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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迪塔弗的邀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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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塔弗抬头望了望,他并不喜欢这种通透感。无论是人还是物,在这份通透中无处遁形,一望到底……说到底就是拘束,不像被绳子捆绑着的那种感觉,这是一种在透明鸟笼中无法呼吸的感觉,似自由非自由。
像是被所谓的神明束缚在家中的玩物。
迪塔弗从透明的房间走出来,又有人像潮水般流进去,带着不同情感的各式各样的眼,像极了一只只扑向星火的飞蛾。他叹了口气,低头望了望,那对平静的琥珀双眼也在看他。
祂是诞自人间的神明,因此当你看向祂时,祂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你。
迪塔弗下了楼,段落在楼梯口等他。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实验品,从八年前的那场实验事故起就一直渴求的理想实验品,纯天然的无性人。
他打量着段落,在下午的阳光和玻璃的反射下,仿佛站在土地上的祂,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没有什么情感,却又洞悉世间喜怒哀乐,祂像真正的神明一样。
他能感受到,祂在照葫芦画瓢地表达着七情六欲,却难以真正理解对人的爱。祂站在那里,像一面镜子,折射着他人的感情,却见不到自己的画像。
望着祂,迪塔弗用含着笑意的天蓝色眸子表达着他的渴求和爱戴,他问:“需要我吻你吗?”
他用吻来表达对实验对象的钟意。那是对对方的期望和喜爱,就像对宠物一样的爱。
他也知道,眼前的孩子为什么会来,又会来干什么,他望着对方微微上挑的眉毛,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道:“实不相瞒,那孩子是我的得意之作呢。还有氩氟氖,他比较讨厌我,应该躲在哪偷看呢。”
他凑到段落面前,见对方还是没说些什么他又继续说:“你看你这颗泪痣,氩氟氖的那颗刚好和你的对称呢.....”
“我不会再去做人体实验的,”段落平静地开口,打断了迪塔弗。他浮夸地摆了摆握着徽章的那只手说,“不过感谢你帮我证实猜想。”
“我认为和你接吻应该不会有什么意义,但我对陈澜挺好奇的。所以这是唯一一次我愿意和你和气地相处。”
“是佀司吗?”迪塔弗凑得更近了,和段落几乎脸贴脸,他近平肯定地问。
“是也不是。”段落也向他那边凑了过去。和第一次不一样,徽章只是稍微有些发烫,紧接着就传来陈澜对接成功的声音。
扑面而来的朝水般的记忆,像录像带在播放一般。在迪塔弗的记忆里,有喜悦的,有疲惫的,有悲凉的,有疯狂的,似山洪冲刷般的画面和情感。
这是段落从没切实感受过的丰富的情感。他只能堪堪产生最基本的喜怒哀乐,产生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丰富的情感,对他来说是从未尝试过的,这是他天生缺失的东西,他从没渴望过对一个无性人来说如此不切实际的东西,因此面对这些奇妙的感受,他不由得感叹。
迪塔弗的记忆像是亲身经历过的事一样,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伴随着舌头的纠缠,看得更加地久远。给段落一种如果时间够长,便可以把对方看穿的错觉。
突然段落一怔。
那是一个司西的秋天,老旧的实验室里尽是新进的器材,昏暗的灯光揭露了它处于地下的事实。
面前是一张老旧生锈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张名单,一枚戒指和一张报纸。那是专门报导各地研究所研究成果的报纸。上面用劣质的黑墨水写着加粗的标题——“N301研究所研究对界暴走?研究人员全体哀生,代号Para实验体逃离,生物研究史上最大危机!”
紧随其后的,是高昂的,疯狂的,难以抑制的喜悦和痴狂感。像是潜伏十几个小时终于等到猎物露出破绽的野兽般,焦急难耐。
段落猛地推开了对方,他大口喘了口气。
目的已经达到了,陈澜应该早就跑了。
他看了看迪塔弗,又抿了抿唇,共享身体给他带来的无力感还没有褪去,使他的音色带了些沙哑:“你和卜祚仁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听到这话,迪塔弗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挂上了平时的笑脸:“这是以体现我的诚意不足吗?”
“我要怎么去司西?”段落问。
“E23站火车站,和红发女工作人员说‘W1518a计划‘。”迪塔弗靠在扶手边,从楼梯下来的人纷纷绕道而行,给他留出了半径一米的圆。他望着段落的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会等你的呢。”
司东冬天天黑得特别得快,到了晚上便刮起了冷风。
一回到内院的宿舍里,陈澜立马点上了灯,让冬日的夜添上了一分温情。
“下午太忽忙了,没来得及和你说,”陈澜坐到坐几旁,脱下外套。指了指对面的桌面,示意段落坐下,“神明大人想让你帮忙审理的案子,二力矢事件你听说过吗?”
