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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豪猪号”巡山艇 ...

  •   从猫头鹰号上下来,闻三变和丁启明双双被前哨站阔大的停艇坪震惊到了。夏雨荷从旁经过,不屑地瞥一眼张口结舌的傻小子们。她来前哨站不下五六回,早见惯不怪了。
      巡山艇起的起,落的落。穿着灰白制服、全副武装的巡山员们忙忙碌碌,看起来也是威风八面。
      “哇,他们的衣服真好看!”丁启明眼馋地望着一队从猫头鹰号跟前经过的巡山员。
      “还可以。”闻三变看看肩头的黑帽子——他还是更喜欢黑色。
      丁启明刚想拉着三变去停艇坪好好转转,一个在猫头鹰号下头等候多时的中年男人却把伙伴接走了。那人见到莫校长、三变他们时,肥润的脸堆满了笑,他身边一个面带可怖刀疤的人也歪嘴笑着。
      他们一个是站长赵普、另一个是副站长皇甫意。
      他们和跟他们一起接艇的人,见到闻三变,都毕恭毕敬的。丁启明不情愿地跟着爸爸妈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赵普摆了一桌接风宴。客人只有莫文奇、闻福、闻三变、侯麦、夏福隆、夏安邦、夏雨荷,还有梁善举。桌上摆满山珍野味,赵普极尽东道之谊。尽管儿子赵子骁与闻三变同班,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闻三变,对他嘘寒问暖,隔着莫文奇时不时给男孩夹菜盛汤。
      主人家对闻三变的殷勤让夏雨荷吃醋了。她想,凭什么那傻小子能受此款待?于是撅着嘴,赌气地让爸爸也给她夹菜盛汤,表示自己地位也不比他低。
      夏安邦脾气好,对闺女有求必应,要什么夹什么,笑吟吟的,面对闺女吆喝一点不觉难堪。不过他也纳闷,女儿在家里凡事亲力亲为,吃饭穿衣从不让家长代劳,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哪里想得到,夏雨荷是在跟闻三变攀比较劲。
      赵普对夏家人也很周到,客客气气的,不停招呼他们吃菜。闻三变看出来,赵普跟夏家人挺熟。他吃着饭,偶尔留意两眼夏家父子。
      夏福隆六十多岁,满面红光,一头短发虽已花白,但粗硬浓密,很是精神;他讲话中气十足,笑声爽朗得近乎夸张,时不时还捋一捋修剪得度的一字胡;夏安邦正相反,全然没有父亲那种豪爽劲儿,举止温和,笑起来很谦逊。他们都穿得很体面,衣服经过精心裁剪,合身,显示着与众不同的身份;而且,他们还戴着精致的窄沿草编帽。就穿着而言,在座其他人跟夏家父子一比,显得太不讲究。闻三变正想着他们的来头,夏福隆手撑着拐杖,跟莫文奇搭上话了。
      “莫委员,一路上咱们也没顾得上说话,您这是上哪里贵干?”
      “哦,夏老,我是去——镇远城。”莫文奇看了一眼闻三变,“您呢?”
      “嗳,我还不老!当打之年,叫我夏兄就好!我们也是去镇远城,然后再往东南方走。”夏福隆答得爽快,但也没说具体去哪儿。他见莫文奇一副思忖样,以为他是在琢磨自己到底去哪儿,摸着髭须哈哈一笑:“莫委员,别想了,告诉你吧,我们去夔堆!”
      莫文奇想的是三变的事,对夏家人去哪儿压根没兴趣。他难堪地笑笑,摇摇头说:
      “夏老——啊不,夏兄!您眼光可真老辣,我想什么您都能看出来,佩服!”
      夏福隆鼓起胸脯,志得意满地接受莫文奇的恭维。但赵普和夏安邦陡然间脸色煞白——他们没想到,夏福隆竟大大咧咧地把底给交了——“夔堆”可是他们此行的秘密!
      莫文奇对夔堆有点印象,记得那是西界西南部一座大荒山。他不知道夏家人去那个根本没有人烟的地方干什么,也没多问。夏福隆依旧谈笑风生,一副无所谓的派头。好在莫文奇没刨根究底,赵普和夏安邦才渐渐安下心来。
      闻三变多看了几眼夏福隆,感觉他的自负就写在脸上,没半点遮掩,还参杂着狡黠。但这狡黠有豪气做衬底,并不令人生厌,反倒有几分可爱。
      夏福隆问莫文奇什么时候动身。莫文奇看看赵普。
      “哦,我看莫校长比较急,今天下午就可以走,这样的话,明天早上就可以到镇远城。”赵普说,“不过,不巧的是,不死鸟号执行巡山任务去了,其他稍大点的艇都有例行任务。所以只能拨出一艘小型艇送你们。”
      闻福连说好——他不想在前哨站多呆哪怕一分钟——对于闻家人来说,这里可是块彻头彻尾的伤心地。夏福隆说,他想跟莫文奇搭伴同行。赵普忙说:
      “夏老,您不能这么快就走,站里还有些事,需要您多呆两天。”
      “哦?能有什么事?我的事不是在夔堆吗?”
