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他不演了》竹月非月

2、第 2 章

　　“咔哒。”门扉被轻轻带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客厅里传来电视剧的声音，以及女性的笑声。
　　“呀，是白榆回来了啊。”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女性听见脚步声后转头，看见走来的纪白榆。
　　“嗯，林姨。吃午饭了吗？”纪白榆淡声应道。
　　“午饭刚做好，就等你呢！今天我还特地下厨煮了你很久没吃的爱吃的蟹黄捞饭。”林书玥将电视关上，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蟹黄捞饭？纪白榆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漠然心想：夏天以后就没吃过了吧。
　　他抬腿朝餐厅走去。
　　“来来来，快尝尝。”林书玥将一整碗蟹黄蟹肉放到纪白榆面前，热情地招呼他。
　　纪白榆勺起一汤匙蟹黄淋在饭上。橙黄色的蟹黄搭配粒粒分明的白米饭，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
　　入口不腥，咸鲜俱全，咽下去唇齿留香，确实好吃。
　　“很好吃，谢谢林姨。”
　　纪白榆微笑着点头，随后将筷子伸向桌上的其他菜。此后再也没有碰过那碗蟹黄。
　　见此，林书玥神色微动，却默不作声。
　　*
　　“当”的一声，茶杯被放置在桌上。
　　“小少爷，花茶我给您放在这里了，您趁热喝。”
　　纪白榆转身，诧异地看向来人。
　　“管家爷爷，怎么是你亲自来送花茶？”
　　来人正是别墅里的管家。他是纪白榆爷爷的远方亲戚，年轻时被人陷害入狱，出来后找不到工作，纪白榆的爷爷便让他来家里当管家。一眨眼三十多年过去了，他见证了纪白榆爸爸的成长，也带大了纪白榆。于纪白榆而言，管家爷爷早已与亲人无疑。
　　“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花茶好了，就顺路送过来了。”管家笑呵呵地说。
　　“小少爷今天去复查，医生怎么说？”
　　管家满眼关切地注视着纪白榆。他年纪大了，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
　　看着眼前的孩子从乖巧可爱的小豆丁，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他满心欢喜。
　　孰料，这个最疼爱的孩子却如此命运多舛。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医生说养的很好呢。”纪白榆倒了一杯花茶，抿了一口。嗯，温度适宜，不苦不涩口感刚刚好。他双手捧着那杯花茶，满足地眯着眼睛。
　　花团锦簇中，少年如午后慵懒的猫咪，自在、惬意。
　　“劳管家爷爷费心！”
　　“这两天就要去上学了，让某个家伙来操心吧。”纪白榆眨眨眼睛，眼里尽是狡黠。
　　阳光中璀璨夺目的，令人难以忘怀的，那是什么？
　　是到来的春天，是复苏的白榆。
　　“哈哈哈哈哈。”管家仰头开怀大笑，“看到你回去上学，想必再怎么操心顾少爷也是乐意的。”
　　“虽然已经入春，但现在的天气还是很冷，小少爷小心着凉啊！”
　　“我知道，再走几圈就回屋里去。”
　　“泛黄银杏，寂寥人群，原来已是秋季——”
　　来电铃声突然响起，通话页面的备注是“父亲”。
　　纪白榆面带歉意地对管家点点头，示意他需要接个电话。管家表示了解地笑笑，离开去做其他事。
　　“父亲，我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传来略微嘈杂的说话声，脚步声响起，说话声越来越小，随后安静下来。
　　一道略带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白榆，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用辜负别人的心意这件事来任性，难道你不懂吗？”
　　“这十年来妈妈她对你不好吗？她这些年......”
　　“她不是我妈妈。”纪白榆眉心一蹙，匆匆打断道。
　　“妈妈”，不是一个位置，不是与父亲的一纸婚书就能赋予的头衔。它的所有权归属于每一个孩子。
　　“......抱歉，是我忙昏了头。你林阿姨她没有任何错，白榆。当年的事太过复杂，无论是我，你妈妈，还是你林阿姨，都非有意。”
　　“我知道，你们都没有错。”纪白榆点点头，眼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当年的事太过复杂，所有人都深陷局中身不由己。
　　是意外，是巧合，是因缘际会，是命运。
　　诸多事由皆非本意，所有事情都情非得已，所有人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于是法槌落下，宣判众人无罪。
　　唯有诸多苦果加注己身。
　　“那为什么故意不吃林阿姨做的蟹黄捞饭？”
　　“......”
　　纪白榆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吃呢？
　　因为任性吗？
　　因为怪罪不满所以迁怒吗？
　　哪怕......那是自己所喜爱的？
　　“白榆。”
　　是心脏哪里又出问题了吗？
　　否则怎么会有撕裂般的疼痛袭来？
　　“我今天去医院复查了。”他阖上双眸，淡淡开口。
　　纪白榆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作何态度。理智与情感在厮杀拼搏，分不出胜负，唯有战场满目疮痍。
　　他想，我应该理解的，最近洽谈的合作正是最重要的时候，整个公司上下都在全力以赴，所以不小心忘了也没什么。
　　可是，他昨天才过问了纪诗晴的考试成绩啊！
　　那甚至不是期末考。
　　“......”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抱......”
