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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08 山中已一载 (一)妄月 ...

  •   这会儿桌上菜食也已见底,闵知动手收拾,倒入另一侧偏角茅房外的化池里。

      修士不强制辟谷,也可食五谷,故院落里都配备了茅厕,在四周布下了以草木生力为能源的清洁阵法。

      阵法可将肥料化的五谷轮回之物进行消解并转化为草木养分,从而促进山中草木生长,由此循环。

      通俗来讲就是将化粪池与修真界的灵力科技结合,弥补了化粪池需后期定期维护的短板。

      闵知以为这个设置可称自然道,简直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典范。

      化池和茅房下处不相通,只是共用了清洁阵法,内又有熏香,故无异味。

      收拾完,两人在另一侧偏角的厨房洗碗,用除尘诀洗碗总觉着不太安心。

      桌边超长待机的弋衡反应过来想去帮忙,被东禾越按住,叫他别去添乱。

      弋衡垂眸去看,院里歪歪斜斜躺了一地。

      ……

      东禾越和闵知打了招呼,风一卷,搅散了满院的酒气走了。

      闵知清着碗,陡然意识到灵酒是可以散酒气醒酒的,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给自己解了酒跑了。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闵知嘟囔着。

      等到两人收拾完,面对院里横七竖八的同门,对视一眼,一齐叹出气来。

      由于他俩修为还不足以以灵力解酒,闵知只能寄希望于弋衡,作为在场修为的最高值,解个酒绰绰有余。

      两人试图和弋衡沟通,他虽然嘴上应了,却迟迟没有行动。句句有回应,声声没着落,给闵知看笑了,发誓以后绝对不让他碰酒。

      没法子,闵知拉着尹泓拿出书来现场学习用灵力解酒。

      偏东禾越带来的灵酒纯度极高,两个炼气后期的修士愣是快耗空灵力,费了好半天才把弋衡的酒解了,又让他给其他人解了酒。

      ……

      醒了酒,几人都各自回去了,就是徐盈意走前耳朵还是红红的。

      闵知力竭便没管。

      院子一下清净下来,她也得以躺上床阖上眼睡中觉,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猛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她想起来什么不对劲了。

      天杀的,她留在书房的文稿忘收了!

      牖户侧开,阳光倾泄,东禾越背光坐在案前,支着下颌,饶有兴味地翻阅桌上的一沓书页。

      翻页的手指不时轻敲桌面,哼哼出声。

      同徐盈意几人分别,姜南手里提着打包的各色糕点御剑回鹤峰,半路想起之前同一位师兄约好切磋剑法的事来,便拐去了玄峰。

      不成想才落地,转头就在崖边碰见了人。

      崖边曲折歪斜的松树下,黑白两色的交领长袍垂垂然,于风中吹扬宛如纸上滑行的墨滴,其人盘腿静坐。

      姜南停下脚步,恭敬抱拳行礼。

      “师叔。”

      阖目打坐的青年轻抬眼眸,瞧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你喝酒了?”

      姜南愣了一下。

      旋即挠挠头,嘿嘿笑了。

      “不好喝,只啜了两口。弟子还是喜欢吃糕点。”

      姜南摇摇头,如实作答。

      说着又举起手上提着的糕点袋子,开心道:

      “闵师姐那儿总有好多好吃的,弟子最爱的就是这定胜糕,甜而不腻,柔而不密。”

      “师叔要尝尝吗?”谈起吃的,姜南的话便密起来。

      清岚真君当初有意收姜南为徒,他虽入了鹤峰,也不妨碍他尊敬清岚真君。

      少年心眼直,一心只有剑,故有时也会来玄峰请清岚真君指点剑法,一来二去,两人也熟悉起来。

      ……

      清岚真君见姜南举着糕点跃跃欲试,脸上浮出清浅笑意,轻轻摇头,声若白瓷:“本君不喜这些,你既爱吃,就留着。”

      说着顿了下,再度开口。

      “那孩子喜欢喝酒?”

      他转瞬就明白问的是谁,当即解释:

      “闵师姐没喝。是揽月师叔正巧带了灵酒来,大家便尝了尝。”

      闻言,清岚真君拧了拧眉。

      “揽月算来已经两月余未归山了,峰上都是弋衡那孩子管着,怠于教管弟子课业,如何为人师表。”

      姜南下意识想替亲切好心的揽月师叔辩解,又慌忙抿唇,垂下眼。

      想来清岚师叔原是也想将闵知师姐收到玄峰的,这会儿是在抱怨揽月师叔得了弟子却疏于管教,不重视闵知师姐吧。

      不过,他觉得绛峰的气氛挺好的。

      但他自是不敢说的。

      还是让清岚师叔发发牢骚吧,毕竟玄峰没收着他不说,还没收着闵师姐。

      清岚真君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本君改日和他聊聊。”

      姜南恭敬行礼退下。

      ……

      姜南继续往玄峰弟子寝舍走,瞥见不远处洞府外有一道熟悉身影,刚要开口打招呼,就见其人御上剑飞出去了,形容急迫。

      秦师姐总是很忙的样子,可能这就是首席大弟子的烦恼吧。

      但为什么方师兄看着却很闲?

