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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莫校长带回的消息 ...


  •   莫文奇是在河边告诉闻三变这一趟见闻的。

      去找闻三变时,他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吃的、喝的、玩的,还有奇奇怪怪的自制武器。占了小半个屋子。那都是他的崇拜者们送来的礼物。鱼儿沟的学生们都崇拜证明了自己的人,不论他出自哪一象。

      坐在河边,莫文奇能放松些。他说去了识字岭,看到了大草坡、小月湖、还有松林边缘的猎人小屋。小屋里的陈设,床、桌椅的形状、颜色,屋子的松木味道,校长描述得一点不差,与闻三变的记忆全然吻合。男孩知道校长确实去了,没有骗他。

      校长的头发全白了,面黄肌瘦的,说明这几个月他吃够了苦头。如果这样还怀疑这可怜的老头,就太不讲道理,太不近人情了。但他不能接受一无所获的结果。

      “虎豹石去了吗?那个——通道。”他不甘心。说这话的时候,闻三变很是愧疚,因为虎豹石是爸爸和他的秘密,他曾答应爸爸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不会向任何人吐露。然而为了找到爸爸的下落,他只能违背当初的承诺——他可以违背任何承诺。

      “去了。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我在那块石头边等了两天,周围找遍了,什么线索都没有。”莫文奇深深叹了口气,眉头深锁地看着闻三变。

      男孩从老人眼里看到了一筹莫展的无奈。他情知莫校长尽力了。

      所有希望都落了空,闻三变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呆呆看着河面,一言不发。

      “你见过……呃,一条木刻的鱼吗?这么长,灰色的,圆圆的头,金鱼眼,像是在游动。”过了一小会,莫文奇问道。

      闻三变摇了摇头。

      “我在木屋的桌子上见到了这个。”莫文奇如实相告。

      闻三变这才转过头来。

      “木鱼有机关吗?”闻三变心存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没有。就是用松木雕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刻玩意儿。”

      显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或许只是爸爸无聊时雕刻的吧。如果他真的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助,不会只留下这么个没用的木刻。闻三变没有再问什么。

      莫文奇松了一口气。整个过程闻三变都没有顶撞自己,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男孩似乎接受了现实。校长放心了,顺水推舟地提到了回程安排。这一次,他给男孩留了余地。

      “我过几天回京城,带羊昊天他们过来观看下个月的三山大会。你是过几天就跟我回去,还是等三山大会后再走?”

      闻三变情知这一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再也提不出什么要求了。莫文奇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生怕他倔劲上身,坚持要留下。

      “三山大会。”男孩有气无力地回道。

      莫文奇暗吁一口气。压在心里的一堆石头,总算有一块落了地。

      向闻三变交了差,他没有心情像往年那样去拜访城内的朋友。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了,简直可以说是一团乱麻。闻三变的直觉是对的。为此,他现在甚至对那个毛头小子心怀感激了。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闻思修失踪、绿皮怪、僵尸狡狼……这一连串事件有什么关联?他心烦意乱地终日在河边走来走去。

      无奈之下,他向闻福要来钥匙,打开了闻寨大门。两人在寨子里里外外转了个遍,除了勾起伤心往事外,还是一无所得。

      怏怏不乐了几天后,闻三变灵光一闪,想到了万煌。他又看到了希望。毫无疑问,万先生的五行机断术能帮他找到爸爸的去向,对,大有可能!中元节前一天晚上,他敲开了万煌的家门。闻福在门口等着。

      万煌自然想不到闻三变会登门求教。他当时正忙着在山水引路图上布阵。听到敲门声,没有理会。直到敲门声从笃笃笃演变成嘭嘭嘭,没法再集中心思,只得去开门。见是闻三变,万煌把他迎进屋。

      闻三变看到屋子中间的桌上摆着一个八角状的微缩山水模型,以为就是万先生用来实施机断的工具,两眼放光。

      “万先生,帮我一个忙!”闻三变冲到模型前,凑上去细瞧那些活灵活现的山水布局。“这就是五行机断器吧!一定是的!”

