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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山林隐藏的武器 ...


  •   这一天是金曜日。丁启明起得早,从床头抓过来衣裤、发臭的袜子,胡乱穿上,给无忧狸丢了一个梨,迫不及待去找伙伴。

      闻三变正对着鸟笼发呆:八哥怏怏地趴在笼子底,眼皮紧闭。昨晚放入笼中的肉条没动,水也没喝。

      “它可真懒,还在睡。”丁启明理直气壮地评判道,“蒙面侠都比他起得早!”

      闻三变乜斜一眼好伙伴,又看回到鸟身上。“喂,起床了,起床!”丁启明扯着嗓门喊,“好吧,你懒床,我帮你起来!”手伸进笼子戳鸟。八哥勉强扑了扑翅膀。

      “别戳了。”闻三变拉回启明的手,“它好像病了。”

      又看了一会儿,闻三变打开鸟笼,推开靠河的木窗。河面上的白雾簇拥进来。八哥抬起头,看到敞开的笼门和木窗,目带精光地站了起来。“嗨!它好了!”丁启明指着八哥大喊,“你真厉害,一下就把它治好了!我去关窗户!”

      “别动。”闻三变一把拉住伙伴,眼睛还看着八哥,八哥也定定地盯着他。“不关?不关它就跑了!那我把笼子关上!”

      “让它跑。不跑,它会憋死在这儿的。”闻三变想起黑帽子最初到他家时,被关在笼子里的情形。酷似黑帽子的八哥瞪视着男孩,头机械地转动一下,面向窗外,凝视一阵,又掉转头来。闻三变在它的逼视下,大气不敢出。八哥踩在笼格上的爪子动了动,往门口跳了两步,侧头又看闻三变,似是测试他的反应。

      “你可以……走了。”闻三变朝八哥打了个手势。八哥胆子大了些,走到笼门口,低头缩身,扑地飞出来,穿窗而去,消失在白雾中。丁启明跑到窗前,朝不知去向的黑鸟挥手道别。闻三变没有看向窗外,怅然坐回到床边。

      不大一会儿,闻福来叫三变去吃早餐。闻福经常在食堂帮忙,顺便借机给三变做些好吃的。食堂师傅们见闻福用的都是自己买来的材料,又帮了不少忙,对他私开小灶的行为也是网开一面。

      闻三变把福叔额外做的紫米红枣糕给启明、侯麦各分了一块,三人不觉说起当天下午要进行的射箭赛。“四不象”只有四个人,一直没参加过射箭赛。每次比赛时,他们就在一旁观战。闻三变和丁启明倒无所谓,指指点点,乐在其中。侯麦却不能做壁上观,他平时勤学苦练,很想与其他同门比试一番。

      侯麦吃完福叔的手艺,又拿了两个包子,喝了两碗粥。

      “我想参加射箭赛,有没有法子?”侯麦打着饱嗝,忍不住问。

      “我也想比赛,让他们再小看我!”启明嚼着鸡蛋,气鼓鼓地说。他在聂炎的调教下,最近箭术长进不小,也想露两手。鸡蛋碎渣从启明嘴里撒落到桌上,闻三变赶紧扫到饭盒里,免得被巡餐员发现。

      “那好,过会儿上连校长的课,我跟他说四不象也要比赛!”看到启明难得显露出勇气,闻三变大为振奋。

      这一日天气晴好,连暮云没有在屋里授课,带着四个孩子出了城,爬到城南的斗蓬山上。来到半山腰,几个人坐在一块岩石上休息,俯视镇远城。连暮云手搭凉棚,饶有兴味地问:

      “你们看,这座城像什么?”

      闻三变说像“茄子”,夏雨荷说像“澡盆”,丁启明说像“脚底板”。

      “脚底板?”闻三变一脸迷惑,学丁启明偏着头看起来,还真是。

      “对了——”连暮云一拍手,“脚底板!这个位置还有些低,看不太分明,站得再高些,就一目了然了。启明好眼力!”

      夏雨荷与侯麦也歪着脖子看起来。

      “连校长,镇远城是哪一年修成的?”闻三变问。

      “呀,这可难倒我了。两千年……三千年……甚至更早?”连暮云眯眼望向对面山上的闻寨,“太久远喽。”

      “两三千年中,这座城没有被毁掉过吗?”夏雨荷问。

      “它毁掉了,就不会在这儿了。”侯麦小声嘀咕。

      夏雨荷白了一眼侯麦。“毁掉了还可以重建嘛!很多城市都是在废墟上重建的!”

      侯麦遭抢白,脸红耳烫。

      “这座城不一般,自建成之后就没被毁过。”连校长说。

      闻三变觉得不可思议。“几千年中不遭灾祸的,世界上还没有这样的城市。西界不是有山怪嘛,它们不袭击镇远城吗?”

      丁启明吓得一哆嗦,回头看了看背后幽暗的树林。

      “西界山怪横行,这座城却岿然不动。再考考你们,镇远城怎么能如此坚不可摧?”