      赵普又一紧张,说:
      “是这样,站里这次不是来了一批新人嘛,不熟悉情况,我想请您给他们上一课。您不是局里聘请的高级安全顾问吗?”
      夏福隆一脸不屑:
      “我可不想在菜鸟身上浪费一分钟!不贵尺璧贵寸阴,我的时间可是按秒来计的!再说,一个月后我老母亲九十大寿,这可是头等大事,耽误不得!”
      赵普强压住紧张,不安地摸了摸额头,又说:
      “不上课——也没问题,我们很久不见,叙叙旧,明天动身,您看行吗?”
      夏福隆异样地打量着赵普,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心想:
      “叙旧?我们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没有私交,叙哪门子的旧?”想到这里,又哈哈大笑起来,“赵站长,我夏某人向来先公后私,这是规矩。等办完正事,时间富余,我们再叙不迟。来,干一杯!”
      赵普的脸色此时直发青。夏福隆以为,赵普是因为被驳了面子不好想,于是又跟他多喝了几杯,算是安抚。吃完饭,赵普给了夏福隆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夔堆金矿最新资料。夔堆一年前发现了黄金,赵普花重金把夏家父子请来,就是让他们帮忙勘察鉴定。夏家父子名义上是秘境局安全顾问,实际是为赵普的新发现而来。夏家曾经也是猎人,后来发了迹,转入黄金珠宝行业,做起了大生意,如今也富甲一方。
      所以刚才夏福隆抖搂出此行目的地,把赵普吓得三魂丢了两魂。他只知道夏老爷子胆大如斗,但没想到还口无遮拦。
      夏福隆一生行走江湖,什么风浪没见过,他敢说,自然有敢说的道理。他说出“夔堆”两个字,是说给莫文奇听的——你莫文奇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吗?但我就是不惧,我就把不该说的话往明白说了,看你能怎么着?
      说白了,夏福隆心气太高,遇强逞强,不愿输在气概上。可实际上,莫文奇能耐虽大,却对争强斗胜全无兴趣。两人不是一路人。吃完饭,简单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四时左右,前往镇远城的巡山艇起飞了。
      艇上有闻家、夏家人和十名巡山员。
      闻三变有些伤感,因为启明还要在前哨站呆几天,不能与他同去镇远城。
      透过舷窗,闻三变看着下方葱绿青翠的山群,回响起穿过云门时的奇瑰景象,心神摇动;黑帽子立在他肩上,也目视着窗外的世界,表情凛然。
      丁启明站在空阔的停艇坪上,朝三变乘坐的巡山艇不舍地摇手道别。丁广田夫妇搂着儿子,安慰他,说过几天两人就能再见面了。
      “鱼儿沟可好玩了,那里可以学到厉害的猎术!”丁广田说。丁启明却耷拉着脸,对鱼儿沟、猎术什么的毫无兴趣,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能在那里和三变再度重逢。
      莫文奇、闻福与侯麦,也都各怀心事,思如潮涌。他们与闻三变的心境大不一样:闻三变虽说出生于此,但没在这里生活过,并没有回家的感觉;但他们是回家,近乡情怯。闻福鼻子发酸,眼眶红了。离开西界时,他就坚信会回来,但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
      夏家人却在享受这次旅途。夏福隆酒喝多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半闭着眼,红润的面庞上现着迷离的笑;夏安邦手里捏着一串木珠,时不时嗅上一嗅,表情怡然。这串珠子是沉香做成,古朴典雅,色深润泽,别有风韵,散发着熏熏然的暗香。夏雨荷闲不住,在艇舱内窜来窜去。
      后面坐着六个新来的巡山员,他们说着话,音量小得近乎嘀咕,怕惊动了前面的贵客。褚英山没有参与聊天,对着一张照片发呆。他身边的宋义别过头来,见是一张全家福,撇了撇嘴。
      这时,前舱门开了,走进来一位身着巡山员制服的英挺小伙,他扫一眼客舱,笑着说:
      “各位好!欢迎来到豪猪号。我叫寇殷之,是豪猪小队副队长。”
      夏福隆睁开眼,咂巴着嘴说:
      “豪猪号……嗯,上回坐的是不死鸟……喂,愣头青,队长上哪儿了?”
