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变与四不象》吾鹿安然

5、声东击西

　　莫文奇从出门那刻起，就掐诀念咒，暗暗发力。侯麦也在做相同的事。
　　四哀蛄强忍住心中狂喜，扫一眼对面，回身问敖奥，有没有那个男孩。敖奥在草地上来回走，把对面的人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失望地摇头。
　　四哀蛄指了指侯麦。
　　“他不是？”
　　“他不是。不过，他是闻三变的家人，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敖将军记得这个勇猛的少年。
　　闻三变听到这个声音，觉得耳熟。此时，低着头的他发现，地上的草丛里已经蒸腾起薄薄的雾气。他扭过头，偷偷揭开背后的毯角，看到周边树林隐隐也有白汽弥漫开来……
　　一心找人的四哀蛄对环境变化毫无察觉。“你们全都散开，不要动藏人的念头！”他挥了挥枯枝般的手指。
　　其他人都挪动位置，只有闻福没有动。四哀蛄指着闻福：
　　“你怎么不动？手为何背在后头？拿出来！”
　　闻福还是不动。夏安邦喊道：
　　“福叔，听他们的，快移两步！”
　　闻福脚下生根，就是不动。闻三变用力挣脱福叔的手，往他身前轻轻一推，闻福的两只手都垂在了大腿边。四哀蛄觉出不对劲，正要跳过来，夏福隆刷地举起□□，朝天鸣了一枪，接着对准四哀蛄：
　　“嘘——。站——住！站——住！冷静一些，不要把事搞砸了。我们听你的。”然后扭头叫闻福，“福叔，你走开，让他们看看你背后到底藏了什么？”
　　刚才四哀蛄弓身欲跳的一刹那，闻福差点吓晕过去。这时他总算清醒过来，一咬牙，朝左侧平移了一步。就在闻福移步的当口，闻三变迅速屈膝下跪，匍伏在草丛里，黑帽子也趁势跳到地面，一动不动。
　　四哀蛄定睛看着闻福背后的位置，朦朦胧胧，不真切。草丛里的夜露已经充分雾化，熏蒸迷朦，将闻三变与夜色融为一体。
　　夏福隆拿枪指着对面：
　　“你看到了，什么都没有，压根就没有什么闻三变！你该兑现诺言，放我们走！”
　　“不急！会放的！”四哀蛄拿指敲头，来回踱步，想理出个头绪。面对着十来杆枪，他到底也有些忌惮。一个蚱蜢人叫起来，似乎是催促南戎王冲过去抓住那些人类。四哀蛄冲着那个蚱蜢人一伸脖，张嘴龇牙，吐出一团黄烟。
　　“盐鸷，闭嘴！记住我说的话，我们此来，不为杀伐！不管我们如何强大，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是求助者，求助就该放下身段，谦卑客气！而他们，为我们纾困解难，是恩人。我们对恩人，要恭敬！”
　　闻三变仔细听着，感觉这番语音别扭的话听上去怎么也这么熟悉，像是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他趴在草地上，头离地很近，一片湿润的叶尖触到了他的鼻头，害得他差点打出喷嚏，幸亏及时捂住了嘴。一个人藏在绒布毯里，闻三变总觉得随时可能会与其他人脱离，自己会落单，不免心生恐惧。黑暗中，黑帽子向他靠了靠，柔软的头贴住他的脸，他这才稍稍心安一些，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他壮着胆揭开额头前的毯子，从草叶间看向对面，只看到一条条粗壮扭曲的锯状绿腿。
　　盖毯上方又响起夏福隆爽朗的笑声：
　　“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
　　“怎么回事？”四哀蛄不甘地咕哝，“难道……那孩子真没有来？还是他神鬼不知地藏在了哪里？”他又望向那群人，以商量的口吻说，“我想走近，仔细看看……”然后指了指月亮，“夜色过浓，看不清呐。”
　　夏福隆又呵呵一笑：
　　“你近一分，我们就险一分，谁都不傻！这样吧，我们多站一会儿，你多看一会儿，直到看清为止。”闻三变从这番话里听出了狡黠的意味。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他悬着的心就又放下一些。
　　夏安邦紧握着女儿的手，扭头朝东边瞥去，林中已雾气空濛。
　　四哀蛄还以为夏福隆的提议是出于惧怕，就答应了，想着反正他们也无处可逃。其他蚱蜢人都瞪大铜铃般的眼，透过越来越浓稠的雾气，指望找出闻三变。