      夏雨荷说是瞭望塔的功劳,丁启明说是巡山艇的作用,侯麦本想说“猎人”,但还是装作不知道地摇了摇头。

      “往前推几十年,这些塔和艇并不存在。镇远城独靠坚实的城墙,也撑不了几千年。世上没有哪座城能靠一堵墙千年不倒。巡山员来到之前,一直是猎人在卫护这座城池,是他们把一切祸殃远远地消灭在这城墙之外。这座城,最早也是他们一砖一石搭建起来的。所以啊,镇远城也叫猎人城。”连暮云不知不觉站起身,感叹道,“他们居然撑了这么久……”

      “校长,”夏雨荷指着对面的天坠岭,“那座猎人的寨子不是空了吗?现在是巡山员在保护西界,他们还能撑两三千年吗?”

      “可以!”丁启明拍着胸脯喊道,“前哨站还有好多巡山艇,我爸爸也是巡山员,他说这里现在很安全。他从来不骗我。”

      “巡山员能不能保镇远城两三千年,那得等两三千年后才能知道。眼下是挺安全的。”连暮云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闻三变,突然试探性问道,“三变,你没去那座寨子看看?”

      闻三变一惊,事不关己地摇摇头。对于闻三变的反应,连暮云并不感意外,此前已有好几位先生谈起,闻三变对闻寨并没有特殊的感情,甚至连一般的亲近感都没有。他对此的理解是,闻思修离开西界后,没有给儿子灌输过关于闻寨的信息,导致这孩子在思想、情感上没有建立任何与这座寨子相关的联系,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就没有认同感。

      校长看看无动于衷的三变,又遥望坐落于绝壁上的孤寨,想着他们本应鱼水情深,却竟形同陌路、两不相干,未免可惜可叹。他打了个响指,请大家都起来,走进身后阴暗的林子里。

      连暮云带着他们在树林里转悠,漫无目的地东走西顾。时不时在树洞、土坑、石缝、灌木丛里找出来弓、弩、刀、斧等武器。连暮云一探手,手里就平白多出一件利器,就跟变戏法一般,舞弄两下,又物归原处。几个孩子看得一惊一乍,全然不得要领。

      绕着林子走了一遭,又回到出发时的那块岩石旁。连暮云这时布置了一个任务,让四个孩子回到林子里,把刚才他拎出来的武器都找出来。闻三变一听傻眼了,他以为连校长刚才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根本没在意那些弓弩刀斧的位置。

      连暮云让他们必须单独行动,找到两件即可回来,就算完成任务。四个人于是一齐进入林中,随即分开行动。林中树高叶茂,就似罩着厚重的帷幕一般昏暗,费劲挤入的一点光亮并不能刺破这比黑暗还瘆人的灰幕,反而更添了一种幽冷的阴森。

      闻三变、侯麦和夏雨荷三个胆量大,单独行动并不发怵。丁启明天生胆小,进入林子没多久,发觉伙伴们都消失后,望着空荡荡的林子,额角渗出冷汗。他紧张地东张西望,到处是如噩梦般狰狞的树影,仿佛随时要张牙舞爪猛扑上来。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再勇敢些,但两腿却止不住打颤,咽干舌燥。丁启明一咬牙跑了起来,猛地被一根藤蔓绊了一跤,摔倒在一堆腐败的蓖麻叶上,酸臭的暗蓝色液汁溅了一脸。他爬起来,在黄格子衬衣上擦去手上的腐水,耳旁突地响起几声惊心动魄的怪叫,直教人头皮发麻。他没有多余的胆气去追究那怪声的来源,惊惶失措朝着树少的方向跑去。可那个方向并不如意,甚至可能正是某个夺魂者精心布下的圈套——丁启明意识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他从一棵高耸的木棉树旁跑过时,没有留意插入土里的木制机关,踢倒了一截两寸长的木桩,噗啦一声,一张捕兽网打开,擒住了他,猛地升到半空里。惊吓之中,丁启明以为被恶魔之手攫住,恐惧地哑叫一声,就吓晕过去……

      闻三变竭力回忆连校长拿到武器的场景,但这片树林哪儿看起来都差不多,什么地方都似是而非。他掏了几个树洞,也扒拉了几片灌木丛,查看土坑,一无所获。走得累了,坐在一个土堆上休息,无聊地四处观望。左边三四步远处是一棵古老的紫藤树,根枝虬结,倒挂着一团团穗状紫花,三段灰白色树干盘曲交互。闻三变多看了两眼,发现中间的树干上有孔洞。他走过去,脱掉鞋,娴熟地攀着枝杈上了树,爬到孔洞旁,伸手进去,摸出一把带鞘的牛角刀。刀鞘布满苍老的苔藓,但短刀依旧寒光闪闪。他大喜过望,正要下树时,突地又停下,瞪大眼睛看树洞有什么玄机。

