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变与四不象》吾鹿安然

4、进退维谷

　　十多个蚱蜢人把豪猪号团团围住。
　　夏福隆看到一个蚱蜢人在驾驶舱前窗露了一下头，吓得手猛地一抖。
　　“能遇上这样稀罕的玩意儿，真是三生有幸啊。”他竭力镇定住，装作不以为意。夏安邦眉头紧皱，却也微微笑着。“邦儿，你觉得，他们是来洗劫的，还是来毁灭的？”
　　“既非洗劫，也非毁灭，他们更像来寻宝的。”
　　夏福隆扬了扬花白的眉毛：
　　“你是说，他们跟我们一样？”
　　“不一样，我们搜的是金，他们搜的好像是人。”
　　夏福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猛地把两手向上一举：
　　“管他呢，今晚上先开眼界，再开杀戒！”
　　正襟危坐在驾驶座上的吴文勇已吓得傻了。寇殷之进来，让吴文勇打开探照灯，将四支桨翼转速开到最大。豪猪号加足马力，更快速地往前飞驰。
　　但速度并不能摆脱麻烦，巡山艇就像一艘汪洋中的航船，更加剧烈地晃动起来。接着喀喇喇几声巨响，巡山艇陡然失速，猛地朝右打了个弯。
　　“右桨翼被扯掉了！”寇殷之一惊，“文勇，降低高度！”
　　吴文勇有些犹豫。
　　“等什么！如果桨翼都被破坏，再往下降就来不及了！”寇殷之说，他误以为蚱蜢人要毁掉飞艇。吴文勇两手汗津津的，往身上擦了擦，赶紧按下气囊舱的气阀开关。
　　客舱内，闻三变紧紧扶着座椅把手，闻福从一旁搂着他；夏雨荷紧闭着双眼，双手和头都靠在前面座椅的椅背上。接连响起喀喇喇，喀喇喇的巨响，上方和左面的桨翼也遭到毁坏；然后传来嘭嘭、嘭嘭的撞击声……
　　“副队，副队！后方气囊舱壁被击破！”暸望舱通过对讲机传话过来。
　　“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寇殷之骂道，在驾驶操作台上重重地捶了一拳，“文勇，我来开！你去后面看看。”吴文勇离开了座位。
　　豪猪号速度慢下来。一个蚱蜢人落在驾驶舱前端的防护罩上，嘴巴一张一合，同时做着往下的手势。他是四哀蛄，在命令寇殷之降落。
　　夏福隆撩开外套，取下□□，侧身对夏安邦说：
　　“你回去照顾孩子。”
　　四哀蛄在外头喊话，并不知道艇里的人听不见。他见寇殷之没有反应，于是示意手下继续破坏艇体。四哀蛄胜券在握，认定闻三变已成瓮中之鳖。
　　蚱蜢人汇聚在巡山艇上方。艇上的四个探照灯形同虚设，因为它们跟这艇上的武器一样，只能俯射和平射——巡山艇设计建造之初，就没有想到过威胁会来自上空。尾翼很快不保。
　　巡山艇此时已从两千多米的高空降到五百多米。枪声时作时止。巡山员见不到袭击者，不知该往哪里射击。显然，蚱蜢人很熟悉巡山艇的构造，他们精准了解每一处射击孔的位置，做出了有效规避。
　　褚英山紧盯外面，脸贴着猎枪，随时准备扣动扳机。但是，刚看到几条黑影在左翼处一闪而过后，就什么也见不到了。他的同伴们都屏住呼吸，神经紧绷。他们已经见识了外面那些怪物的威力，谁都没想到，踏入西界第一天，就会遭遇如此骇人的袭击者。来之前，他们还被告知，西界如今大为太平，巡山就是例行公事，可以高枕无忧。
　　宋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祈祷今夜能化险为夷。蚱蜢人挟持巡山艇快速下落，寇殷之已经不能控制其速度、高度和方向。莫文奇按耐不住了，见舷窗玻璃罩视野已被封闭，见不到外面的情况，于是进到驾驶舱。他见到了穷形陋相的蚱蜢人。
