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二)嶙石与剑,订契奉灯 ...

  •   光华静静流转,微微闪烁,似在同她打招呼。

      她深感有趣,试探着将手握在剑柄上,不是想象中的铁器的寒凉,而是玉石的温润。

      入手那刻,她感受到了飘摇于天际的自由与宁静。

      与她喧噪的心跳呼应,剑身光亮跃动更盛,她使了力,一口气将剑从嶙石中拔了出来。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剑身软了下去,就像融化的绿舌头雪糕。

      闵知:?!

      抚过剑身,捏了捏,软弹的手感直击心灵,让她不自觉又捏了一把。

      不过这玩意该怎么打架?

      难不成像海带一样甩到对方脸上,扇一爪巴?

      她才这么想着,手中的剑有感似的,闪了闪便噌的一声变直了,物理意义上的变硬了。

      弹了一下,挺硌手的,打架是没问题了。

      似感应到她的情绪,剑身一闪一闪的。

      闵知紧握着剑,又扫了一圈四周的剑池。

      在她拔出剑后,神识就感应到大多光团都灭了。

      不过倒是还有几柄剑亮着,离得最近的是一柄通身墨色的长剑,但光团颜色却如同铺满星子的夜幕。

      另一柄泛着皎皎银辉的银剑,疏离地避开星海光团的范围,静静地立在嶙石上。

      二者最是突出。

      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闵知沉吟片刻,朝着它们的方向郑重作揖。

      “多谢诸位抬爱,弟子铭感五内。弟子已选定命剑,门中英才济济,各位前辈定能觅得如意的剑主。”

      话音刚落,仅剩的几簇光闪了闪便熄了。

      手中剑光华更甚,闵知失笑,又拜了拜,才迈步转向圆台。

      原本空阔的圆台中央显出一块墨黑的圆石来,等待着她。她记着揽月真君所言,将剑插入圆石缝中,闭眼分出神识注入石中。

      光滑的石面上闪现金色的符文,金光流转间,一道契约阵法悄然成型。

      待她跟随着指令,睁开眼时,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神识深处有一处阵法缓缓运行,与此同时,体内某处还多了个什么印记。

      她抬手,心念一动,插在石缝中的灵剑便唰地挣脱,飞到她手上。

      才握上,自己便一瞬恍惚。

      定睛一瞧,不远处是撑着把翠色纸伞的揽月真君。

      她才待开口,人却已在伞下。

      “愣着做什么,快拿着。”

      揽月真君将伞往似还在反应的闵知面前推,噙着笑,一面打量着她手中的剑,面色有些怪异。

      终于加载完,闵知连忙应下接过伞柄,抬头看。

      略薄的青纹伞面略上抬,伞檐边雨珠成串,掩着揽月真君的脸,美人遮面,只漏出一双兴致盎然的眸子来,薄唇翕张。

      “这就是你的命剑?”

      左手撑好伞,右手将剑横在胸前,伞荫下,剑身清透,仿若琉璃。

      闵知稍转手腕,剑身登时便折射映出斑斓光彩。

      “说来好笑,还是它半路杀出来弟子才发觉其存在。一时心起,便拔来看看,不想颇合弟子眼缘,两厢情愿,便结了剑契。”

      揽月真君举着伞,微微躬身,也不动作,只瞧着闵知手里的剑。

      “难怪这么快就选好了。以往弟子都要纠结许久,为师还以为你也会精挑细选呢?”

      闵知愕然,是她太随便了吗?

      手中剑莹光急闪,似乎是在抗议。

      “罢了,合你心意便好。在缘石处结契,双方灵识互通,它便能感受到你的情绪,默契越深,感知更强。”揽月真君笑了声,抬手轻弹了下剑身,“你的腹诽,它可清楚着呢。你要是再喊上几句后悔,它怕是会当场拍晕你,自个飞回剑冢。”

      剑柄处传来的微震,以及感知到的意识,都在告诉闵知,揽月真君说到它心坎里去了。

      好嘛,她也没说要换剑啊,她可没有半途后悔的想法。

      低头盯着无声安抚时,面前蓦地出现一抹红色。

      也是一串穗子。

      玉环上镂空雕刻着拂明宗的宗门徽记,一片肆意舒展的绿芽。

      拂春生,种芽发,破土明。

      玉环上下都用三颗玉珠吊着一簇红色丝绦,延至下方垂着一串流苏长穗。

      “这是流苏挂穗,佩戴在腰间,好在门内走动辨人。玉环是拂明宗的宗门徽记,玉环上下的玉珠数量可表示长老、弟子等级。

      上下一颗玉珠代表是杂役,两颗是外门弟子,三颗是九峰的属峰弟子,四颗代表长老,五颗代表掌门。

      挂穗丝绦的颜色是拂明宗长老、弟子的身份象征,杂役是米白色,外门弟子是槿紫色,普通长老是银灰色,绛峰则是朱红色。”视线顺着流苏往手上走,再到脸上,只见揽月真君开合不停的嘴一抿,想到什么,复又开口,“其他峰的,弟子守则上都有,通识课上也会教,我就不赘述了。”