“嗯,”段落在他对面坐下,“八年前司东的一位著名渔师兼前远航号船长在家中中枪身亡。这件案子两年后被结案,凶手是受害者养子二力平衡。因受害者叫二力矢,故命名二力矢事件。我记得当年审判结果争议很大呢。”
“大概是这样的。”陈澜双手抱拳放在茶几上,“但这是件冤案,或许不能说是冤案吧。毕竟这是神明大人的意思。祂希望重审二力矢事件,被审人是迪塔弗。”
段落向茶几方向倾了几分,他盯着迪塔弗的手说:“也就是说,他认为凶手是迪塔弗。”
“是的,”陈澜笑了笑,张开手,他手里握着那枚七彩暝鸟徽章。
他把徽章放到两人中间说:“稍等,我现在让他出来。”
段落看着那枚微章发出白光,紧接着白光膨胀到一个人大小,白光便慢慢减退,出现了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和陈澜有三分像,戴着一串珠子,头发是海蓝色的,发尾却似褪色般呈天蓝色。他睁开眼,那是和陈澜一模一样的双眼。少年面对着段落,机械式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陈澜把他从茶几上抱到了身边,他机械般地转头望向陈澜,依旧沉默不语。
“我弟弟,塞弥,七彩瞑鸟异端。”他摸了摸塞弥的头,“我们是迪塔弗人工制造的异端。”
“他的目的是制造一个没有灵魂却能有自我意识的人造人。十二年前,他剥夺了塞弥的灵轮眼。他用了些手段让我可以和塞弥共享灵魂,使塞弥能有自我意识。
“但一旦塞弥离开了我的灵魂共享,他便会变得和现在这样麻木不仁,像死了一样,也不会生长,甚至不会呼吸,最多眨两下眼表示断开了连接。
“虽然这样听起来只要我愿意和他共享灵魂,他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但共享灵魂意味着我的灵魂会加倍消耗,也就是缩短我一倍的寿命。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多用他的原因。
“之后迪塔弗强制我和塞弥共享灵魂,又继续对塞弥改装升级,使他成了这个样——在人前他只能是徽章,在人后才能变成人形。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他能在你面前现形,或许是因为你是地瓜吗?
“六年前神明大人给了我用吻夺取他人记忆的能力,并且把我和塞弥救了出来。之后不知怎么的我就被抓起来了,又被阴错阳差送来当判决师了。
“不过我认为这是神明大人的意思,他希望我用这个能力帮助别人,因此我和别的判决师不一样,我会用吻像侦探一样搜寻真相,用真相来评判是非。靠着这点我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当然我也因此成为了审判流程最简洁的判决师。
“几天前,师傅告诉我神明大人希望我来重审二力矢事件。做为报答,会把迪塔弗之前取出的塞弥的灵轮眼还给我。师傅可以接到神旨,所以肯定不会错的。
“今天神明大人之所以会错告迪塔弗,是为了让我有机会读取他的记忆,可我不敢这么做。之前上庭时差点迟到也是这个原因,我不敢问他,所以只能去吻了迪塔弗经过那条街时在街上的所有人。
“但之后我就遇到了你,神明大人派来帮助我的神使,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但不尽人意的是……”陈澜低下头,有些犹豫,思考着要不要说出口。
段落接过话:“他没有那几天的记忆。”
“是的,”陈澜绕挠头,“但奇怪的是,如果他没有这几天的记忆,那应该是那段灵魂被强制取走了才对。那么出于灵魂的自我保护机制,灵魂会自动回收,也就是说人会因为灵魂完整度缺失而死……”
“如果他真是司西的管理者的话,那他可能没有灵魂。”在迪塔弗的记忆里段落感受的最多的感觉就是孤独,是在人群中却格格不入的孤独,“这可能是他对你们做实验的原因呢。”
在段落说完之后,空气变得有些凝重。
良久,陈澜才开口说:“不过还好迪塔弗这人不拘小节。”他斜眼看看段落。
段落喝了一口刚从水壶里倒的茶,有点涩。他皱了皱眉毛:“是那个叫比尔顿的人。”
陈澜像是滞了气的皮球,叹了口气,摆摆手,一副可惜了的模样。
他说:“你也太聪明了点。的确,在迪塔弗记忆中,他在那件事后就突然升了好多级别,一跃从默默无闻的下层升到了核心干部。我想应该和他有关。”
“你打算去找他吗?”段落咬了口果盘里拿的苹果,有些酸,他又皱了皱眉毛。
“是的,”陈澜从段落手里抢过苹果,把它放在一边,盯着对方的眼睛说,“我有一个计划,但你知道怎么去司西吗?”
司西极度自治,几乎成了一个独立国家,迪塔弗顺势实行琐区政策,除非有他许可,否则一般人没办法进去。
“当然呢,”段落回他一个微笑,伸手把苹果拿了回来,“但作为筹码,你可能要改变一下你的计划。”
“哦?”
“让我一起制定计划。”段落又咬了一口苹果依旧很酸,他没什么表情,把咬过的苹果放在茶几上,再缓缓将它推到两人中间,“如何?”
陈澜看了一眼苹果,直接拿了起来,在段落咬过的另一面咬了一口,酸得掉牙。他干咳了两下,又接过段落递来的喝过一口的茶,涩得难受。他缓了缓,艰难地控制好了面部表情,却看见对方脸上有些笑意,不知为何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旁的塞弥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落看到他的嘴角有些许上扬。
应该是错觉吧,段落想。
“我们明天再出发吧。”陈澜起身,他望了望西边的窗,“你有地方住吗?"
“没有呢。”
“那你赶快去找吧。”陈澜想开个玩笑,他把段落拉起来,将他往门口推去。
段落哦了一声,反手将门拧开,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那我走了。”
“啥?”陈澜本想捉弄他一下,却被这突如其来其来的冷风吹了个错不及防,他连忙把段落拉了回来,反手关上门,“其实我睡沙发也挺好的。”
段落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塞弥的嘴角又有些微微上扬,他很确定这次不是错觉。
“哦。”他敷衍道,观察着塞弥。对方在灯光的映衬下像个洋娃娃,一动不动地盯着陈澜。他的眼里却带着几许关心。
那不该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该有的表现。
或许和他们俩一起做事,会很有趣呢,段落是这么想的。
当然了,他理所当然地把陈澜赶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