　　“冤家路窄啊，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了。”莫文奇喉头一紧。
　　“吓，先过我这关再说！”夏福隆豪气地一摆手，把金灿灿的枪晃了晃。
　　莫文奇知道寇殷之熟悉地形，问他下方有没有水。寇殷之说有，几条溪涧，还有一汪小湖。莫文奇让寇殷之把巡山艇靠水停下，寇殷之一脸苦相：
　　“尽量吧……巡山艇已经不在我们控制下了。”
　　莫文奇不死心，让寇殷之再想想办法。寇殷之用力转动操纵杆，但调节方向的尾翼已失，飞艇没有任何反应。豪猪号继续下降。
　　寇殷之自觉无力回天，做出了他自认为的最后努力——按下救援信号弹按钮。一枚红弹自艇顶贯空而去，嘭一声巨响，散开为一支飘荡的红色芦苇。
　　落在艇顶的敖奥又看到这支晃动的芦苇，只觉一阵眩晕。
　　艇里的人深陷险境，无能为力，只能无助地等待飞艇坠地的一刻到来。
　　巡山艇没有坠毁，反而稳稳当当着陆，降落到一片林中空地。寇殷之借助探照灯照出的林间地带，用力回想着附近的地形。
　　“莫委员，好消息，我听到水声了。离我们最多二十米远。”夏福隆的好耳力派上了用场。
　　之前见识了夏福隆过人的听力，莫文奇深信不疑，心里稍稍有了些底。他回到客舱，从行李中拿出判官笔囊，背在身上。闻三变也严阵以待，紧握着弹弓。
　　四哀蛄远远地落下，喊了几声“不要开枪”。
　　“正如你们所见，我们无意伤害你们——否则，你们现在已成我脚下的一堆烂泥！”南戎王不忘说狠话震慑对手。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劫持飞艇？”寇殷之透过射击孔喊话。
　　闻三变想要走到寇殷之身后，也看一看外面，却被闻福死死按在原地，侯麦也紧紧拉着他的手。
　　“哦，我们并非劫掠者，我们只是一群被命运放逐的可怜人。需要帮助。”
　　寇殷之回头看了看大家，似乎是被对方的语气弄迷糊了，其他人更是一脸迷惑。他又扭过头去，“怎么帮？”
　　“简单，留下一个孩子，其他人离开。”蚱蜢人的说话声沉闷得像是敲在一面破鼓上。
　　寇殷之回头看了看闻三变，又转过头去。“我想你弄错了，我们这里没有孩子。”
　　“莫说笑话！受尽了疾苦，只有那个孩子可以拯救我们！我昏花的老眼看到他了。让我们上艇一看，如果没有，我们就走。”
　　闻三变已经猜到“那个孩子”就是自己。他想起了去年暑假的那次夜袭。
　　“那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们上来，会不会趁机伤害我们。”寇殷之舔了舔发干的嘴。
　　“我们是守信的一族，相信我！”那令人震怖的怪声在林子上空回荡。
　　蚱蜢人呼拉拉纷纷落地，站在四哀蛄身后，个个金刚怒目。
　　“我们的力士，无不一能挡百，好自为之吧。”四哀蛄的身体在月光下闪着绿色璘光，“交出闻三变，你们和他毫发无损，否则，准备跟阎王打照面吧！”
　　南戎王的话字字句句敲打着闻三变的耳膜。他感觉身体在发颤。闻福赶紧从书包里找出速行靴，给他换上。大家都看着寇殷之，等他答话。
　　置身强敌环伺、进退维谷的境地，这个正直的年轻人失去了主张。他那颗刚正不阿的心，并不能弥补经验的欠缺，他经历的风浪实在有限，还不足以让他在一场大风暴中像一位老船长那般临危不惧、指挥若定。
