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挣魂，苦夏雨雪》阮木沉

50、我所渴望的世界

　　“谢陵城。”“嗯？”半张脸被红色毛绒围巾遮住的咒灵出现在两人面前。“我说，她名字叫谢陵城。我们在给她申请外出准行证了。在外面总不好叫裂口女，所以就取了一个名字。”
　　“取名？”银发的少年双眼兀地变得流光溢彩，虹膜上静置的符文开始高速旋转，赭红色的光从少年的瞳孔中散出。伸手摩挲着下巴“啧，惹了个大麻烦啊。”“嗯？你说什么？我出什么问题了吗？”听不清对低声说的话，少年询问了一下情况。
　　“啊，没什么，但是小杰以后可以多和我玩儿吗？”“你刚才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像没什么的样子。”“哎呀，别管嘛。小谢好呀。”越过咒灵操使，少年和咒灵打招呼。“源少爷好。”
　　“诶，什么时候说的？”“被调服的咒灵能够感知我的认知体系。”“哦，24小时无休的监控器啊，那你不是被两个明美包围了？”“如果你不懂得说话的艺术，那么我也略通点拳脚。”
　　男孩儿吐了一下舌头跑远了。还没走进寝室楼，一阵刺骨的冷风就从内部灌了出来。“哎呀，小杰，你和我玩得太晚了，我们的小五条要哭鼻子了呢。”“你是想死？”
　　少年手搭上五条的肩“不要这么冷漠嘛小悟，你和小杰都对我这样我会哭出来。”“不用，老子可以直接把你打得哭出来。”
　　少年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墨镜盒，上面印着皮卡丘的图案。“给小悟的，是联名哦，感不感动？是不是超级想抱着我跳起来转圈圈？”年少的咒灵操使猛地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同期有时候会表现出一种让人难以应付的形象了。
　　“你以后能离悟远一点吗？”“啊，什么话啊小杰，我会难过的喂！”“不过，都到这里了，小悟，到你的房间玩！”“老子拒绝。跟你不熟，别进老子房间。”
　　少年似乎真的被五条悟的拒绝伤到了，垂着头不说话。但是小杰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瞬间绷紧了。果不其然，下一秒，恶魔般的低语就传入了他的耳朵“这样吗？那我只好在小杰的房间借住一晚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和男孩子睡过呢，不知道小杰睡相好不好啊，会不会半夜把我踢下床啊？”
　　“神经，你以为明美给你钥匙的事情高专还有不知道的人吗？”“啊，小悟知道了啊，唉，看不到小悟气鼓鼓生气得满脸通红的可爱样子了，好难过哦。”“额，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热衷于惹怒悟？”“因为真的超好玩啊！”“不是很懂你们。”
　　“那不重要了啦，小杰去找要送给我的礼物吧？我和小悟有秘密要说哦。”说着少年给了夏油一个wink。“并没有那种东西好吗？”男生没有反驳五条悟的话，径自坐到五条悟的床上扯起他的玩偶抱着赶人“快去啦小杰。”
　　“支开他干嘛？”“不是说了吗，说点我们俩的小秘密。”少年神子往后躺上自己的大熊玩偶，“老子还以为你准备死国外了。什么事儿把你召回来了？”“啊，你又不看明美发到五条家的宣告？”“他们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发给老子。老子又不是闲的没事干，一天就看那些东西啊？”
　　“千叶家那位要入学京都校了，我的同期生。不然没事把我押回来干嘛？”“千叶三日月？那个两眼一睁就是干的疯女人？”“虽然事实如此，但是你这么说话，我怎么还是感觉后背凉凉的？”“你才是最顶的。浮骛铃拓是真敢收啊，这你还敢回来？”
　　“啊，你一定没少被小杰念叨要对女孩子礼貌温柔点吧？”“差不多，他和你比有过之无不及。”“哼哼，那是因为你真的很没礼貌哦，有时候还没有被讨厌的自觉呢。不过也没办法嘛，毕竟再怎么凶，宗近也还是个女孩子嘛。总不能真让她一个人在学校里没有人一块活动吧。”想了一下，男生补充道“虽然她可能不是很需要。”
　　“源家想咬下千叶这块肉？”“你能不能不要说得我这个人好像做什么都带着目的性一样？我分明是和浮骛老师一样谦和温润的人啊。”“浮骛铃拓知道你这么抹黑他的名声吗？”“当然知道啦，我可是浮骛老师最得意的门生呢～”“浮骛铃拓至今没有打死你，算他真的舍不得他爬到今天的一切。”
　　敲门声响起，源青岚换了个姿势开口“进～”“这是老子的房间吧？你这么自然？”男生没有骨头一般靠在五条身上，被迅速躲开“哎呀，咱两什么关系…小悟，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天底下和我第一好的那个了，你居然躲我了现在！”
　　“从来没有让你靠上过好吗？不要说得好像无下限是什么时灵时不灵的烂信号一样啊！”将八音盒递给男生，可乐则给了五条，少年咒灵操使准备离开。“诶，别走嘛，小杰，一起来一场男孩子之间的夜谈嘛。”
　　“您真的是被明美小姐带大，而不是明美小姐的私生子吗？”“说不准是哦，我回去问问族老。”“好了，不逗趣了。有什么要说的不如等到明天？悟最近一直在加夜班，休眠状态很差。难得事态缓和下来，他需要充分的睡眠。您也刚回国，事物应当很繁忙，加上倒时差，不如早些休息养足精神也好应对之后的事情？”
　　“啊，我们小悟要睡觉了啊，那好吧，善解人意的我，当然也不会打扰大家啦。”左手揣着八音盒，右手拎着五条悟的玩偶，源青岚就走出了房间。“姓源的！你给老子把老子的暴王火焰烈烈龙放下！”少年冲下床，术师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好啦，好好睡觉。”把少年神子撤回床上按好被角，拉了灯，推门的时候，咒灵操使低声道了一句“晚安，好梦。”
　　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103室门口，门大喇喇地开着，仿佛一直在等待客人的到来。“进吧。”“怎么知道我会来？”“因为我有超能力哦！”少年无语，“需要帮忙吗？整理房间什么的。”“那就麻烦小杰啦，最爱你了！”
