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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第 2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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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不仅传遍长安,众多世家中都有相传。就连自己后宫中数位宠姬,她们母家中人都曾在酒宴上亲眼目睹郭兆双痛骂其母的诸多事迹。
因此,这些事情早早便被刘彻所知。刘彻意外之余,在李眉进宫求见时,就曾旁敲侧击,意欲提醒乳母好生管教她亲手养大的孙女。
岂知李眉口中,却对郭兆双赞不绝口,一口一个“真性情”,“与那些扭捏女人绝不一样”。
见她如此,刘彻自是不以为然。
更可笑的,是李眉每每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孙女时,都三句不离“好生养”、“身子骨儿健壮”、又或是常常说起郭兆双母亲多生儿子之事。
刘彻心知肚明,乳母这般卖力,正是为了力证自己孙女日后嫁人必能大生特生,而且所生的必是以儿子居多。
换成是寻常民间女人如此眼光,刘彻顶多一笑了之。
但自己的乳母心里嘴里,历年来一心想让孙女嫁入高门,却只以好生养、生儿子来卖弄,这跟卖猪的有什么两样?!
说到底,都因她养出的这郭兆双身上毫无长处,李眉自己只怕也清楚。
又或是在她们眼里,能好生养才是最要紧的,因此她才将这一桩事常挂在嘴边,当成是孙女身上的最大优点。
品德学问无一肯学,对亲母又只知顶撞辱骂。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此等做派,令人寒心。
这样的女人,别说是想与自己最看重的去病议亲了,便是跟期门骑中的士卒在一处,刘彻都嫌她拖累了好儿郎!
一想到郭家上下会借着李眉来觊觎卫家、觊觎霍去病,刘彻哪里还能忍得了。
因此他如此越想越气,李眉到底是服侍过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刘彻虽知李眉才是这件事的策划之人,但更多的则是迁怒于郭家人。
听得刘彻这么说,卫青连连眨眼。他想了又想,这才道:
“郭家在外头行事是挺张扬,至于他家女子……臣只是听闻,不曾亲见,未敢下定论。”
“这事你听我的,不会有错。”
卫青还未答话,霍去病便已笑道:
“陛下看人,向来最准不过了!臣谢陛下回护!”
“你少给我得意!你早就巴不得跟郭家撇清!那首童谣是谁弄出来的?你还想骗我?!”
刘彻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霍去病稍稍低下头,没作声。
卫青睁大眼睛,来回看着二人,问道:
“什么童谣?这关去病什么事?”
刘彻斜睨着他,叹了口气。“咱们大将军睡醒了?如今是何年何月?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卫青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霍去病见状,只得将最近城中流行的童谣向舅舅复述一遍。
未等听完,卫青已经明白过来。他下意识点点头,喃喃道:
“哦,是这首。怪不得我之前坐车经过市集时,就曾听见有小儿唱起。但指的到底是谁,我就没留意……”
他一语未了,两眼落在外甥脸上,目光炯炯。
“难怪你之前……!”
面对刘卫二人的视线,霍去病仍旧一声不闻。刘彻看着他这模样,更觉心里来气。
“别人无礼,你当面让人打她一顿就是了。倒作起歌谣来,还传得全长安都知。如今你可满意了?”
面对刘彻的质问,霍去病只道:
“臣所学拳脚刀剑,是用来护卫大汉的。并非用于女子身上。”
刘彻“哼”了一声,又道:
“如今以童谣为器,可比刀枪剑戟更胜百倍!”
“有人以口舌招摇为荣,臣只是以直报怨,让人也一偿这个中滋味罢了。”
刘彻瞪大双眼看向卫青。“你听见他这话没?”
卫青便道:“去病!”
面对舅舅一声断喝,霍去病只得闭口不言。但看他神色,便知他压根不觉自身有错。
卫青扫了外甥一眼,他面向皇帝,刚要开口请罪,却见刘彻手托下巴,摇头苦笑道:
“算啦,他跟你一个德行。那些女子示爱不成指着他骂,这么多年来也不见这孩子和她们计较。这回要不是因大母阿妹被人羞辱,他也不至于会下狠手。”
说完,他目光掠过卫青,忍不住加上一句:“就像你当面被人踩到脚,一转头就忘了。全是跟你学的!”
卫青却道:“这么快就忘了不至于。臣起码会记得好些天呢。”
“可不是么!脚疼时你自然还记得,脚一没事了,你就想不起来,只怕还会可怜起踩你脚那人他脚底还疼不疼!”