      万煌张着两臂赶紧跟上去,挡在三变面前,怕他碰倒自己在山水图上辛辛苦苦插的标记。

      “嗳哟,娃娃,你是要干什么呀!万先生正忙着呐。有事明天再来,好吧?”万煌巴巴地看着三变,像是在求情。

      “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就打扰你一小会儿!”

      “我这事也很重要,间断不得!”万煌的眼光已经挪回到桌上,眼珠骨碌碌转着。

      “你在看什么呀?”

      “嘘——明天是中元节,我要带我爹回家——怕他找不到路,指路哩。”

      “你爸爸在哪儿呀?你在这儿怎么指路?”

      “我爹早没了,在阴间呢。”说着又在一处貌似山谷的凹陷处插了一根细草秆,中间串着一粒米黄色的膏状物。

      闻三变打了一串寒噤。

      “我爹爱吃米豆腐,我就用韭菜叶穿起来,给他指路回家。”

      “为什么要用韭菜叶?”闻三变麻着胆问,嗓子都在打颤。他四处一看,才发现屋子四角都黑黝黝的,胆怯地朝万煌暗暗挪了两步,直到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热烘烘的臭味,才踏实了些。

      “韭菜属阳嘛,”万煌语气变得意了,“他在阴气重的地界呆了那么久,自然需要补补阳气。阳气也是引路的,就跟我们夜里看见的灯一样。”

      闻三变长了见识,崇敬地看着忙着布局路线图的先生,对他更有信心了。此后,他乖得像一只刺猬,一声不吭,好让先生快快完成手头的活计。一安静下来,万煌就心无旁骛,一鼓作气插好了所有引路标。

      “好了!”万煌大功告成地拍了下手,心满意足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转身面向闻三变,“你要我做什么?”

      “嘘,声音小点,万先生。我想——我想让你算一算,我爸爸现在在哪儿?”

      万煌一愣。“算你爸爸——在哪儿?”

      “是的。我想看看,五行机断术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哎呀,娃娃,你捉弄我呢。”

      “不是,我是请你帮忙,真的。我想知道我爸爸在哪儿。”

      “你不知道你爹在哪儿?”万煌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闻三变承认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就只有这么个爹了!”万煌情急之下说道,好似男孩该对父亲的行踪负责似的。他发现闻三变眼泛泪花,情知说漏了嘴,百般歉疚地看着男孩。

      “他失踪了。”闻三变强忍着泪。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

      万煌一听,这事非同小可,蹲下来一把抓住三变,小声问:

      “娃娃,你没跟别人说吧?”

      “只有莫校长和福叔知道。”

      “哦,好,好!再不要跟任何人说了,说不得!”

      万煌搬来太师椅让闻三变坐下。

      “你爹是来西界了?”

      “是的。”

      “千真万确?”

      “嗯。”闻三变拿出用人格担保的那股子劲,狠命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万煌急躁地扯了一把络腮胡,又朝自己掌心狠狠打了一拳。“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低声咕哝着,在太师椅和桌间的狭窄空间踱步,鼻孔喷出只有公牛才有的那种喘息声。“不!不!不!这种事不该发生!不能发生!不允许发生!”大胡子开始揪头发,好似在埋怨谁,又像是对自己撒气。闻三变看着神经兮兮的万先生,依旧镇定。

      “有你爹的东西吗?头发、牙齿、指甲什么的,一块死皮也可以。”

      闻三变摇头。“哦,我这里有一块石头,他过去戴过,行不行?”他突然想起来,从脖子上摘下那块黑石头。

      “这个不……”万煌瞥了闻三变一眼,又改变了主意,“不晓得可不可以,我试试。”

      万煌小心地接过石头,没敢多看一眼,甚至有意把目光避开——可能是出于某种忌讳或尊重。攥在手里捂了捂后,他进到里屋,出来时身上的袍衣换成了无袖的,还端了一碗发绿的水给三变。他点了一圈香摆在面前,盘腿坐到蒲团上。

      “伢仔,把驱香水喝了。香有微毒。”闻三变言听计从,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喝下半碗涩苦的水。