      闵知语塞,确实难为他一口气讲这么多了,于是连连应下,打算回头再细看弟子守则。

      “话说,你给这——琉璃剑起的什么名?虽说一剑有百千名,但一名只属一剑主,荣辱不关,新剑主赋名便是新剑了。”

      揽月真君眉头挑动,认真措辞出形容,失笑一声,微微颤抖而倾下的伞面打在闵知的伞上,溅落一串如珠雨泽。

      握剑的手一下有些紧,闵知抬眼望着满眼好奇的师父,眨巴眨巴眼,轻咳两声,弱弱开口:“它的名字是放肆。”

      揽月真君:“……”怎么做到一脸无辜弱小地喊出放肆二字的,半点威慑力也没有。

      “咳,挺好的,很独特。干架前一嗓子,不是俗套的剑来,而是放肆,确实好名。”青年空闲的右手握拳掩在唇边,清嗓启声。

      耳垂霎时烫了,闵知表面微笑,内心大兴土木。脑中数十个名字不断飘过,放肆还是当小名吧,得起个上得了台面的大名才行。

      放肆剑身微震,仿佛在问“难道现在的名字上不了台面吗?”。

      啧,差点忘了,它能感知情绪。

      闵知心里又一通解释,同时拥有大气的大名和亲密的小名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它便欣然接受了。

      伞面雨滴溅落的节奏转骤,雨势越发大了。夏日的雨来得急,总是不着占测。

      师徒二人讲定,便要起身回绛峰。只是没想到放肆的性格还是个不认生的,出剑冢后对什么都好奇,死活不进储物戒,闵知和它掰扯了半天也没用,此刻她真的很像大声喊出它的名字……

      最后,在她的让步下,它变回软趴趴的形态围在她腰间才作罢。

      揽月真君直呼有趣。

      放肆的剑身比较窄,通体清透晶莹,束在腰间蹀躞带上,一旁还坠着朱红的玉环穗子。

      行走间无碍,倒是十分得宜。

      二人得以动身,打着伞找到守峰的长老回山脚后,才步行了一段,坐了最近的传送阵回绛峰。

      凉风吹散云彩,天幕换了一袭乌袍,镶满银丝的袍角摇动,拂过高耸的屋檐,雨丝缠在叶上,又弹向地面。

      积水逐渐有了形状,水滴溅落,水面荡起涟漪,模糊了天色。良久才恢复,映出房屋来。

      不知是谁又踩了一记,积水四处迸溅,又洇湿了谁的布鞋。

      “阿行,别缩在后头了。小宝来信了。”

      闵行低头盯鞋的动作猛地一滞,紧接着跑起来,往院内喊,语调愉悦:“知知的信在哪儿呢?”

      屋舍内传来英气女声,嗔怪着小儿顽皮。

      “让乳娘给你换了鞋袜,娘再念信。”

      “阿娘先给念着嘛。”

      ……

      高天之上,乌白相接翻涌,飘飘乎遗世独立。窗外,骤雨悄然停歇。

      回到绛峰时,风雨已歇。日出东方,飞虹拱金乌,将世间从朦胧烟雨带入缥缈仙境。一日之晨,辰时伊始。

      弋衡已练完剑,正好同他们碰了个面,打了招呼要去学舍参加剑修的春考。闵知这才想起来,两位师兄也要上学来着。

      揽月真君在院子里嘱咐了她几句,说是下午另有事要办,叫她中午和常绥一块去食舍。临了又翻出来几本书册给她琢磨,说是与命剑培养默契相关的。

      等他风风火火地走了,闵知便给常绥传讯商讨了,结果对方说师父早就吩咐好了。看来师父还是比较靠谱的。

      时间在闵知对着书与放肆大眼瞪无眼的尬聊中一去不复返,只是交流中占据主导的不是她,而是放肆。

      它旺盛的好奇心让闵知久违地感受了恐惧,不由想念起闵行来。

      捱到巳时将尽,常绥来接她了。

      两人在膳峰用了午食,一同回峰后,她便一直待在屋内继续给放肆讲解十万个为什么,好容易求下来个小憩。

      等她午睡起来,院里就只剩她一人了,师父师兄们都跑没影,忙自己的事去了。

      不过,快到薄暮时,弋衡倒是先回来了。

      闵知请教了一番学舍的事情,他都一一作答。早上匆忙不曾注意闵知有了命剑,这会也补上了一句恭贺。闵知顺水推舟拉着他探讨灵剑之事,以及——如何与自己的剑和平共处。

      弋衡干脆地解下剑来,让她自己感受。一金一银的灵剑摆在闵知面前,抽出剑鞘却都是银亮的剑身,刃如寒芒,只份量与剑柄花色不一。端详之余,她在弋衡的鼓励下把两柄剑摸了好一会,毕竟剑都开刃了,得悠着点。

