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八年不晚》端翁

18、第 18 章

　　服务员上菜上酒。杭晨开啤酒，昕然倒酒，两人配合得很好。
　　杭晨端着酒杯，朝我面前一举，很严肃地道：“裘老，这杯酒，我敬你，向你说声对不起。我以前说的话有些过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想不到杭晨会放下姿态来，先给我道歉，我端起酒杯正要喝，昕然伸出手来拉住：“别慌别慌，得等我这个做主人的先发话，你们不能喧宾夺主。咱们第一杯，按照惯例，先干了，以后的再说。”
　　“好！”我跟杭晨异口同声，三个人一仰头把酒干了。
　　昕然倒酒，我看她还想接着喝的样子，赶紧说道：“先吃点东西，我很饿。”
　　“我也是。”杭晨说道，侧过头笑看着昕然：“你别一上桌子就只知道喝酒啊，周围那么多帅哥看着你，给人留点好印象吧，矜持点。”
　　昕然转着头看了一圈，说道：“哪有啊，我没看见帅哥呀，就只看见你最帅。”
　　两个年轻人耍嘴皮子，我没兴趣参加，埋头苦吃。电话响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是李一平，不自觉地看了杭晨一眼。
　　“是不是姐夫，叫他快过来。”昕然说道。
　　“不是，是别的人。”
　　大厅里都是人，没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除非走到外面大街上去。我凑到窗边，歪着头接电话。李一平要请我吃饭，我把手挡在嘴边，小声说道：“我正在跟朋友吃饭呢，不用了。”
　　李一平说道：“那吃过饭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喝一杯。我今天领了离婚证了，想找个人聊聊。”
　　“啊？可我真的没有时间，我得陪我的朋友们，不好意思啊。”我听见李一平那边失落地叹了口气，有点于心不忍。可理智告诉我，不能去，我现在有许伟健呢，不想给李一平造成任何的错觉。
　　“什么人啊，姐姐？”昕然问道。
　　“一个朋友，离婚了，想找人聊聊。”
　　“男的女的啊？”
　　“男的。”我说着看了杭晨一眼，他也正看着我。
　　“我听说学校里的李一平老师也离婚了。”杭晨忽然说道。
　　“啊，我知道，教数学的那个。”昕然附和道。
　　“你们才来多久啊，怎么什么都知道？挺有八卦精神的。”我笑道，看了杭晨一眼，他低头吃饭。他不是傻小子，肯定猜到这个电话是李一平打的，我不禁有点怕他，深藏不露的聪明人。
　　“来，裘老。”杭晨举起酒杯，烤鱼的辣椒把他的薄嘴唇辣得红红的，他咻咻地出气：“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也叫你姐姐，你同意吗？”
　　“叫什么都成，姐姐我更受用，显得我年轻。”我也举起酒杯来。
　　“你就那么在乎你的年龄吗？”
　　“当然了，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不过你们男孩子体会不到我们女生变老的心情的。每一条皱纹都像细细的刀片，刻得人沮丧。”
　　“我不觉得你老，你跟八年前没什么两样。甚至，我觉得看起来比八年前还要年轻些。”杭晨的表情很认真。
　　“是嘛？这是我听过的最强有力的安慰了。”我微微一笑，假如是别的朋友这样夸我，我肯定得跳起来，开怀的笑。但是面对杭晨，我不敢把动作做的太大，始终觉得不对劲。
　　“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我是实话实说，我玩不来虚的。”
　　“好吧，无论怎样，谢谢，我听着受用。”我端起酒杯，把酒干了。
　　昕然也找我碰杯：“这么看来，你们两个算是前嫌尽弃了。姐姐，不准再生我的气了。好么？”
　　“我要还生气，就不跟你来吃饭了。”
　　“不过，你们女孩子似乎气性都特别长。”杭晨说道，嘴角一丝笑意。
　　“我没有，我两分钟就可以消气的。”昕然道。
　　我没说话。