　　此时，闻三变隔着厚厚的绒毯，都能听到莫校长粗重的喘息声。莫文奇毕竟老了，早已面汗出如雨，后背湿透。而侯麦又气血未定。两人搬运远近四周的水与露，颇为吃力。好在夏福隆跟四哀蛄往来周旋，争取到不少时间，他们攒足力气，全神贯注，暗逞接天引气之能。雾气袅袅升腾起来后，就如脱缰的马群，氤氲四合，广被于野。
　　莫文奇气力将尽，身颤肢摇。他咬紧牙关，捏诀的两手已然不听使唤。夏福隆已经听到莫文奇格格作响的咬牙声，知道他挺不住了。
　　这时，四面雾气突然加速运动，左冲右突，如洪流向上蹿升。
　　四哀蛄猛然醒悟，大呼“上当了！”豹跃而起，其他蚱蜢人也纷纷跃起。夏福隆早有准备，气贯指颠，抖腕弹指，金刚子簌簌弹出。巡山员们也扣动扳机，火星四迸。几个蚱蜢人中弹，哀号坠地。
　　夏福隆掷完金刚子，朝四哀蛄砰砰砰连开三枪，四哀蛄急速闪避，左肩中弹。听到枪响，闻三变一把掀开绒毯，黑帽子倏忽蹿出。不等闻福伸手来拉，早算好方向的闻三变已经跑出老远。夏福隆扶着莫文奇，夏安邦抱着夏雨荷，都朝东边的林子里跑去。
　　不远处的浓雾里，传来四哀蛄一声哀绝的长啸。
　　夏安邦右手抱着女儿，左手一甩，从袖中飞出两只回旋镖，飞进北面的树林，断叶擦枝，弄出刺刺拉拉的响动。然后又往南面甩出两只飞镖，制造异动，扰乱视听。
　　夜雾之中，四哀蛄听声辨向，本欲往东追，听到北面和南面也有响动，于是兵分三路追击。
　　黑暗与雾气组合成世上最佳的掩体。寇殷之带领大家往涵洞方向奔逃。他摸了摸口袋，指南针还在，松了口气。有了它，就不至于在迷雾中转向。
　　梧桐林顿时化为一个巨大迷宫，蚱蜢人的速度全然失去效力，他们摸不清方向，不知该往哪里追。但别忘了，他们还有盖世的力量。
　　四哀蛄带着五个部下，摸索着追了一段，毫无头绪，于是让三名蚱蜢人继续追，自己和刑罡果断飞出丛林，朝东飞了三里，守株待兔。他命令刑罡用巨镰砍伐树林，制造路障。刑罡手里的巨型镰刀，削断一棵腰粗的梧桐就跟割草一般容易，他臂力无穷，左挥右舞，把林子毁得一片狼藉，阻塞去路。
　　寇殷之最担心的就是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一行人互相簇拥，摸索前进，行进三里后，听到了伐木的动静，停了下来。他们必须绕过这片区域。可是，往那边走安全呢？寇殷之犯难了。他不是千里眼，不知道哪里有蚱蜢人。他向同伴们打了几个手势，表示无计可施。
　　闻三变轻声说：“让黑帽子试试。”
　　于是俯在黑帽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嘱咐完毕，黑帽子飞了出去。
　　火鸦卓尔不群的目力此刻大显神威，黑帽子绕着林区飞了一大圈，把周边情况探了个明明白白，然后飞回三变身边，头向右--也就是南面--转了两下。闻三变说：“跟我来。”
　　可是，没有人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谁会轻信一个孩子？黑帽子不由分说，朝北面飞去，飞出一段距离，扯着嗓门喊起来：
　　“山（三）变，这边！山（三）变，这边！”
　　砍树声戛然而止，刑罡和四哀蛄循声追去。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黑帽子在调虎离山！事不宜迟，他们赶紧朝南边逃去，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向东的路上，继续走了三里多地，听到了淙淙的水声。一条小溪。
　　寇殷之带领大家顺溪而下，不多时，来到一个涵洞前，洞口仅容一人穿过。寇殷之一看，所有人都在，长吁一口气，让大家赶紧钻入洞内。闻三变站在洞口，说什么都不进去，说要等黑帽子回来。闻福说，先进洞里藏起来，黑帽子会找过来的。闻三变不答应，说它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闻福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其他人都着急，闻三变不进去，万一被蚱蜢人发现，他们都要遭殃。宋义说，说不定黑帽子已经被抓住了，快走吧。闻三变一听，更加忧心如焚，说要回去找黑帽子。闻福死死拉住他。
　　夏安邦让夏雨荷跟着爷爷进洞，走到闻三变身旁，两手抓住他的肩头，指头按住锁骨上的缺盆穴，五秒不到，闻三变因大脑缺血，晕厥过去。
　　然后，他抱着闻三变，趟着溪水，猫腰钻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