      树洞本身并没有特别之处,但洞口树皮上刻着一个古怪符号,说不清是字还是图案。在闻三变看来,它抽象得既像一簇飘动的火,又似一个古体的“山”字。他默默记下这个符号,滑到树下,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再次在一块青石上看到类似的符号。他围着岩石找了一圈,在石头与地面交接的缝隙中发现一把生锈的铁锤。

      铁锤沉甸甸的,闻三变两手才能拎得动,走走歇歇,往林外走去。进林子的时候,他的心思都在找武器上,没有刻意记路,对于出去的方向只有模糊的记忆。一片灰暗之中,他就借着一点豆火般的印象,摸索前行。这密闭的林子就似一个大肚的天然喇叭,时而响起的鸟鸣和扇翅声,无端端扩大数倍,变得洪大、尖厉又突兀,扭曲变形成震怖人心的怪叫,拖着森然的尾音。

      闻三变这时才从完成任务的喜悦和找路的犹疑中,分心出牵挂,担忧起丁启明来。他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于是继续寻找出路。也许是稀淡的记忆起了作用,亦或许是误打误撞,闻三变顺利出了林子。

      岩石边空无一人。

      闻三变举目四望,确定没弄错地方,扔下铁锤,攥着刀又钻入林中。

      他记得与启明分开的位置,那是一个长满小碎花的土坡,启明朝着土坡右前方去了。闻三变朝那个方向寻过去,时不时喊启明的名字。光线暗弱,视物不清,他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慢,生怕漏掉什么,步子跟内心一般纠结。寻了一段,看到一滩腐烂的蓖麻叶,上面有人压过的痕迹,还有鞋印。闻三变跨过那堆烂叶,顺着鞋印往前寻,在一块覆盖着落叶的旷地上看到一只遗落的运动鞋。他一看就知道那是丁启明的鞋子,急得两手都抖起来,拼命在四周的灌木丛里翻寻。

      “启——明!启——明!”他急得满头大汗。

      头上传来两声微弱的哼哼。闻三变抬头一看,四五米高的半空中,挂着一张网,网里蜷曲着一个人。“启明!”闻三变喊道,“别害怕,我来救你!”

      丁启明头脑昏沉,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隐约听到伙伴的叫喊,稀里糊涂应了两声。他费力睁开眼,视野起初迷迷糊糊,待看得清楚些,发现自己竟悬在空中,眼前又是一阵昏黑。

      “三……变……”他哆嗦着轻声说,生怕语气稍重一点都会增加重量,压垮网兜摔下去,“怎……么……回……事?”

      闻三变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靠近地面处有牵引网兜的绳索,于是决定爬树。这棵古老的檫树有十人高,树干粗大,闻三变伸直两臂,也合抱不过来。他斩了一根两米多长的藤条,做成一个护圈,把树干和自己套在中间,一点点往上挪。裂开的粗砺树皮就似铁片一般,划拉得肉皮生疼。

      “我……要……摔……死了……”丁启明拖着哭腔说。

      闻三变嘴里衔刀,并不能接话,口中呜呜有声。丁启明明白这含糊不清的语言,谨慎地点着头,表示对伙伴有信心。闻三变爬了一段,手脚划了几道血口子,疼得龇牙咧嘴,后悔脱了鞋。借着柔韧的藤条护圈,闻三变费力地爬上系挂捕兽网的枝杈,从护圈里脱身出来,抱着树枝横向移动到网兜上方。

      他死死抱住树枝,夹着枝干的□□已汗湿一大片。

      吐了一口气,神经放松了些,他开始观察网兜的系缚方式。他发现,连着网兜的绳索绕过他所在的树枝后,横着穿过檫树和其它的树,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里,根本看不到它的尾端。

      闻三变咽了咽发干的喉头,看见启明已经哆嗦起来,脑子里混乱不堪,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他抱着树,紧张地思考,满脸是汗。咸汗从眉头滚进眼里,涩得眼直疼,也不敢松手去揉眼睛或擦汗。过去在松山爬树,爸爸总是在树下接着,他尽可以松开手干别的事,但现在,他不敢这样做了。

      闻三变感到大脑缺氧了,头在树枝上撞了两下,无奈地转着头,寻找出路。他回头时,一眼瞥见那根藤条护圈,脑子里钻入一个想法。他仔细看了看下面那张网,又估摸了一番藤条的长度,有了主张。他倒着爬回去,把藤条解开,拿着爬回到网兜上方,把藤条垂下去,喊道:

      “启明,把手伸出来,接住这根藤子!”

      丁启明战战兢兢地把手从网格里伸出去,够到藤条,死死地抓住。

      “我下来了,你别动,藤子拿稳了!”闻三变说着,把刀塞进嘴里,两腿从树枝上翻下,顺着粗麻绳溜到捕兽网上。他从树枝滑落的一瞬间,网兜猛地增重,陡然间往下一沉,枝叶乱颤,格格作响,吓得丁启明以为要网坠人亡,“啊—”地大叫起来,手一松,藤条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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