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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稻田素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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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怿炜帮初成言穿上了胶鞋,带上了草帽,还随手塞了一把镰刀给他,然后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会儿。
初成言穿着这身行头虽稍显违和,不过他身形高挑壮硕,五官轮廓也深邃立体,竟没有丝毫下沉之感。加上他背后是初秋金黄的稻田,初成言不张嘴站在微风里,还真像是从杂志封面里走出来的男模。
而打破方怿炜如上幻想的,是初成言如梦初醒般的反问:
“那你怎么不穿,你该不会,是想我一个人把这么一大片水稻全割了吧!”
“怎么会呢?”方怿炜丝毫不觉得心虚,
“看见那排树了吗?左边的你来割,右边的我来割。你先用镰刀割着,我比你割得快,等下再换衣服也来得及。”
初成言将信将疑地踏进了水稻田,不熟练地挥起了镰刀,没一会儿就割得有模有样,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用蛮力,但割完的面积也相当可观。
方怿炜就在田埂上,支起了摇摇椅。
他也拿了顶草帽遮太阳,又从背后掏出了速写本,半躺在摇摇椅上,笔触飞快地移动,没多会儿就有了初成言大概的轮廓。
“怿炜,这怎么是用镰刀割的呀?”路过田埂的大妈好奇问。
“大概是因为帅吧!”方怿炜平静地答道。
大妈若有所思:“是挺帅的。这人谁啊?我怎么在村里没见过啊?”
方怿炜:“我外公新收的徒弟,叫初成言。”
大妈于是笑意盈盈地接话道:
“我看你这画得挺像啊!要不今年过年请灶神的时候,你们两个上我们家来画灶吧!我看你外公年纪也大了,而且,我有两个女儿,今年过年都回家的。哈哈哈。”
方怿炜面上点头微笑道了声好,心里却想马上送对方离开。
只是大妈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冲着水稻田里的初成言大喊了一句:
“小伙子,我家有台收割机,闲着也是闲着,你开过来用吧!”
方怿炜一秒破功,来不及阻止,不停扶额,心想这么快就露馅了,真是可惜!
初成言闻言,一个箭步冲上了田埂,先是对着大妈道了声谢,然后冲向了方怿炜:
“怎么不早说有收割机?”
方怿炜刚要反驳两句,却只听初成言继续说道:
“那师兄你就在摇椅上趟着休息吧!我去把收割机开过来,这片水稻就都交给我了。”
方怿炜完全没想到对方是这种反应,反倒显得自己之前的捉弄小肚鸡肠,竟突然生出来一秒钟不该有的妄念:
有个师弟真好啊!
待初成言开着拖拉机回来之时,一应操作已非常纯熟,想来是大妈手把手仔细教过了。
初成言将拖拉机停在方怿炜面前,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向他疯狂挥舞,高声问道:
“师兄,我开拖拉机的样子,帅不帅?”
方怿炜并想不理他,只是暗道:
长得帅,果然可以当饭吃啊!
初成言随即跳下了车,手里还拿了两个纸杯。
“从大妈家里给你带了杯茶,好像是你昨天喝的那种。”
初成言将一个纸杯递到方怿炜面前说道。
方怿炜却指着他手里的另一杯,反问:“你不是不喝茶吗?”
“我这杯当然是咖啡!这是她女儿留下的半盒挂耳,她说没人喝,就都给了我。”
初成言得意洋洋继续道,
“师兄快躺好!早上我是不是挤着你没有睡好?他们都说我睡相奇差,而且根本吵不醒。师兄还是赶快睡一会儿吧!这片水稻就交给我了!”
方怿炜顿感微妙,心头刚涌上来的一丝暖意也瞬间熄灭殆尽。
他们?是他的……床伴吗?
方怿炜甚至想起了初成言今早从他床上醒来时,也只是一时害怕阿福,却并未对在别人家里醒来这事,表现得激动异常,想来也是经常在外留宿之故。
所以,他这些流连花丛的小手段,看来是没必要在意了!
于是他真的不在意地想到了刚才的大妈,今天的她,必将成为吃瓜的八卦中心,村口的广场之星。
初秋的风虽有些凉,但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方怿炜漫无边际地想着,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白日的梦总是异常真实,方怿炜又梦见了那个雪夜,和那个背影。
那是东沪市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冷天,天公作美地飘着晶莹的雪花。
方怿炜自己站在一棵树叶枯黄的梧桐树下,而那人站在一间装着落地窗的画室暖房里。
那人背对着自己,站在画架前聚精会神地作画,他身形高挺有如冬松,肩背挺拔形似寒柏。那人身高极高似有一米九,即使周围拥着一群围观他作画的人,也丝毫没能掩盖他外溢的光芒,仿佛画室里所有的光,都聚在他一个人身上,耀眼又夺目。
而一扇剔透的落地窗,隔开的不仅是两边巨大的温度差,还有两人之间难以跨越的距离感。
正当方怿炜因此落寞之时,那人竟突然转了身,像一个幽灵一样穿过了围观他的人群,穿过了那扇隔绝两人的玻璃窗,兴冲冲地朝他跑来。
那人一只手拿着水粉笔,另一只手向他疯狂挥舞,高声问道:
“师兄,我画画的样子,帅不帅?”
