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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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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满甩着身前两个小辫子,脚步轻快,想起临走时梁寄安那张如锅底般黑透的脸,心情更是舒畅。
方嬷嬷暗自打量身侧的小姑娘,瞅着她神情不似方才锐利,赔笑着开口:“袁姑娘,方才是我这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姑娘,姑娘可莫怪。”
先前袁满的确有些不高兴,不过她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听方嬷嬷这么说,便甜甜笑着回她:“方才那情形,我只当方嬷嬷是护主心切。”
方嬷嬷这才真心实意笑了,两人借着话头你来我往的相互奉承。
刚出院子,迎面便撞上个姑娘。
一条半新素色罗裙朴素干净,衬着姑娘婉约秀气。
方嬷嬷哎哟一声紧着问好:“陈姑娘可是来看我家少爷的?这门口守着的愈发没规矩了,陈姑娘来了也不知道赶紧通报一声。”说完便风风火火转身,朝里面走。
陈若瑶及时抓住方嬷嬷胳膊将她拦下,声音温温柔柔:“嬷嬷且慢,今日是我来的突然,怎么还敢劳烦嬷嬷跑一趟。”
说着她面上勉强牵出点笑:“大宝,可是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这不刚服下药,袁大夫说了再有个两三日少爷就能醒。”方嬷嬷咧着嘴絮絮叨叨将袁满之前的话复述一遍,话里话外捧着袁满。
陈若瑶听着,眉头微微蹙起:“袁大夫?”
方嬷嬷一拍脑门儿,兀自笑笑:“瞧我,看见陈姑娘就为我家少爷高兴,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两位姑娘引见。陈姑娘,这位姑娘就是我说的袁大夫,亏得是袁大夫,一眼就瞧出少爷中的什么毒。”
“袁姑娘,这位是陈姑娘,我们王家未来的少夫人!”
陈若瑶面皮儿羞红,眼神躲闪打量面前人,时下学堂也准女子入学读书,可那多是大户女儿家才有的机会,再者入了学堂,读的也多是女诫之列,而她不过靠着父亲多读过几本书。
再看面前的姑娘,看着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却能独当一面。
陈若瑶眼中带上几分钦佩,屈身作礼。
袁满笑盈盈俯身回礼。
几人相互寒暄一番,等到仙客来客栈,天已擦黑。
店里小二瞧着袁满,殷情迎上去,这可是大客:“袁姑娘回来了,出去一天累着了吧,晚上要吃点什么?厨房里刚炖出来的汤,咱这立马给您端回屋去。”
袁满摆摆手:“不用麻烦,我上去收拾下行囊,今晚就走。”
“您看这天已晚,哪有您个姑娘家赶夜路的理儿?您今晚在我们店里再住一宿,明儿个再走也不迟。”小二极力劝阻。
方嬷嬷倾身上前挡住小二。
袁满轻声:“嬷嬷,您在这儿替我跟小哥说道说道,我这就上去收拾下。”
“那姑娘且紧着点收拾,别误了宵禁时辰。”
袁满应下快步上楼,到拐角处回头看,就见楼下两人站在原地说着什么。
进屋前,她谨慎环顾四周,未瞧见廊上有人,这才安心推开门进屋。
把门闩上,袁满松口气,坐在床上,一股脑儿摘下头上首饰,又从身上摸出个钱袋子,仔细数了数,没少。摸到枕下,今早剩下的几件首饰安然无恙地躺在原处,再翻翻包裹里的衣裳,也没少。
这下她心里才真是踏实了,手上收拾着包裹,嘴里也没停歇嘟囔着王家那一百两到手后,可得省着点花,这离京城可还远着哩!
她这头正畅想着日后的好日子,突然啪的声,窗子被股强力推开,连带着窗前圆桌上的烛火也被吹灭,堪堪留下床边一盏烛灯,袁满心里咯噔一跳,扯过纱幔挡住自己,后背冒出细密冷汗。
半晌,只听见外头呼呼风声,她壮着胆子瞧过去,并未瞧见什么异常,只见斜斜挂起的圆月框进窗子里,洒下的银光明晃晃照映在地上,令她暂时忘却了害怕,反倒徒增几分伤感。
想起去年中秋,他们一家围坐在葡萄架下,喝酒赏月其乐融融,不过半年光景,却是物是人非。
袁满想着,待一百两银子到手后,得买匹快马赶路,争取早去早回,她想赶在中秋前回家。
打定主意后,她端起烛灯利落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推上,转过身子用手里的烛灯重新点燃圆桌上被吹灭的蜡烛。
烛火亮起的那刻,地上两道人影一长一短的交缠在一起,霎时袁满手脚止不住地发颤,烛灯从手中滑落哐当砸在地上。
她勉强稳住心神不去叫喊生怕惹怒来人,更不不敢抬头去看,只悄默声伸手去够桌上刚燃起的蜡烛。那人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图,耳畔掠起一阵凉风,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逼迫着她往后退去。
摇曳烛火下,袁满跌在床上,脸色憋红,乌发略显凌乱,娇娇悄悄的小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惊恐眨呀眨,睫毛也跟着颤个不停。
颤的梁寄安喉头发紧,指尖也像是着了火,那火直直烧到心眼儿里,烫的他心底酥麻,连黑布下的面皮儿也跟着被烫红。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距离,摸出腰间弯月匕首贴上袁满的脸。
刀尖锋利灵活像条小蛇贴着侧脸缓慢滑动,余光扫过那匕首还泛着寒光,这下唬的床上姑娘连眼珠子都不敢再眨下。
这下梁寄安心里舒坦了。
他松开捂着袁满口鼻的那只手,刀尖缓缓向下,滑至脖颈处又慢慢向上,贴着肌肤来回摩挲。他也不出声,就那么饶有兴致地看着白日里牙尖嘴利的姑娘如今像个鹌鹑般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半晌,袁满受不住这诡异的氛围,咽口唾沫,主动开口:“大哥,床上钱袋子里有十两银子,这已经是我全部家当了,您拿着出去喝个花酒,权当是我孝敬您的。”
“哦?只有十两?”
