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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第 2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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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思说到这儿,浊眼含泪,看着霍止瘁的目光中满是心疼与担忧。
“这些事,阿母见得太多,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那时好听些,被人叫做‘侯妾’。侍候过君侯几日,之后照样得干活。说白了,就是在宴席上陪客倒酒、有时还得陪他们过夜……”
“要不是后来遇见你阿父,我这不见光的日子,真不知得过到什么时候……”
“你听阿母的,日后少往主人跟前去。阿母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女人得先照顾好自己!主人们眼里根本没我们,更靠不住!”
霍止瘁听着这百般叮咛,知道这是卫思的亲身经历。
她心里拧成一团,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些,诚恳应道:
“阿母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这衣裳我也不穿!”
卫思抬起手,抚摸着少女柔嫩的脸蛋,轻轻道:
“主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况且他们最不缺女人。眼里有你时,自然什么都依着你;一旦眼里没了你,你就成了石子、沙子!”
“你想啊,谁忍得了眼里除了那颗眼珠子,还有别的东西在?好些女人都盼着只当他们的眼珠子,可一个眼窝里就这么一颗眼珠,哪有多的?多的那些,谁又想过她们会是什么下场呢……”
“因此,阿母不仅劝你,还劝过那些阿姊阿妹们。陪了主人,得了吃食银钱或是衣裳什么的还好,该放手就放手。要得太多,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拿什么去还?”
霍止瘁默默听着卫思的叮嘱,只是点头。此时她已经不再觉得可笑,更没有生气,因为她明白,这些话背后,凝结的都是卫思和女奴们的血泪。
卫思说着,见“女儿”果然没有动心,这才松了口气。
她想起方才的情景,不免越想越气,便骂道:
“都是他不好!动起歪念头,半夜三更只把你一个人叫到跟前,真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别听他嘴上说得一本正经,其实那双贼眼一直在你脸上身上打转!我早就看清楚了!他那点动静,哪能瞒得过我去?!”
想起自己硬闯进堂内的举动,卫思在后怕之余,丝毫不感后悔。
她甚至十分庆幸自己赶得及时,将女儿从那个好色之徒面前带走。
对此,霍止瘁自是无言以对。
她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每回卫思犯病时,总是将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看成是反派大BOSS?
“难不成在思思心里,兄长就是那种天生该拿头号大反派剧本的存在?”
霍止瘁唯一能庆幸的,就是此时的卫思陷入到混乱的回忆中,因此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说的是谁。
而且她们进屋后过了这么久,她听得外头一点声响也没有,心知无人听见卫思的这些大骂,倒也不用在意。
“……那公子看着人模狗样,坐着不肯动一下,却叫你走到他跟前,又要你倒茶又要你递盏,是不是?”
“他一定是嘴上冷冰冰的,结果趁你打量衣裳时,眼睛就睁得老大,巴不得把你一根头发丝都瞧得清楚!”
“他那些伎俩,我见得多了!他就是假正经、装清高!背地里只怕想一口将我娃儿吞进肚子里!”
“小孺,你给阿母听好啦。要是他还想叫你过去,你能推就推;要是推不掉,他真要你侍候,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只当是被狗咬一口就是了!”
“总之他说什么,哄你什么的,你听听就算了。日后他过他的,咱们过咱们的,天塌不下来!”
卫思絮絮叨叨说着,又和霍止瘁一并躺下,轻拍女儿,口中喃喃道:
“你长大啦,日后定会认识几个男娃儿。遇上好的,便试着跟他一块儿过日子;要是不好的,那便当没这个人!”