然后又突然脱了外套,披在自己身上问道:
“师兄,你冷吗?”
方怿炜嗅着外套上的檀木香,感觉沁人心脾甚是好闻。
但没一会儿,他便感觉不对,心头一紧:
梦里那人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话,更没有转过身啊!而且他怎么叫自己师兄?
正当他要努力定睛看时,那人的脸却忽然变得具象,最终竟幻化成了初成言!!!
方怿炜不免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就惊醒了!
什么破梦!
方怿炜醒来时,发现自己头上盖着遮挡太阳的草帽,而身上盖着一件格子睡衣,长长的袖子落在了地上。
而睡衣上的檀木香沁人心脾,甚是好闻。
方怿炜这下醒得不能再醒了!
这睡衣,是初成言的。那刚才的梦……还有,那他现在岂不是没穿……
他抬眼望去,水稻田里的初成言开着收割机,身上只有一件连体的胶鞋背带裤,腹肌勉强藏在背带裤里,肩背臂膀腰线全部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甚至还能隐隐瞧见两侧的人鱼线。
然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
方怿炜放着摇摇椅的田埂两旁,站满了围观的阿姨和大妈,甚至还有几个腿脚不便拄着拐杖上了年纪的老奶奶。
她们的目光焦点,就是那个正在田里割早稻的少年,初成言。
“小伙子真俊啊!”
“长得又高,身材又好,还这么能干!”
“这是谁家小子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忠那老头儿新招的徒弟,叫初成言。”
“老婆子你怎么知道?”
“瞧见那收割机了吗?就是我家的!还是我亲手教他怎么开的呢!”
方怿炜定睛一看,说话的那个语气傲娇的大妈,正是刚才那位广场之星,只是今天的村口广场,像是搬到了方怿炜家的田埂。
但有人并不买大妈的账:“他这收割机开的,左右画龙,水稻也一块儿收一块儿不收的,是你没教好人家怎么开吧!”
另一个婆婆连忙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刚去谷仓边上那瞭望塔上看了一眼,他这是用田里的割剩下的水稻,画了一幅画,那画活灵活现的,真是像极了!”
婆婆说着看向了如梦初醒的方怿炜,方怿炜被盯得毛骨悚然,抓起了初成言的睡衣,跑向了水稻田里开着拖拉机的初成言。
初成言见他跑过来,一下子跳下了拖拉机,刚要热情打招呼,却见方怿炜把他的睡衣随手丢给他,然后没好气地说道:
“伤风败俗!穿好衣服!”
“我是怕你冷才脱了给你盖上的,你不说一声谢就算了,一上来就…”
还没等初成言说完,方怿炜就马不停蹄地往谷仓的方向跑去,初成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衣服也来不及穿,也一路狂奔地跟在了后面。
等方怿炜爬上瞭望塔,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了下巴。
在田埂上,因为视角的关系看得不真切。但这下他终于看清了,方怿炜用水稻田做的画,就是他刚才在田埂上躺在摇摇椅上睡着的样子!
方怿炜握紧拳头:“初成言!你……”
初成言哈哈大笑:“师兄,怎么样?造型是不是很准?虽然我色感不好,但我当面可是联考全市第一,素描99分也不是白拿的!”
方怿炜不怒反笑:“《民法典》第1019条,未经肖像权人同意,不得制作、使用、公开肖像权人的肖像。”
说罢仍觉得不解气又补了句,
“师弟,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就去那地垄沟里,自己把土埋上,还省得你自己挖坑磨坏我家铲子!”
初成言语气轻佻:“那你那个速写本上画的那个举镰刀不是我吗?什么劳什子肖像权,你不也是也一样!要埋也是我俩埋一起啊!”
方怿炜反驳:“我的速写本只有一个背影,而且那是我想象里的人,又不是你!”
初成言贱笑:“那这副稻田素描里的人,用草帽盖着脸,也是我想象的,也不是你呀!师兄!”
方怿炜哑口无言,想到他刚才一直让自己休息竟是没安什么好心,不禁阴气森森的呵呵了两声,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无可名状的杀气。
而初成言没有当场去世的原因,却是因为方怿炜发现了田埂上又来了几个熟人。其中一个,还不时对着稻田素描指指点点,不停摇头。
初成言仿佛看见方怿炜手里的狗头刀,刚要手起刀落砸断自己脖颈之时,突然又被“刀下留人”的呐喊叫了暂停。于是屏住的呼吸也泄了气,他朝着方怿炜目光的方向,望向了田埂。
方怿炜:“看见那个穿着旗袍画着浓妆,手里还拿着咖啡杯的人了吗?”
初成言:“看到了!所以是她刚才喊了刀下留人??”
方怿炜并不接他这无聊的话茬,而是自顾自地对初成言说道:
“还记得早上林院说,我外公有个早年叛出师门的大徒弟吗?”
初成言一脸好奇,方怿炜却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她就是我们那个叛出师门的大师兄的女儿,陆荷。”
方怿炜毫无迟疑,就要拉着初成言下塔:
“联考第一!师兄带你去感受一下,我族博大精深的传统礼仪文化!”
初成言万分感谢她“刀下留人”的救命之恩,但他现在也无暇多顾。
因为,方怿炜此时的眼神,让他隐约感觉,这个陆荷,可能已经活不过今天的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