“……包裹里还有新做的几件衣裳,瑞蚨祥的,大哥不嫌弃的话,一并当作孝敬您的。”
“我要你的破衣裳做什么……”
梁寄安撇嘴,扫过袁满穿着的衣裳,不经意间发现她系在腰间的琉璃制的小瓶子,他伸手去解塞在腰带里的绳子。
袁满感受到男人的动作,嚯地睁大眼,两只手死死按住腰间那只大手:“大哥大哥,我想起来了,我这儿还有王家欠我的一百两银子,到手全都给您,您拿着出门左拐找个称心的。”
那人并不理会她,轻而易举反向扼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依旧在她腰间作祟。
袁满的心沉沉往下坠,身子止不住地发凉:“我可跟你说,我可是有肺痨!肺痨你知道吗?可是会传染的,会死人的!识相的就赶紧拿着银子走人,我全当没见过你这个人。你若是执意……那我黄泉路上也要拉着你垫背。”
说完,她便剧烈咳起来,咳得小脸通红,眼里也憋出两泡泪花。
梁寄安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记得白日里这丫头就是从腰间的琉璃瓶里拿出的解药,他倒要看看这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袁满见这人软硬不吃,只得拿出最后一招,身子一转往里滚了两圈,手脚并用的推搡着,同时放开嗓子高声尖叫:“来人啊!救命啊!有贼啊!”
当初她怕吵闹,特意找小二挑了间最末端稍僻静的屋子,这下倒是成了致命的麻烦。
刚喊三声,又被捂住了嘴巴。
“再叫,别怪我不客气!”
袁满死死盯着面前的蒙面人,嘴巴蠕动吐出两个字。
梁寄安感受到掌心的触动,不自然的把手挪开半寸,眼神略有些飘忽:“什么?”
“淫贼!”袁满恶狠狠说出口。
?!
梁寄安有片刻怔愣,随即怒极反笑,声音不自觉扬起:“我说你,年纪不大,怎么成天净想些美事儿呢!”
袁满一愣,唰的脸又红了,这回却是羞红的。
梁寄安有意继续捉弄她,唇边勾起瘆人的笑。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方嬷嬷:“袁姑娘,您在里面吗?”
闻声,梁寄安率先朝门口看去,袁满趁机快速从枕下摸出支发簪,卯足了劲儿朝他刺去,边朝外面喊出声。
离得太近,梁寄安躲闪不及,发簪划过他掌心擦出血痕。
梁寄安右手擒住那只偷袭的凶器,左手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腕间稍微使点劲儿便带着那凶器转了方向,直直抵在袁满喉咙处。
霎时,袁满心如擂鼓,连气都出不顺畅,只要身前这人稍微用点力,这发簪就能隔着层薄薄皮肉穿透自己的脖颈。
明明是三月,袁满心底却如同腊月寒冬,冰凉一片。
屋内两人静默僵持。
屋外,方嬷嬷整个身子贴在门上,直道奇怪,屋内亮着光,她方才也听到有动静儿,说明确实是有人在,可任凭她怎么叫人也没人应一声。
莫非是店里小二记错了房间?又叫了几声见还是没人应,方嬷嬷心里嘀咕着准是这小二弄错了,转身要走时却发现屋内黑影闪过,接着啪嗒一声,像是窗子砸出的声响。
方嬷嬷停下步子,怀着好奇,贴着门竖着耳朵去听,侯了半晌并没有什么动静儿再传出来。她撇撇嘴,想起自己方才偷偷摸摸的举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前后看看没见着有人,直起身子瞬间便恢复了往日里那副作派。
身后的门也在这时恰好被里面的人推开,方嬷嬷回头看去,就见袁满两手将包裹环抱在胸前,乌发散乱,两腿哆嗦着走出房间。
“呦,袁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一头的汗?快擦擦,不然着风一吹,就该头疼了。”说着就掏出帕子往她头上招呼。
刚在鬼门关转了圈的袁满如今心头狂跳,只想着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她接过手帕囫囵擦了两下,而后勉强挤出点儿笑:“嬷嬷,快到宵禁时间,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
梁寄安停在街尾处,掌心的伤口虽是不深,却不断地往外冒着血珠子,他扯下面上蒙着的黑布,绕着掌心缠紧。想起方才那丫头呆呆傻傻的模样,他心里莫名的舒畅,甚至情不自禁的哼笑出声。
转而又想到,方才白听她乱七八糟地胡扯了一通,自个儿却是什么有用的也忘了逼问。笑意便僵在脸上,恍然回过神来,心里恨恨想着真是小看了她!