“要是再大些,肚里有了小娃娃,可千万别折腾自己,生下来便是,阿母会帮你的。你还有家里呢,没事儿的……人人都是这样长大,没人会笑你的,你得自己把心放宽……”
霍止瘁脸上一红,心里却想我可没想过要自己的娃娃。虽如此,但她还是应下。
能与女儿尽情畅谈,说出心里话,卫思觉得整个人都卸下担子。
屋子虽小,但因有窗格,夜风吹来,倒也不会闷热。
卫思拍着霍止瘁的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她的手掌落在霍止瘁手臂上,一动不动。
同时,霍止瘁听见对面的老人已经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她不敢动弹,屏息以待。又过了一会儿,卫思的打鼾声越来越大,一起一伏,很有规律。
霍止瘁尝试着小声叫了一下,卫思毫无反应。
她继续观察着,见卫思确实睡着了,这才缓缓起身。
“得把思思的情况告诉兄长,让他们想法子明日先应付过去……”
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头顶处扯下一个布偶,放在身前,然后慢慢将卫思的手挪到布偶上。
做着这些举动时,霍止瘁同时还在嘴里念着:
“喝多了水……又得起来了……哎哟,不行,得去趟茅厕……”
她这么说着,自是为了说给卫思听的。
和外婆长年一起生活,让她知道有时老年人鼾声听着虽高,但意识却还在。
所以自己提前找好借口,万一卫思真醒过来,自己也不至于被戳穿。
霍止瘁又等了一阵,确认卫思不曾醒来,于是她四肢着地、背部朝天,轻手轻脚地爬出小屋。
她回头朝里面张望。见卫思仍躺在原处,鼾声如雷,手掌按着那圆滚滚的娃娃,这才悄悄掩上屋门。
刚一站起,霍止瘁一转头,面前便传来异样触感。
有人!
她大吃一惊,一声惊呼便欲脱口而出,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捂在嘴上,使她作声不得。
因这一下,她一个踉跄,身子前冲,直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那人长臂乍伸,将她抱定。
霍止瘁嘴被捂,双手被人一手圈在腰间,动弹不得。
她靠在这具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惊惧之时,只听得头顶处传来轻轻一声:
“是我。”
原来是霍去病。他一见霍止瘁出了小屋,便欲提醒,不料还是吓到对方。
霍止瘁连连眨眼,得知是他,整个人如释重负。
见她不再害怕,霍去病这才将松开右手,不再捂住她嘴巴。只是左手仍虚拢在她腰间,怕她跌倒。
“兄长,思思她刚睡着……”
“我知道。”
嘴巴处重新呼吸到新鲜口气,霍止瘁又觉得自己头顶和后脑处传来一阵轻柔的抚摸,原来是霍去病右掌上移,正在摸着她的脑袋。
这与卫思几乎堪称是神同步的动作,让霍止瘁不禁一愣。
她愕然抬头,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在黑暗中,霍去病那双眼睛散发出宝石般美丽的光彩。此刻,它们正倒映出少女呆愣的脸孔。
“还疼吗?”
听得霍去病这一问,霍止瘁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疼啦。”
霍去病轻吁了口气,声音仍是轻得如同夜半微风,令人恍惚:
“方才大母她那么使劲……看着怪吓人的。”
“只是听起来响亮些,实则她压根没下大力气。”
虽然两人交谈时声音只有彼此才能听见,但霍止瘁仍担心会吵到卫思,便轻推霍去病,示意先离开小屋附近再说。
霍去病却不动,仍是凑到她耳边轻道:
“你先去吧,我等你。”
“我去哪儿?”
霍止瘁不解。夜色中,她见头顶上的霍去病视线略移,不看自己,只道:
“我让人在那儿等着你了,都掌着灯。你慢点进去,不用着急。”
顺着霍去病视线,霍止瘁果然看见在小院西南角处隐隐有火光。
她忽然想起来,那儿是茅厕的所在,不由得张口结舌道:
“你你……你让我去……我不急!我、我只是说给思思听的!”
“原来如此。拉扯了半天,要是、要是真想去也是常理,你休要管我……”
霍去病语气中微含涩然,霍止瘁咬牙道:
“真·的·用·不·着!”
霍止瘁脑海里冒出一个更令她无语的念头,她瞄着移开脸的霍去病,迟疑道:
“你、你方才全听见了……?”
霍去病不答。但他的这种态度,等于已经进行了回答。
霍止瘁大为头痛,心想:“也就是说,刚才思思骂的那些话,他都知道了!”
想到这儿,她便低声道:
“她不是有意这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霍去病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带着她走到院门附近。
霍止瘁见门内外,不仅家臣僮仆仍在等候,就连自己院中的仆妇都在翘首以待。
见两兄妹无事,众人都松了口气。
霍去病又对她说道:
“隽方已经去安排了,你不用担心。我让他们都传命下去,将此事告知内院各处。”
“思思这回想起来了,可只想到了一些!”
于是霍止瘁把卫思的状况向霍去病说了,霍去病想起自己在小屋外听到的一切,知道大母是将自己当成了下人。
“上回她清醒过来,还记得当下的事情;但这回醒了,虽不是小孩子,却……”
霍止瘁觉得这事颇为棘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