      姜南挠头,喃喃道。

      “呼——”

      深呼一口气,闵知埋头一下又一下叩着桌面,苦着脸,烦闷又无意义的发泄在屋内回荡,像蚊子哼哼。

      ……

      半响,猛地坐起来。

      “没事没事,不就是一些手稿吗,没事的,师父不一定会看呢。”

      ……

      “师父看了也会装作没看的吧,没事的。”

      一声一声,喃喃自语。

      ……

      好半天,终于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踱着踱着狠下心来打开门走了。

      “无所谓了,梗着脑袋去吧。”

      檐下激起一串铃音。

      内室的人忙撂下笔,收拾一番从案前起身,躺到一旁的藤椅中假寐。

      门板上轻叩了三声,而后轻推开来。

      稍稍侧头往里头打量,闵知视线落到藤椅中躺着的人身上。

      心头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露,轻手轻脚地绕过人往书案后坐下。

      途中扫过案上随手放文稿的地方,微微松下一口气,却没放下心来。

      将文稿收好,闵知找出墨条着手研墨,细碎的声响飘扬出来,如同摇篮曲。

      某人小腹处交叠的手指一动,轻掀起眼皮,往旁边瞥了一眼。

      不经意挪动身子,迷蒙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阿知来啦。”

      竭力控制的淡淡笑意中,东禾越垂下眼帘,又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拿起一本书后坐回藤椅上。

      闵知脸色如常地同他打招呼,将砚台中研好的墨倒入墨碟里,顺手翻开书页,提笔蘸墨,开始誊写。

      佯装看书的东禾越透过书册瞥向静心抄书的闵知,懒懒出声:“为师这方雪方池用着顺手吧。”

      偏头看了一眼搁在一旁的砚台,闵知回道:“润滑通明,的确是方好砚。师父从哪儿收的?”

      “路过某处顺手替一富商家里除祟,人家非要送的。”东禾越语调轻松,移向别处的眼眸中却盛着锐意。

      闵知头也没抬,思量着怎么开口试探,写字不禁慢下来。

      注意到她的动作,东禾越掩在书后的面容笑意更盛。

      等了好一会,闵知装作无聊,有一搭没搭地找东禾越聊天,倒是没问出什么不对劲的,心也慢慢放下来。

      到了时间,她也就回去了。晚修是弋衡管着,不敢松懈。

      月色如纱,院里摇椅轻晃,十分安逸。

      眼皮轻掀,东禾越叹了口气。

      “进来呗,临门一脚怎么还犹豫了。”

      院门被风吹开,卷着清冷香气落到一旁的摇椅上,现出人形。

      染墨晕白的长衫被修长的玉手拢整,正坐在椅中,赫然是清岚真君。

      “你算到我会来?”清岚真君眸光淡淡,平静开口。

      闻言,东禾越并未立刻接话。

      拎起中间茶案上的青瓷酒壶,倒了两杯酒,推了过去。

      见清岚真君端起酒杯嗅了嗅才满意地开口:“我怎么能算到师兄的行踪?诈你罢了。”

      “……”清岚真君默了默,瞪了对面吊儿郎当的东禾越一眼,先行试探,“那孩子在你这快四个月了,你有两月余不在山上吧。”

      东禾越举起酒杯同他碰杯,仰头灌了,并不接话。

      清岚真君啜了一口便放下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紧盯东禾越,直截了当道:“若你不想教管,我可以收下她。”

      东禾越这才抬眼去看这半夜登门的师兄,姿态端方,眉目凝重,眼神清亮,不像是戏言。

      “师兄莫不是每日都想着撬师弟我的墙角?”

      东禾越嗤了一声,后仰靠到椅上,窸窸窣窣地摇着。

      “那日本是我要收她为徒的。”清岚真君垂下眼,盯着琉璃杯中清透的酒液,而又抬头去看他,“要说也是师弟你撬了我的墙角。”

      “这可不敢说,她没答应前,我们可都是公平竞争。”

      东禾越带着笑意辩驳,偏头对上清岚真君略显委屈的眼睛,怔了下。

      旋即叹了口气,起身支住案沿,语气罕见地沉了些:

      “我和师兄打个赌吧。”

      清岚真君蹙眉。

      东禾越继续说:“我小徒弟的道统由她去悟,我们不能插手。我持逍遥道,师兄持无情道,剩下的算平局。如何?”

