们自是相信姑娘。”
这些人真是可气!先是因着她是女儿身都不愿让她进府瞧一眼,如今又怀疑自己的解药。
若不是看在王夫人救子心切,再有一百两银子在那儿顶着,袁满真想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她端着茶杯回头瞪一眼梁寄安,气鼓鼓朝一帮傻站着的杨震呵道:“还不快把你家少爷扶起来!”
杨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摸鼻子悻悻扶起躺着的王大宝靠在自己身前。
一身白色里衣显的王大宝面容更加虚白,羸弱的身子软瘫在虎背熊腰的杨震身前,不见一点人气儿。
袁满捏住王大宝鼻子,将满杯的药汁缓缓喂进去,虽是撒了些在外面,但好歹喂进去大半。
这就足够了。
王夫人红肿着眼睛坐在床边,眉宇间依旧扭着股淡淡愁绪,面上却是轻快不少。她抖着手拿着帕子一点点仔细地擦去儿子嘴边的药渍,复又拉过被子盖在王大宝身上,极为妥帖的前后塞住被角,将床上的人裹得严实,生怕再有任何闪失。
袁满站在一旁,目睹王夫人慈爱神情便想起了自己小叔叔。
袁满记得小时候母亲对她颇为严厉,背不下书来,母亲就会罚她抄写,每回这时候小叔叔就会适时出现,喊自己推他出去透风。
俩人在外面转到天黑才会回家,吃过饭后再一块儿缩在书房里,昏黄烛光下,小小的人儿趴在桌子上接着抄书,小叔叔则随手拿起本书翻看。有时候母亲罚得多了,小叔叔还会仿着她的笔迹帮她抄。
她想起,每回生病时,小叔叔就像王夫人这般拉着她的手不松。想到这,袁满伸出右手摩挲着左腕的碧玉镯子,神色颇带哀伤。
王夫人嘴上说着相信袁满,可总觉得这姑娘连带着这解药来的都很突然,如今这解药都灌进去了,可她就是踏不下心来。也是,只有亲眼见着大宝醒了,她这心才能放回肚子里。
她回头盯着袁满,踌躇着问出口:“袁姑娘,你看大宝何时才能醒过来?”
袁满笑笑颇为轻松:“再有四五日便可醒过来。”
王夫人趁势说道:“既如此,袁姑娘不如在府里住上几天,等大宝醒了,再让他亲自答谢姑娘救命之恩。”
袁满想着这倒是个好法子,王大宝一日不醒,她也不能腆着脸找王家人要钱,人家也不是傻子,总得见着活人才能给她银子。那客栈住一日就花不少钱呢,她如今全巴巴儿等着王家这一百两救急呢,哪儿还有钱住客栈。如此,一来先是方便她照看还在昏迷的王大宝,二来还能解她燃眉之急。
是以,她也不故作推辞,满心欢喜应下王夫人,只说还有些行囊落在客栈,须得回去收拾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