卫青自知向来说不过刘彻,只得道:
“这点子小事,甭说是微臣,陛下宽宏大量,照样一回头就不记得了。”
“当外甥的嘴硬心软,当舅舅的嘴软心也软。要是没了我和去病,别说欺负,你光被人说都得说倒了!”
“这倒不至于。臣口舌虽不利索,但还够用。我外甥女就常说我,开起玩笑来能把人吓住。”
刘彻打量着舅甥二人,在调侃说笑声中,之前的烦闷苦恼不知不觉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卫青看着霍去病,叮嘱道:
“想法子让外头的人别唱那歌子了!”
“如今早传开了,去病也没法子让百姓们全闭上嘴巴的。”
刘彻想到这儿,亦觉无奈。“何况这事说到底,也是因郭家品行不端,四处招摇,因此才惹得百姓借着歌谣来数落他们。”
他对二人吩咐道:
“这事你们别管了,反正不日后我自会让郭家离开长安。等他们一走,日子一久,这些童谣才会自然没人再唱。”
霍去病却抬眸看定皇帝,禀道:
“陛下,臣有不请之请,烦请陛下一听。”
“你又要做什么?!”
面对着重新坐直身子的刘彻、瞪着自己的卫青,霍去病却是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郭太夫人既然口口声声提到我曾外大母曾害死她家中数条人命,事关先祖声誉,臣不能置之不理!”
“臣请陛下以半月为期,臣要查清当年真相,好还我先祖、大母一个清白!”
刘彻听完他的话,倒放下心来,叹道:
“你家上下,我都信得过,何必再查?郭家那边自家家风不正,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生出那么多祸事来,与旁人不相干。”
“她敢在陛下与臣等面前公然说出此事,那就是她对此深信不疑。想来郭太夫人再偏心家人,也没那个胆子敢在陛下面前说谎。”
刘彻一时沉默下来。其实他也知道,李眉所言,哪怕有夸大其词处,但卫家先人当年应是与此事确有关联,所以她才敢以此为据,试图与卫家结亲。
他见霍去病眼神坚定,竟是毫不相让,便劝道:
“事情过去太久,如今在世者都已经所剩无几了。你即便要查也无从查起!”
“臣还不曾一试,陛下怎么倒先断言臣做不到?”
卫青这回倒没有呵斥霍去病,因为他已经用眼神充分说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霍去病一见舅舅的神色,故意不去瞧他,只盯着皇帝。
面对这个年轻人的凛凛视线,刘彻不禁好笑。他想了一想,便道:
“你既然敢在朕面前夸海口,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吹牛!”
“以一月为期,你尽管去查!日子一到,不管你查到与否,朕都将命郭家搬离长安、前往代郡!”
霍去病倏地起身,低头领命。“谢陛下!臣半月内即可查出来龙去脉!”
“行啊,军中吹号角——只靠嘴!”
“靠嘴还是靠本事,陛下请拭目以待!”
刘彻翻个白眼,心里却忍不住好笑。眼见霍去病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心里真是越看越爱。
再一扫去,见卫青以手捂额,低头叹气的样子,刘彻“啧”的一声,连声道:
“别别别!我话都说了,哪有再收回成命的?咱们就等着,看看骠骑将军如何施妙计、辨忠奸,大破奇案!”
事已至此,卫青知道霍去病执着,偏偏刘彻又愿意纵容。因此自己眼下再来反对,已经无用。
无奈之余,他只得向外甥道:
“你这回行事,须得小心。万不可再闹得满城风雨!”
“是!”
霍去病见舅舅板着脸,只得答应下来。刘彻见状,又道:
“他办事一向胆大心细,想来这点事难不倒他。你少说两句。”
卫青上下打量刘彻。“那依着陛下,他的事上头,我还是少开口的好?”
“该说是还是得说!你当舅舅的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眼见卫青无力招架,霍去病不由自主开口反驳道:
“舅舅怎么没说过我?每回他都有教训我不能莽撞!只是臣不听管教,哪里关舅舅的事?!”
他话才出口,刘彻立刻插上一句:
“你既不服管,那就早些成亲!省得你整日给我们添乱!”
“臣不成亲,会碍着谁?天下的庸人,成亲与否都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臣孤身一人,过去二十年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为陛下尽忠效力?”
“去病,你又来了!”
“舅舅,既是陛下发问,我怎能不依本心而答?”
三人嚷成一团,阶下众侍中黄门听了,却是无人过来相劝。
只因这是皇帝身边常有之事,要是真有人敢不识好歹过去劝说打断,皇帝只会不喜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