      “哦,前辈,我们队长病了,由我担任临时指挥。对了,他叫石雄。”
      夏福隆一摆手:
      “我不关心队长叫什么……不会就你一只豪猪吧?万一飞艇抛锚,遇上米贼,后边这几个新兵蛋子,只怕要吓尿。”说着转头向后,自鸣得意地笑起来。
      后面几位年轻人低着头,都没吱声。寇殷之没在意,往前走了两步。
      “前辈放心,其他几个队员在驾驶舱和暸望舱里。米贼来了,有这个侍候!”说着啪啪拍了拍斜背在身后的枪。
      “哦,还有这个……”夏福隆撩开呢子外套,胸前露出一把金色□□,霞光打在枪身上,亮闪闪的。寇殷之双眼被晃,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侯麦靠近过道,侧过脸,也看到了那把枪,一瞥之下,还看清长长的枪管上,刻着“无法无天”四个字。侯麦心想,好大的口气。夏雨荷跑过来,吵着要玩玩那把枪。夏福隆把衣服合上,说:
      “那怎么行!这是一把猎魔枪,危险品,小孩子不能看,更不能玩!给你玩这个。”把拐杖递给了孙女。闻三变在后排看到了,忍不住低头笑。夏雨荷一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后座的男孩。
      “你笑什么?”她大声质问。
      闻三变避开丫头的怒目,转头看向身边的侯麦。“武子哥,你笑人家了?”
      侯麦拘谨地看看三变,又看看身前的夏雨荷,木然地摇摇头。
      “喂!臭小子,我是说你!”夏雨荷不依不饶,指着闻三变,“你不要玩转移目标的把戏,骗不了我的!刚才就是你笑!”
      “我笑了吗?”闻三变转了转头,一脸严肃地问立在椅背上的黑帽子。
      黑帽子抬起一只利爪,挠了挠黑喙,“笑了啊,笑了啊”地仰脖子叫起来。后排巡山员们听到黑鸟人模人样的怪嗓,个个都强忍着,但还是噗噗笑出了声。
      “你看,是他们笑的!”闻三变还是一脸严肃,朝后面的巡山员一指。
      “他们笑,他们笑!噶!噶!”黑帽子又说话了,跟三变一样严肃地扭头看了看后排,还怪笑两声。
      闻三变朝黑帽子吐了吐舌头,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黑鸟,它在他脸上亲热地蹭了一下。夏雨荷看着心有灵犀的男孩与鸟,气得脸通红,心里泛起浓浓的醋意。
      “好啊,真会演戏!”她咬了咬牙,自觉在这一轮较量中败下阵来——对方有会说话的鸟帮腔,真没法占上风。
      “雨荷,安静点,人家三变不跟你计较。”夏安邦扭头看一眼闻三变,冲他微微一笑,回头又说,“飞艇上别乱跑,好好坐着。”
      夏雨荷不甘心地哼一声,坐到座位上。她时不时瞄黑帽子一眼,之前一直不知道它竟然会说人话,这只通人性的鸟与三变之间的亲昵与默契,不由得人不嫉妒。
      “小伙子,可以去驾驶舱看看吗?”夏安邦问道,把沉香珠套在手腕上。寇殷之点点头,“可以。”夏安邦把帽子摘下,站起身,离座朝前方走去。
      闻三变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夏安邦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身上有股独特的气韵——既非造作的矜持,也不是故意的傲慢,而是自然而然的圆融与脱俗,这种气质他在爸爸身上也见识过。一想到爸爸,三变又情绪低落下来。他撑着下巴,落寞地望着艇外。忍不住好奇的夏雨荷此时抛弃了成见,凑上来,指着黑帽子问:
      “这是什么鸟啊?好奇怪。”
      闻三变懒得搭理,头都没回。闻福从里座帮着回应说:
      “这是一只乌鸦。”
      夏雨荷皱了皱鼻子:
      “乌鸦?那它嘴上怎么有一簇毛?”
      闻福一看,这小丫头懂得还挺多,就说:
      “乌鸦也有很多种啊,这是你没见过的那种。”
      夏雨荷不信:
      “那它翅膀下怎么有白道子?”
      闻福不知怎么答,就眯眯笑。夏福隆甩过来一句:
      “小盒子,那只鸟,不是一般的鸟。”
      夏雨荷问:“怎么不一般?”
      夏福隆说:“一路上它没叫过一声,说明它哑,它的眼睛能看到人心里去,说明它精,它一步不离三变,说明它忠,嘴上顶着一簇毛,这说明,它不是乌鸦!”
      夏雨荷说:“它刚都说人话了,它不哑!”
      夏福隆说:“我说的哑,是指它守纪律,不乱说话,要说就说到点子上!”
      女孩听出来爷爷是在含沙射影教训自己,脸黑了下来。
      闻三变听夏福隆说黑帽子不是乌鸦,来气了,正想要争辩,为黑帽子讨个公道,夏福隆却笑着闭上了眼,头往后一靠,似乎是睡了。闻福俯在三变耳畔说:
      “他喝多了,说胡话呢。”
      闭着眼的夏福隆摆摆手,拖着鼻音回敬道:
      “我没醉,也没胡说,你才胡说哩。”
      闻三变心想,前面这位老爷子真是一点闲气都受不得,没人能占他一点便宜。闻福没料到夏福隆听力如此厉害,吃了一惊。后面的人没听到闻福的耳语,都以为是夏福隆在自言自语。夏雨荷没弄清楚黑帽子到底是不是正宗乌鸦,想再问爷爷,他竟打起呼噜,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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