　　面对老老少少们期待的眼神，寇殷之双唇紧闭，眉峰紧缩，眼里尽是迷茫。如果他相信四哀蛄，放蚱蜢人进舱，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一场屠戮；如果他坚拒四哀蛄，与那些凶神恶煞一决生死，很可能也是一样的结果；那么，如果把闻三变交给他们……
　　寇殷之不敢再想下去，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额头。
　　闻三变知道，这个巡山员正面临着两难抉择。他看了看其他人，他们都默默站立着，神色严峻。莫文奇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三变知道，校长这是在安慰自己。
　　夏福隆原以为只有三两个怪物，现在看到一群，暗呼“乖乖”。那几个巡山员也都被蚱蜢人的气势威慑住了，不敢妄动，生怕枪声一响，蚱蜢人就会蹿过来将他们撕个粉碎——想想看，巡山艇的桨翼都被轻易毁掉，他们的肉身只会更加不堪一击。
　　“怎么办？”寇殷之颓丧地向大家求助。
　　夏安邦问，附近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去处。寇殷之说有，东边有一条溪涧，连着一个涵洞。夏安邦说，要逃生就靠那个洞了。
　　“可是怎么可能逃得过去？那里距离这儿五六里地。”寇殷之说，“我们现在连舱门都出不去。”
　　夏安邦笑了笑，眼光移到莫文奇身上：
　　“别忘了，我们这儿还有位了不起的猎人。莫委员，我想您早就有主意了吧？”
　　莫文奇为难地摸了摸额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众人一听，顿时绝境逢生一般，充满希冀地看着老人。
　　“缺什么？”夏福隆问。
　　莫文奇看一眼三变。“时间，”他说，“我们几个大人拼了命，倒可能鱼死网破，有一线生机，但现在带着孩子，就不能这样蛮干了。必须争取时间，我好施布五里雾，大家借雾逃生。”
　　“我也会！”侯麦忍不住叫道。
　　“闻武，这个时候，别瞎打岔！”莫文奇喝道，转向寇殷之说，“最好我们能出去，在外面牵制他们，这样我施法布雾就更加方便。”
　　闻福一听，觉得这个办法不妥：
　　“我们这一出去，小少——三变不就暴露了吗？万万不行！”
　　夏安邦说：“这个应该没问题，外面黑，我可以设法把三变藏起来，他们一时看不清。雾起之后，我们就借机逃走。”
　　夏安邦找出行李箱，取出一块灰黑色四方绒毯，顺手往夏雨荷身上一盖，女孩顿时变成一团黑影。夏雨荷挥舞两手，把黑布扔到地上，气呼呼的。闻三变见了，竟然想笑。大家都说，就这么定了，赶紧回话吧。寇殷之不敢耽搁，伏在射击孔前大声喊：
　　“我们所有人都出来，让你看一看有没有闻三变，要是没有，就放我们走！”
　　四哀蛄答应了。寇殷之关闭掉巡山艇上的一切灯光，打开了舱门。夏安邦把闻三变罩住，正要出去，夏福隆轻叫了一声“慢着！”，问道：
　　“谁有没有石头子儿？”
　　大家都摇头——谁没事随身带石头子儿？闻三变在黑毯里一顿呜噜，掀开毯子，抓了一大把金刚子递给夏老爷子。艇里的人鱼贯出来，寇殷之暗暗提醒他们，东边的方向是往右。
　　十六个人都出来了，背对巡山艇站着，面对着蚱蜢人，双方相距不过二十来米远。亮白的月光下，双方都能大致看清对方。
　　闻三变弓着身子，尽量将整个身体藏在盖毯里。他垂着手臂，翻着腕子，让黑帽子紧抓住他的大拇指。另一只手从盖毯下伸出，抓着闻福哆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