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八年不晚》端翁

7、第 7 章

　　一方面是杭晨的怠慢，一方面是工作上的危机感。我心情低落，十分想找个人安慰，唯一可以给我这个安慰的人，只有许伟健，唯有他，可以带我走出不自信的泥潭。我并不需要他对我高谈阔论，给我分析我的长处，给我说诸如“其实你很优秀”或者“你只是担心过头了”之类的空话。我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足够。我喜欢靠在他怀里的那种感觉，踏实安稳。
　　我顾不得许多的矜持以及所谓的“欲擒故纵”的恋爱大法，我再次给许伟健打电话。这一次，他的电话通了。响起的是我熟悉的吉他音乐“悲伤西班牙”，我忽然有些心跳，手有些颤抖，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边终于接起电话来，是我盼了好几天的那个厚重的男人的声音。
　　“我刚做完手术，你在干吗呢？”他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的，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四天没跟我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看到我发的短信没有。
　　“我们开学了，今天才刚给学生报完名，明天正式上课了。”
　　“啊，你们老师的安逸日子结束了，也要跟我们一样起早贪黑了。是不是很不适应呀？”
　　“是啊，开学的时候总是不适应。”
　　“我今天也是从大早上就开始忙起来，到现在才得空喘口气。”
　　那边好像是在洗手，我听见水哗哗流淌的声音。我想象他歪着脑袋，把手机压在耳朵和肩膀间的样子，有些可爱的。
　　我实在等不及他先提及这几天为何失联，听起来他也不像是要提的样子。根据他一贯的表现，马上就得跟我说他很忙，要手术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吗？”
　　“收到了。”他淡淡地道：“我这几天有点特殊的事情要处理，没来得及回复你。”
　　他似乎在等我说话，我没有说话，找不到话说。
　　“我马上有个手术，大概得三到四个小时。这样吧，我下班后请你吃饭，可以吗？还是去吃烤鱼？”
　　“好啊，好啊。”
　　挂断电话，我绕着客厅转了一圈，一天的不如意全都烟消云散了。甚至想不起来之前究竟为什么烦恼。心情一好，做什么都有兴趣。我把新买的杯子和盘子拿到阳台上，开始绘图。堂妹一个星期前就催我快点，说好几个客户去她店里要货。
　　充实是什么呢？就是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做好多好多的事情。画完后，我洗了澡。把衣服拿到床上，一件一件的试穿。我以前不这样。
　　以前跟男人见面的时候，我不大注重打扮的，经常都是什么舒服穿什么，我堂妹和成凤批评我，说我不像个女人，还说女人二十五岁以后要特别注意保养，否则老得快。她们拉我去买女人味浓的长裙和高跟鞋，还自作主张的拉我去化妆。推销化妆品的人问我的意见时，她们又自作主张帮我决定那种睫毛膏好，那种颜色的粉底跟我的皮肤比较配。推销员追在她们身后一个劲地恭维：姐姐，你真是懂化妆的专家啊，比我们还专业，你要的这些都是最好的。完全忘了最终付款的人是我。每次买回来的化妆品，我顶多用过三次，就束之高阁了。
　　可是自从跟许伟键相识以后，我开始在穿着打扮上下起功夫来。每次跟他约会都要好长时间搭配衣服，而每次都觉得我衣柜里衣服不够，每一套都不够完美。
　　我终于确定穿碎花的吊带裙，外面披一件小披肩。我是短发，所以不用打理。脸上抹了滋润霜，画眉毛，涂唇彩。穿上高跟凉鞋，离四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把画好的杯盘包起来，拿到堂妹的小店里去。跟堂妹聊天，等待的时间会短一些，不那么煎熬人。
　　堂妹的小饰品店离许伟健上班的医院不远，在银月高中的斜对面，生意很不错，好多学生光顾。
　　看见我，堂妹笑嘻嘻地道：“打扮成这样，有约会？”
　　我笑着道：“那当然，姐啥时候缺过约会？”
　　“哟，了不起了。跟许医生？”
　　我点点头。
　　“看你那样儿，像来我店里的高中生一样，满脸红光的。是不是打算跟他结婚了？”
　　“恋爱使人年轻。”我笑道：“结婚的事情他还没提过，再说我们才认识两个月，没得那样快。年纪大的男人跟小年轻人不一样，他们考虑问题周全，慎重的很，不会轻易提结婚的。”
　　“说句话不怕打击你，我的老姐。管他是年纪大的还是年轻的，那是爱的还不够，所以拖着不提，要是爱得不可自拔，那是恨不得立刻就结婚的。你呀，还是不了解男人。”
　　“不对。你年纪小，成天接触的又是这些高中生，都是看韩剧长大的，所以不了解成年人的世界。我跟你年纪一般大的时候，也是动不动爱的刻骨铭心啊，相信海誓山盟啊，海枯石烂哪，相信一见钟情哪，可是等到我这样的年纪，你就会明白，结婚是结婚，爱情是爱情。我们现在要看的就是大家的条件般不般配，其它的都不重要。”与其说我是试图说服堂妹，不如说是在说服我自己。堂妹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哎，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你幸福。你要是结婚，大伯伯跟大伯妈肯定高兴。”堂妹说道。