      万煌扭了扭发紧的脖,舔了几下发燥的唇,握石的左手几番发力,指节喀喇作响。闻三变听到万先生闭着眼呢呢哞哞了一番,左拳抵住高高抬起的右胳膊拐,右手中指枪管似地戳中脑门心。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嘴中念念有词。闻三变一个字都听不清。男孩听到自己肚子咕噜了几声,刚想是怎么回事,就看见直升的一线白烟拐了弯,飘到万先生握紧的左拳,从拳眼上方钻入,下方探出,顺着粗壮的右臂游走到指戳脑门的那个点,一圈一圈地聚集。

      白烟变黑了。

      万煌毛绒绒的圆盘脸开始左右直摆,裸臂上的青筋蚯蚓似地一条条鼓突,右手把持不住地晃荡起来。三变焦心地看着,暗暗给先生鼓劲。

      “唔——唔——唔——”万煌好似在与一股力量抗衡,嘴里的念词变成了顽强却孱弱的“唔”声,夹杂着较量中处下风者那般无助的颤音。抖动越来越剧烈。他闭着的眼皮不住上翻,露出鱼肚样的眼白。

      “不行,劲太大!”万煌说话了,显得惊恐不堪,“这不是石头!不是!这是什么邪门东西?我看到了什么?!”

      他脸上的胡子沾满汗珠,瑟瑟抖动。他看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亏心事,还有曾经动过的可怕念头。他欺骗过友人,痛恨过父亲,还一度想掐死嘲讽他的同门,甚至想过烧掉鱼儿沟……那些曾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念头,在他碰到石头的那一刻,随着烟气一点一点回游入脑海,化作了活生生的现实,好似他真的实施过那些不堪的恶行。他被这颗石头控制住了——或者说,石头看透了他。他恐惧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奋力想扭转势头,扭转大势已定的败局。

      努力似乎取得了一定成效——他也看到了一些好像是某位或某几位猎人的零星片段,但看到自己作恶的恐惧排山倒海地压制住了他。他无法判断那个人到底是谁,至于是在哪里,更无从说起了。他额角的青筋鼓突得要炸裂似的,腮帮咬得硬如磐石。他强提一口气,力图与恐惧较量,给闻三变一个交待。然而最后的尝试还是化为筋疲力竭的徒劳。同情心已没法成为驱动意志的燃料了。他嘴角渗出血来,瘫倒在地。

      “……那石头有鬼……碰不得……碰了要遭殃……”

      万煌胡言乱语着,石头从摊开的手里滚落。闻三变赶紧踩灭了那盘香,他记得先生事先没有喝水,心想他准是中毒了,跪在地上给万煌喂没喝完的驱香水,大声把闻福叫进屋。万煌在地上躺了好一阵,缓过来些后,让福叔扶他坐起来。没能帮到三变,他万分沮丧。

      “我太懦弱了,控制不了那石头。”

      “万先生,您再试试,再坚强一些。”闻三变不甘心到手的希望就这么没了。

      “这块石头我碰不得!它不是普通石头。再碰,只怕我的小命就没了。”万煌虚弱得大病初愈似的,看到三变把石头捧过来,吓得直往后缩,像是躲避可怕的瘟神。男孩受不了先生那双惊恐的眼睛,万般无奈地把石头收了起来。

      “你爹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听起来怪怪的那种话,可能是暗示什么的。”万煌见三变耷拉着头,于心不忍,又提醒他道。

      闻三变的脑子乱得嗡嗡一片,哪里还能冷静思考,全然想不起来这样的话。他和福叔在屋里多待了一阵,确定万先生没有大碍后,拖着沉重的步履下了楼梯。

      回到住处,闻三变拿出石头仔细探究起来。他记得过去在石头里见过一只眼睛,眼里藏着无限深意,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给他听,可那时他并没有在意。

      他把石头凑到灯前慢慢转动,想弄清楚到底里头藏着什么,竟让万先生惊骇得像个孩子。可看来看去,那块石头也就是比河边的砾石更滑更亮一些,没有更特别之处。他朝石面哈了一口气,用衣角使劲擦了又擦,可还是原原本本的一块黑石。直到哈欠连天,眼睛都难以睁开,他还不死心,坚持要躺在床上偏着头继续瞅着。

      直到毫无抵御地睡过去,黑石都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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