这头,袁满和方嬷嬷两人风风火火头也不回的往王府赶,终于在赶在宵禁前回到了府里。
王夫人早早儿的就命人将客房滕扫干净,怕袁满住着不顺心,又指派了个丫鬟小翠给她。
小翠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一张小圆脸梳着双环髻,坐在台阶上,托着腮耐心等着,瞧见两人进门,小跑着迎上去。
“嬷嬷,夫人让我在这儿等着你们,说是这两天由我照拂袁姑娘。夜里天凉,嬷嬷还是先回房添件衣裳吧,我带着袁姑娘去客房就好。”小翠人小嘴甜,又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接过袁满手里的包裹小心抱在怀里。
小翠是个熟性子,带着路嘴里还说个不停:“袁姑娘,您可真厉害!您不知道,在你之前多少大夫都说我家少爷没救了,结果您只用一颗药丸就救了我家少爷!”小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袁满心不在焉干笑两声,左右环顾着周围,她现下莫名总有种危机感,说不准哪会儿就会再冲出来个黑衣人。
小翠接着说:“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少爷上京的行程,这两日老爷和沈大哥就回来了,也是时候上路了,哎希望少爷快点好起来吧。”
袁满嘴里附和着,实际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去。
路上瞧见几个举着火把的家丁,带头的那个腰间挂着长剑,背影高挺瘦削,大步迈进泼墨的夜色里。
“是梁大哥在巡夜!他也很厉害的!一个人就能打十几个呢!”
这话恰巧入了袁满耳朵,她生出几分兴致,故意问小翠:“那你觉得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小翠嘟嘟嘴,乐呵呵笑出声,也不答话。
***
方嬷嬷看着两人走远径直去了王大宝的院子,里面灯火通明,王夫人正拿着帕子给还在昏迷的王大宝擦拭身子。她挥手屏退左右,熟练接过帕子,重新沾湿了些接着给王大宝擦拭。
事后,方嬷嬷上前将店小二的话原原本本学给王夫人听,末了又添上在门口听到的那些动静。
王夫人只是听着,并不做声。
方嬷嬷瞧着她神色,又说:“这事儿不能马虎,这两天我再仔细打听打听。”
王夫人长叹一声,神情落寞:“都过去这么久了,希望只是场误会。”
毫不知情的话中人袁满此刻正躺在床上比划着手里的发簪,就是刺伤歹徒的那根发簪。
那人最后还是怕了,甩开她的手落荒而逃,自然也就落下了这支带血的发簪。纠结半晌,袁满还是舍不得丢掉这支发簪,她花二两银子买的,好贵呢!
知道这府里有巡夜之后,袁满心里踏实不少,不过安全起见她决定这几日哪儿也不去,就在府里等王大宝醒,等他醒了,她拿了赏钱立马就走。
是以,第二天袁满醒来后,先去瞧了王大宝,见他嘴唇不像之前般乌青,脸色略有好转,脉象也逐渐平稳,仔细叮嘱了旁边伺候的丫鬟两句,袁满就回了自己屋内。
连着几日,日日如此,除去查看王大宝病情,袁满整日躲在屋子里不出门,饭菜都是小翠送到房内。她也只在住进府第一日拜见过王夫人,其余时间竟也没遇到过,就是方嬷嬷见的也少。
第五日,已是最后一天,按理说王大宝今天就会醒。
袁满醒来后心情好得很,她先是将行囊收拾妥当,等了片刻不见小翠送来早食,心里有些奇怪,猜想应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步。
又等了一柱香依旧不见人影儿,她想着不如先去看看王大宝。
思及此,袁满推开门,不料正好瞧见几个捕快快步朝这边冲过来将她团团围住。袁满有些许怔愣,难不成一百两银子还得用捕快押送?
出神间,多日不见的方嬷嬷出现在捕快身后,袁满正想问清楚,却被她抢险开了口:“还愣着干什么,这小丫头下毒毒害我家公子,县令大人已然查清真相,还不快把她带回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