　　“您真的是让人很难应付的那一款呢。”“哦？我还以为小杰遇到这么多人已经完全习惯了呢。”“难搞和难应付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吧？难搞可以保持最基本的社交礼仪维系一些明面上的往来就好了。但是您这种，怎么想也不可能用那种方式就能敷衍过去吧。”
　　“听起来小杰拿我完全没办法呢。”“应该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吧。在这方面，悟不也是吗？”“是啊，毕竟，小悟最开始的时候，也很拿明美没有办法呢。所以那个时候明美出现在哪里他就躲开，还上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猫捉老鼠呢。也是年少训练时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了。”
　　少年刚准备询问些什么，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哈欠声。“马上就好了，要是很累的话可以先去椅子上坐着休息一会儿。”少年摇头间又打了一个哈欠“没事儿，连轴转几天了，不差这点时间。而且你这动作，不是很快嘛。”
　　等小杰弄完，少年术师已经靠着墙睡着了。（完全就是没休息，要不是妆化这么重，估计都能一眼看到黑眼圈了吧。）这么想着，轻轻摇醒了少年“源青岚，快醒醒，床上去睡。”迷迷糊糊的少年提取了一下对方话语中的信息，混乱地上了床，趴在枕头上就开始睡了。
　　早上七点十五分，夏油醒来，手机里是一条短信「我买了早餐，小杰醒了跟我说一声哦。给小杰拿过来。」时间是六点四十五。
　　（什么超绝无休机器人？昨天看着困成那个样子了，今天还能起这么早？）带着这样的恍惚，他回了一个消息「不了吧，让您破费不太好。我自己去买就可以了。」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小杰要浪费粮食吗？我已经买好了诶。而且我都过来了，小杰至少要开门当面拒绝我吧？”（什么人啊这到底是。）蜂蜜烤香蕉优格和梅干饭团还有咸粥被放在少年房间的桌子上。“等小悟醒了就可以吃优格和松饼了。现在，我们先来享受愉悦的两人独处时光吧。”
　　《羽根》在八音盒的雪景中缓缓流淌，往日的岁月一并被带走。“相当不错的审美啊小杰。我还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送八音盒呢。”“啊，实不相瞒，其实我真的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了。所以才把这个送给你的。”“嗯哼？为什么会想买这个呢？”
　　“因为很安静。这个小房子，会让我想起我的故乡。”“啊，东京如此繁华的富贵，也没能洗去你身上质朴的泥土尘埃吗？还真是，赤子之心啊。”看着这个托腮看向自己的轻浮少年，他不知道怎的，有些话就坠出了口。
　　“到东京之前，我觉得我在故乡格格不入。因为只有我是那个样子，只有我一个人能够触碰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比起所谓的天赋，那时的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诅咒。这是命运降下的无声惩罚，要我每时每刻认清我和所有人不同，为我的过错赎罪。
　　其实是不恨的，但是会很难过。因为年少的心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我只知道自己不同，可是如何对待这种差异，如何在那些污言秽语中寻找到足以存立的角度，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还是太艰辛。
　　我的父母很爱我。这给予了我不放弃自己生命的力量。但也正是因为这道枷锁，我必须在混沌的世界中找到一个奇点，能够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并不让他们太难过的制衡。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愿意的。为了这样的生活，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什么都做得到。一边又在心里千般恨万般怨——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就我一个？
　　所以在得知这里有着同类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来了。抛弃了自己的故乡，背叛了自己的过去。我站在东京的这片土地上，觉得我得到了一切。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苦痛。
　　但是在某些黄昏的午后，偶尔夜间的醒坠，我都能体会到那沉睡在我骨血里绵长的，无尽的哀痛。他们想念燕子的啼鸣，想念风吹稻草的浪声，想念步步攀爬的山岩。沉降在我身体里的，并非故乡的某一阵风、某一场雨，那是一整个过往的岁月和流年。
　　我被东京的一切美好裹挟，最终只能用灵魂去追思我曾牢牢紧握的昔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我想，就像水落在海里，我的每一滴血，来自那个风烟袅袅的地方。无论东京的繁华怎样把我的血脉洗涤，最终落在这幅身躯的唇上的，始终是我古旧破败故乡的那些早已被我遗忘的，将我变成今天模样的人事。
　　我为了那一切而来到东京。终有一天，也要在力所能及以后，为我的故乡，带去我的全部。我要那里的风不再刺骨，我要那声声的麦浪不再因天灾而败收成，我要我亲爱的人们过上富足的生活——不再为了衣食难安。
　　我要幸福的泪水流下每一个人的面庞，直至绝望的沉湎再也无法把我们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