　　第二天早上，我照例在公交站台等车，杭晨的车在我面前停下来，刹车吱嘎的一声响。他摇下车窗：“上来吧，咱们一起走。”
　　我坐进去，往后看了看，没有人：“我还以为有人搭你的顺风车呢。”
　　“早读不就是英语跟语文吗？语文老师基本都有车。往常就是下班的时候，昕然，丽莎还有聪明搭我的车。我的车破，人都不愿意搭的。”杭晨看着前面，侧脸看上去真是漂亮。
　　“破不破都不要紧，只要能走，再说我看你这车也不破呀，挺好的。”
　　“对了，你怎么不买车呢？我看你天天等公交。”
　　“我还没学驾照呢，提不起兴趣，挤公交挺好的，节约钱。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挤公交？我有时候也是搭乘便车的。”
　　“我好几个早上都看见你站在那里等车。”
　　“你就没想过停下来载我一程？”
　　“你那会儿不是左右看我不顺眼吗？我要是停下来，你不买账，那多尴尬呀。”他看我一眼，微微一笑。
　　“谁说只有我们女生小心眼呢，你们男生心眼儿更小。”我笑道。
　　“我心眼不小，主要是怕你。你不还为了躲我，跑到大办公室去吗？”他哈哈一笑。
　　“你还有脸说。”我眼睛盯着前面的红灯：“我可是第一次被男生那样说，当时的确是又生气又伤心。好几天想起来都还气得从床上跳起来。你说我能不躲着你吗？”
　　“对不起。”他看我一眼，“我正式向你道歉。我那时候，你在我心目中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的样子，本想幽默一把，开个小玩笑的，结果弄巧成拙。第二天想向你道歉的，结果你眼睛里能飞出刀子来，吓倒我了。”
　　“算了吧，都过去了。”我叹了口气。
　　“还有那天，在走廊上，我那样说你，也的确是太过分了。昨天，昕然在，我也不好说什么，我怕她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你那样说我，我很生气，一时控制不住，想着什么话厉害，就说什么的，没顾得上你的感受。”
　　“没什么，其实我还得感谢你。你那一通说话，反而叫醒了我。让我认真反省自己的行为，使我恢复正常，我之前的那些观点，真是要不得，想起来就觉得荒唐。”
　　“你跟你堂妹的谈话，我的确是听见了。”
　　“我知道。”
　　“其实我觉得找个备胎，也没什么不好的，真的，只要你们之间还有感觉，就算没有感觉，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反正我能理解。”
　　“我听着像是可怜我，安慰我的说辞呢。”我笑道。
　　“啊，不是，不是。”他赶紧摆手：“我妈跟我李叔就是这样。李叔一直关心我妈跟我，我妈起先的时候不同意，我听她跟我小姨聊天的意思，就是对我李叔没感觉。可后来结婚，两人感情升温，相亲相爱的，我妈现在就过得很幸福，比跟我爸在一起幸福多了。”
　　“你怎么拿我跟你妈相比呢？我在你心里有那么老吗？”我有点失望。
　　“哎哟，你看，你又想多了。我这一说，就是告诉你我的观点，告诉你我认可备胎这一说法。没有说你老的意思，你别误会。一般人，我才不会拿我妈做例子呢。”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但你得保证不发脾气。”
　　“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你那时候那么调皮，是不是跟你父母离婚有关系？”
　　“对，是有关系。我就想报复他们，特别是报复我爸。是他先对不起我们的，把我跟我妈丢在一边不管的。我爸酒后脾气也不好，我妈又总是郁郁寡欢，一副全天下都对不起她的可怜样，我那时候特别讨厌我的家庭。”
　　“你讨厌你的家庭，为什么要迁怒于我呢？”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每天能见到的大人就只有你吧。还有听说你不肯接收我，我很生气，每天都想着怎么打击报复你呢。”
　　“是嘛？”
　　“嗯，直到我看你从办公室哭着跑出来，我就后悔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我那时候，觉得你跟我一样的脆弱可怜。我发誓要改邪归正，可是第二天你又那样说我，还坚决不要我。我又气又恨。你不知道，我后来经常做梦，都梦见你生气的样子，可见你当时对我造成的心里创伤有多严重。”
　　我有些窘：“你带给我的打击也不小。第一次开会见到你的那天，我还在跟成凤说，只要一看到跟你头式差不多，身材差不多，似笑非笑的男孩子，我就不爽快。”
　　杭晨大笑起来：“咱们今天把一切恩怨都说开了，讲明白了，今后就做好同事吧。你坐我的斜对面，我可不愿意看到你天天拉着长脸，就算再怎样无视，还是多少会影响心情的。咱们握手言和好不好，就算是冰释前嫌。”
　　“好。”我说道，伸出右手握了握他从方向盘上放下来的右手。
　　窗外的天蓝的清亮，没有一丝云彩。大自然的光亮盖过了昏黄的路灯光亮，路两旁的柏树在风中微微摇摆，树下有绿草，有不知名的红花，小鸟从树枝上飞到电线上，又从电线上飞到树枝上。早锻炼的人们身着运动衫，肩头搭块白毛巾，从人行道上跑过，学生们穿着校服三三两两的往前赶。
　　银月市九月底的清晨，这样美丽，这样让人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