      “若她修了无情道,就得到我峰上来。若是其他道统,我自不会干涉。”清岚真君沉吟片刻,还是认下了这个赌约。

      “成交。”

      东禾越得寸进尺,一双眼睛透着不易察觉的精明,更像只狐狸了:“师兄也得添个赌注吧。”

      “你要什么?”清岚真君语气平淡,只盯着东禾越,丝毫没觉察中了他的圈套。

      面前难得正经的青年不慌不忙地斟了两杯酒,同他碰杯,“师兄若输了,我要你那云水洞天。”

      一时风起,清岚真君面上从容,将杯中酒饮尽。

      “可以。”

      风歇时,椅上已无人。

      ……

      东禾越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饮下,轻叹了一声又倒回椅中。

      夜寂如初。

      次日,闵知顶着淡青的眼圈起床练早功,引得两位师兄侧目,对视一番却也没开口问她。

      她绑着沙袋跑着,心中却比双腿称沉重万分。

      昨夜临睡前,她没来由地打开仓促收好的文稿翻看,心最终还是死了,东禾越果然已经看过了。

      东禾越看书有个小癖好,喜欢摩挲书页时搓纸边,看过的书页边角处总是更软和一些,但他本人似乎并未意识到。

      她也是在书房时连日观察,帮忙整理书册时才发现的。

      天杀的,这人昨天还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小丑竟是她自己。

      她心里苦啊,心脏一会上一会下,现在终于稳定地悬着了。

      这人跟方续砚一个样,就喜欢捉弄她,想到此更是憋着气提速跑。

      特意落到她身后的两人不得其理,只得默默跟上。

      午后,两人被人叫走,说是门内派下山的队伍少了人,临时将人借走了。故院里只有闵知一人,等到酉时也没个消息。

      ……

      天光暗下,橘云团团,院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闵知在院里捋考核的剑法,闻声转身去瞧。见是熟人,便转腕收起木剑。

      “师父怎么来了。”

      东禾越也不说话,脚步轻盈地走到石桌边坐下。

      走动落座时带起一缕清风,惹得闵知皱了皱眉头。

      她抱出水壶,给他倒了一盅山泉水,叹了口气道:“师父请喝。”

      东禾越脸上微红,呆了会接过闵知手里的杯子一口灌了。

      “你师兄们都下山了,怕你无聊给你解解闷。”东禾越不知从哪儿又拎出一只酒壶,往刚喝完的杯子里倒满了,一口饮尽。

      酒香醇厚,并无灵气逸散。

      闵知坐下来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想到什么,犹疑着开口:“师父觉得我写的话本子怎么样?”

      东禾越摸出新杯子倒了一杯酒推过来,她摆摆手推了回去。

      撇撇嘴,东禾越单手支着下巴看她:“很好啊,多有意思,你要想学为师可以教你。”

      说着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连咳好几声。

      闵知扶额,酒后吐真言,他果然看了。

      尬笑几声,闵知试图转过话题。没成想东禾越不愿意了,滔滔不绝地点评着。

      听得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但越听越不对劲,这人说着说着跑题了,开始讲他游历写话本的经历。

      闵知面带微笑地捏紧了酒杯。

      东禾越侃侃而谈,喝酒解渴,说到兴处耳根都红了,这会儿更是连马甲都自曝了。

      她咕噜灌下一杯水,目光沧桑。

      这是她能听的吗?这人喝醉了怎么什么都说。

      他这二三十年间以笔名著书,写作“妄月”,她抄的那些话本就是以这个名号出版的。

      至于为什么每次都是月末交书,那是因为月末是他和山脚下书约好商售卖新话本的日子,他还有很丰厚的提成拿。

      宗门中只有几位长老知道他这个马甲,大家心照不宣,俨然成了宗门机密,有时还会向他本人催更。

      闵知这会理解当时他说自己喜好墨香时,旁边几位长老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这就算了,东禾越一张嘴就没完,逮着闵知不停炫耀话本畅销。比如她最新抄写的那本《复生到寥落身死前》一版作为印刷母本在山脚下热销,剩下的九版留着,价值水涨船高,有时会送给长老们拿个人情。而他的原稿留着收藏作为版权。

      被狠狠剥削,她竟然被一月一顿大餐给蒙了眼。

      这算非法雇佣吗?

      修仙界有劳动仲裁协会吗?

      能不能紧急成立一个?

      她反手一个举报。

      耳畔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停了。

      闵知从气愤中回神。

      剜了趴在桌上脸色酡红的师父一眼,起身去找葛根花煲水解酒。

      阖眼假寐的某人听着她煮汤的声响,弯了弯嘴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008 山中已一载 (一)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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