　　我跟许伟健吃饭的地方是银月城有名的餐馆，他们只做烤鱼，很专业，味道不错。我以前跟许伟健去吃过几次，对那个地方记忆深刻。
　　接到他的电话，我先赶到，定了位置。我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心情再次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我觉得很奇怪，按说许伟健只是我接触过的男人中，最普通的一个，但他硬是在温温吞吞中消磨着我的忍耐和平静。我的心跳激动的毛病在每一次等待他的过程中慢慢生就，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了。有时候很泄气，也很烦人。或许这就是爱吧，好多小品文章里都说，没有心跳的，不叫爱情。我本来是冲着结婚跟他交往的，这中间产生爱情了，也算是一箭双雕。
　　许伟健终于来了。他走路有一个特点，即使就一步路，他也爱甩膀子，步子踏的很重。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走路的样子，我就会联想起“踏实”这个词语。
　　他上身穿着一件和尚领的白色短袖衬衫，下穿黑色的西裤，裤腿有点短。假如跟他结婚，我一定不要他穿这种唐装似的衬衫，显得他更老了。略卷的头发耷拉在前额上，胡子黑漆漆的一圈。看起来真是忙了一整天。
　　我羞涩地站起来，笑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又迟到了。本来是四个小时的手术，最后搞成了五个小时。”他说着话，一手拉过椅子，坐到我的对面，瞟了我一眼。
　　我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们医生的职业特殊。是什么手术呀，这样久的时间？”
　　“心脏方面的。做外科医生真的很辛苦，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你们做老师的，轻松呀，没什么风险。”
　　“学生也很不好对付的。反正外行看内行。”我忽然想起杭晨那似笑非笑的脸来，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学生哪有病人家属难对付哟，你们那个牵扯不到生死，再大的问题都不算问题。我们这个，你救活了人，人家说是你职责所在，你的义务，救不活了，说你技术不行，没有职业道德之类的。有些家属还动手打人。”
　　“家属的心情我能理解，谁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受苦啊，也没有人愿意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我说着又给他的杯子里加茶。
　　“问题我们天天都见，也就不奇怪了，不能说我们铁石心肠，不可能每个病人来我们都要伤伤心心哭上一场。”许伟健有点气哼哼地，我觉得他看起来很可爱。
　　我正待要安慰他，穿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拿着菜单来问我们要点什么菜。我们点了个家常红烧鱼，许伟健说他很饿，鱼要大点的。
　　服务员转身离开，他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的背影，说道：“他那个旗袍没你的裙子好看。”
　　我觉得脸上热乎乎地，忙低下头，羞涩地一笑：“别开玩笑，人家身材高挑，又年轻。”
　　“反正在我的眼睛里，你比她好看。”他抿口茶，看了我一眼，眼角的皱纹里饱含挑逗的意味。我有些害羞起来，虽然我算是老姜了，对男人们的真恭维也好，假奉承也罢，也是修炼出一条处变不惊的应对方案来，但是许伟健不一样，他的恭维，我很受用。
　　我心里是止不住的骚动，这大约就是爱情的味道。城市的夜晚一点也不黑暗，窗外的高楼上，霓虹灯闪烁，充满着蛊惑。我们头顶上是莲花形状的吊灯，灯光是黄色的。萨克斯音乐缓缓响起来。虽然吃饭的人多，有点吵，但我依然能够从吵杂的声音中，抓住令我心动的音符和节奏，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点轻飘飘地往上飞的失重感。我瞟了一眼对面的伟健，他一手端着茶杯，侧头看着窗外，脸上若有所思。
　　我计划吃完饭跟他去他家，或者邀他去我家，无论怎样，这将是个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