　　“蟹黄和蛋黄还有动物肝脏一样，含有高胆固醇，属于术后忌口食物，不能多吃。”纪白榆抢先开口，截断了父亲的话语。
　　不想听到来自父母的抱歉，不论是何意味、是否真心。
　　被爱的人不需要被抱歉。不爱的何必抱歉。
　　他不好奇箱子里的猫是不是活着，正如他不想知道自己是否被爱着。
　　“医生特意嘱咐过的。”停顿半晌，又道：“......我昨天才喝了猪肝汤。”
　　所以不是故意不吃，是不能吃。
　　“这样啊......我会跟你林阿姨说，让她注意的。”
　　“身体怎么样？医生有说什么吗？”
　　“没有，恢复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纪白榆挂断电话，手臂垂在身侧，神情莫测。他自嘲一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原地只留下被吹落的叶子，与茶水溅出的痕迹。
　　*
　　“嗷——”
　　晚自习结束后，一班班里传来一声嚎叫。
　　“嚎什么呢？”
　　“我感觉我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羊。”穿着卫衣将手臂搭在桌子的最前沿，趴在桌子上哀嚎道。
　　“没那么夸张，回宿舍啃块饼干就行了。”旁边的同桌翻了一个白眼，将桌上的练习册塞进书包。
　　卫衣少年撇过头轻哼一声，又侧过身看向走道另一边的高马尾女生。
　　“温姐，你是我唯一的姐。你明早可千万要记得给我带煎饼果子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唯一’哥。走了啊，大家。”女生摆摆手，和朋友说笑着离开班级。
　　“顾神，那我们也走了。”同桌将两人的书包收拾好，转头对顾望舒说道。
　　“明天见。”
　　“明天见。”顾望舒打完招呼，从包里取出手机，熟练地打开微信的某个对话窗口。
　　15:32
　　【揽月】：。
　　看见对话框里简洁的句号，顾望舒神色微动。
　　【星星是只猫】：怎么了？
　　对方秒回，好似等候已久。
　　【揽月】：[委委屈屈.JPG]
　　【揽月】：[不想说话.JPG][猫猫自闭.JPG]
　　顾望舒停下脚步，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接着，认命地转身往回走几步，进入刚刚路过的水果店。
　　【系统通过数据计算及对比，对纪白榆的行为作出以下分析——】
　　【委屈10%，难过15%，刻意如此的可能性75%】
　　【综上所述，系统的建议是可稍作安抚。】
　　顾望舒对系统的结论充耳不闻，继续照着备忘录挑水果。
　　【滋滋——滋——发现未参考数据——系统错误——滋——】
　　【请尽快安抚他。】
　　“这边找你十三块，收好。”
　　顾望舒接过零钱放进口袋，空出手又打了几个字。
　　【星星是只猫】：刚买了水果，半小时后到家。
　　【星星是只猫】：来吗？
　　纪白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虽然存心试探，但他没想到顾望舒会是这个反应。有种木头突然开窍的感觉。
　　真是越来越好奇了，那个让顾望舒改变的契机。
　　真想看看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管家爷爷，我出门去顾望舒那儿，十一点前回来。”
　　他匆匆套上大衣，一边开门一边朝厨房喊着。
　　……
　　“报告我放这里了。”纪白榆把今天的检查报告放在茶几右下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解大衣的扣子，“好热。”
　　“别脱大衣。等会儿又要着凉感冒。”顾望舒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纪白榆。
　　“我的体质倒也没这么差。”纪白榆嘴角抽搐一下，无奈道。
　　“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
　　顾望舒撸起袖子，把买回来的水果洗干净，切块，装盘。又从橱柜里拿出一袋未开封的酸奶倒在碗里，用坚果碎与之前做的饼干做点缀。
　　“下午怎么了？”
　　“没什么，和我爸有些误会。”
　　纪白榆转换着电视频道，轻描淡写地将下午的事一笔带过。
　　他想试探顾望舒对他的在意，却不希望以此获取他的怜悯。
　　他不要顾望舒可怜他。
　　“怜悯”一词总是带了点儿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因为命运对他人的残忍而出现的优越感。
　　这与主观意愿无关，是客观存在的，哪怕本人并无此意。
　　他希望他们是平等的存在，任何方面。
　　如此，才能结伴而行不走散——
　　永远！
　　顾望舒将果盘与酸奶碗放在托盘上，将台面上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
　　他端着托盘向客厅走去，将托盘放在了纪白榆面前。
　　“那这些会让你心情好一点吗？”
　　【根据系统检测，他在避重就轻，建议宿主追问。】
　　712冰冷的机械音再度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你应该帮纪白榆解开心结。】
　　顾望舒在另一侧的单身沙发上坐下，望着纪白榆如此鲜活的身影。
　　梦境在此刻分明。
　　与生死相比，什么都是小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有不希望别人看穿的秘密。一如他自己脑中的系统，与梦中纪白榆的死相。
　　他也从未曾对纪白榆坦白过。
　　也许不是看不出来，只是——
　　他不愿，他不问。
　　他需要什么，那就给他什么。
　　纪白榆矜贵地点点头：“如果能有甜品那就更好了。”
　　顾望舒无奈地笑笑，没有接话，转而拿起桌上的检查报告。
　　去年夏天纪白榆手术后，数次因未知原因病危抢救。
　　每一次的检查报告都是一张不及格的成绩单。
　　为了更好地照顾纪白榆，顾望舒格外用心地想医生询问并且记录注意事项，然后付诸于行动。
　　后来的每一次检查报告都被他铭记于心。
　　所有的努力在今天得到了回报。
　　顾望舒放下报告，终于松了一口气。
　　“现在放心了？我就说...唔......”
　　纪白榆嘴里嚼着一大块苹果，声音含糊不清。
　　他使劲将口中的苹果咽下，得意洋洋地看着顾望舒，“我就说我恢复好了吧！哼，你还不信。”
　　顾望舒略带纵容地看着他神气兮兮的样子，素来平静的眼底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