      礼尚往来,她让弋衡也试试她的剑。经过一个晌午,她成功为放肆改好了大名,名唤子午。

      弋衡也不推辞,摸了会就以子午剑在树下使了套剑法,树叶簌簌飘落,在剑尖碰触到时,细细的紫电一闪,倏而化为齑粉。闵知看不大懂,但不妨碍她觉得厉害,并海豹式鼓掌。

      她激动得不像话,甚至想把师父的月华剑抽出来耍两下。

      弋衡停下来,柔声同她分享试剑感想,娓娓而谈。连去食舍用晚饭的路上也还在讲解,闵知默默竖大拇指。

      等到他们回观青苑时,揽月真君和常绥都已经在院内了。师徒几人又拉着闵知闲聊,许是今日精力消耗过大,她没一会就困了。

      脑袋一点一点的,惹得三人发笑,忙把她赶去洗漱,催她歇息。

      闵知道了抱歉,尴尬地回屋沐浴。浴桶周围设了隔音阵法,因此听不到院中的声响。泡着热浴,水汽升腾间,精神越发困倦。

      她强撑着洗漱完,放弃洗发,沾上床榻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接下来两日,她窝在院中陪放肆,刷玉笺,都没怎么见着几位师父师兄,除了两位师兄轮岗陪她去食舍的时候。

      弋衡不知在忙什么,常绥的符修考校也开始了,揽月真君本来来去无踪,她倒是已经习惯了。

      次日,入宗式如期。

      同弋衡约着吃了早饭后,闵知就一直在屋内待着,回想揽月真君教她的入宗式注意事项。

      等到他们在食舍用午食时,揽月真君传讯来,叮嘱午初时抵达主峰的却了殿前庭院,集结弟子后,等候午正启幕。

      两人扒完饭,直奔主峰。

      当初重檐鎏金的宫殿前,恢宏敞阔的广场比记忆中更奇伟堂皇。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直对殿门的方向,略高的圆台坦然伫立,其上的庞大物什以厚布覆着,完全瞧不清。

      不多时,广场之上,人流愈加密集,气氛渐肃。

      有执行弟子前来安排站位,以广场中的大香鼎为圆心,乌泱泱的人群即刻齐整起来。闵知被指到了前排,左右皆是熟悉面孔。徐盈意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其余几人也都相互礼节性问好。

      寒暄完,交流声渐息,她脸色于是又绷起来,直直望着前方的几位长老背影发呆。

      午正鸣鼓,三鼓而息。

      着祭礼袍服的长者与鼓声中现于人前,挥袖间高台上的厚布无风而起,被一旁待命的几名弟子接住。一盏盏鱼形铜灯整齐地排在架上,灯火未点,弧形排开,中央是半人高的石质圆台。

      随着老者响亮恭敬的祝辞自场上荡开,长老们各执香揖拜,众弟子执揖礼,拂明宗第八百三十一届新弟子入宗式,礼始。

      先是外门弟子们依次上前,于石台上订立师门契约,宗门将会承诺予以护佑。

      没多久,便轮到了内门弟子。

      规矩是以九峰的座次轮流订契并点灯,绛峰为第六。听着自称虚明掌门的老者宣读弟子名号,她左右的人越来越少,一晃眼,瞪大了眼睛。

      常绥怎么会在他们一列中?

      随意打着哈欠的常绥敏锐觉察到了目光,余光一扫,原来是自家师妹。当即微微侧头,坏笑着悄摸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闵知:“……”

      掌门这会正巧念到常绥的名字,这人便气定神闲地上去了,闵知始终视线跟随。揽月真君也从圆台旁走出,走到他身边,嘴唇张合间同常绥说了些什么。

      金光一闪后,常绥拿出一柄通身墨色的剑,点燃了鱼形灯的灯芯。她眯眼瞧着,总觉得有些熟悉。

      很快,掌门报上闵知的名字。

      她放下疑虑,往前迈上高台,停在圆台边。揽月真君就在她右侧,收回写字的手,拐弯将笔递给她。台上摊开的一方契书上,新题上的墨字,赫然是“东禾越”三字。

      脑袋倏地一滞,她不清醒地喃喃出声:“这谁?”

      身旁漏出一声笑,揽月真君压低了声音,苦着脸开口:“还能是谁?你师父,我。为师难道没有名字的吗?”

      闵知:“……”在广场上钻地把自己埋起来需要多久?

      悻悻接过笔,闵知迅速在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契纸金光一闪,再度变得空白。

      与此同时,闵知将放肆从腰间抽出,深吸一口气,咬牙割破了左手食指。抬手轻摁,血滴落入一侧的鱼形灯中,霎时,灯油仿佛沸腾,灯芯自燃,亮起一簇暖黄的火苗。

      东禾越捧着亮起的铜灯,放回一侧的架上后,转身回到九峰长老的队伍里。

      闵知便跟着他,归入逐渐壮大的队伍,左右又是几张熟悉面孔,她隐在常绥身后,擦身时这人还偷摸往她手里塞了瓶药膏。

      在无聊的站桩时间中,庭中香鼎的香柱缓缓缩短,整段香灰无声倾落时,入宗式也进行到了尾声。

      随侍的弟子在掌事长老的指挥下,轻手轻脚地将契书与九盏命灯收好,跟着领头的清岚真君走了。其余执法弟子则熟练地疏散人群。

      八峰长老彼此点头致意,带着各自身后的一串小鸡崽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二)嶙石与剑,订契奉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