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他不演了》竹月非月

1、第 1 章

　　清晨，连日多云的重云市终于出了太阳。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为昏暗的房间带来一丝光亮。
　　倏地，一阵风将窗帘吹起，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间，照亮了床上少年的脸庞。他眉头紧皱，似被什么摄住了心神。嘴唇不带一丝血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胸膛起伏剧烈。
　　下一秒，少年猛地睁开双眼，棕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亮。寂静的房间里，剧烈的心跳声无限放大。
　　他仍未从那场噩梦里回过神来。
　　断裂的手串、未拨通的电话、以及红色灯光下青白色的脸......这是构成了他整个夏天的梦魇。
　　少年闭上眼，过了几息，心跳归于平缓。
　　他掀开被子起身，向前走几步将窗帘拉开。阳光将冷清的房间填满，染上暖色。
　　暖和的阳光驱散了他身上因梦境生出的寒意。他站在窗前，俯视着远方的车水马龙，思绪却渐渐走远。
　　梦里的情形历历在目，未来真的被改变了吗？
　　【不要怀疑系统的数据。】
　　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
　　【系统给出的每一个数据都经过大量的检验、无数次的核实，才给出了最终方案。人会出错，数据不会。】
　　“数据不会出错，但数据会被隐瞒。我凭什么相信你给出的就是真实？”少年抬头看向虚空，那里有着只有他能看见的进度条。一个被取名为救赎值得透明进度条，只有四分之一的面积被涂上颜色。
　　“你完全可以隐瞒部分事实，给出一个虚假的结局。为了达到目的，任何手段都将被允许。毕竟，数据只看结果。”
　　【......你在害怕。】系统沉默半晌，直指核心。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他们以质疑掩盖恐惧，好似展露半分便会落了下乘。/好似展露半分就必输无疑。
　　于是越害怕，越心急。将疑心酿成苦酒，用以麻痹自己。
　　【你怕看到的未来成真，怕真的失去，怕遗憾不可挽回，所以愚蠢地开始否认、质疑。】
　　【顾望舒，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顾望舒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房间，进入卫生间开始洗漱。
　　【系统不会强迫你，你可以不做。然后一切遵循命运既定的轨迹，最后走向结局，只要你敢赌。】系统停顿一会儿，声音变得笃定。
　　【你敢赌吗。】
　　系统出现到现在，给出的每一分数据都无可指责，给出的证据也正中靶心。它似乎确如它所说，为了完成结业考核而必须竭尽全力拯救一个人。
　　但那不是全部，它仍有隐瞒。
　　来自亚马逊流域热带雨林的蝴蝶已经扇动翅膀，属于德克萨斯的龙卷风开始形成。
　　未来必将改变。
　　纵有失误也不过万分之一的概率。
　　但科学必须严谨，在结果出现前，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理应被纳入考量。这是每一个科学家应有的素养。
　　“你不用激我。”顾望舒吐出漱口水，拿起毛巾擦掉唇边的水渍，“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他慢条斯理地将毛巾打湿、搓洗、拧干，挂在一旁的支架上。
　　“712，我会全力配合你。但我仍保有质疑的权利，这是面对未知应有的态度。”
　　【宿主，有关于他，系统对你全无隐瞒，因为你我拥有同一个目标。】
　　*
　　上午十一点，瑞安医院。
　　临近午饭时间，医院外的车流不见减少，门诊大楼依旧人满为患。
　　所有人行色匆匆，各有烦忧。
　　穿西装的中年人一手拿着报告单，一手将手机放在耳边，囫囵吞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疾步穿过大厅。
　　“......是是是，实在不好意思黄先生.....我保证，我保证下午一定把新的设计方案做出来......诶诶，好，好。”
　　门口飙来一辆出租车，不待停稳后车车门便已打开。一位着蓝色羽绒服的女子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冲进大楼，直奔急诊。
　　“医生！医生！我孩子喉咙被卡住了！”
　　老人步履瞒珊地穿过人群来到人工窗口，颤巍巍的手从怀中掏出塑料袋包裹着的一沓纸币递过去。
　　“一百、二百、三百......四千一百五十四块零五角，刚刚好。”
　　有人拾阶而上，逆着人流缓步而行。
　　那人身形纤细、修长，一双长腿被掩盖在大衣下，随着步伐时隐时现。行走带来的气流吹起几缕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白皙的脸庞。
　　他斜靠在墙上，右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侧头凝望着楼下的人群。鼻梁高挺，唇若涂脂，明明是精致艳丽的外貌却富有攻击性。
　　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天生含情的桃花眼里却尽是冷淡。
　　楼下是为病人缴费的家属、神色焦急带孩子求医的家长、陪同高龄老人的志愿者。
　　唯有他独自一人。
　　“叮咚——”
　　微信特关提示音从口袋传来。
　　【星星是只猫】：复查完了吗？医生怎么说？
　　他看完后唇角微扬，眼里如春雪消融，泛出点点星光。
　　【揽月】：刚刚拿到报告，医生还没看。
　　【揽月】：我今天穿了大衣出门。
　　【揽月】：[猫猫仰头.JPG]
　　【星星是只猫】：嗯。
　　虽然心里仍有失望，但也毫不意外。
　　【星星是只猫】：[猫猫摸头.JPG]
　　【星星是只猫】：[猫猫撒花.JPG]
　　少年瞪大双眼，眼里是止不住的惊讶。
　　半晌，轻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浑身的棱角都被抚平软化，像被顺毛的小猫。浑身柔和的气息，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个温和有礼的翩翩少年郎。
　　“下一位。”
　　少年转身，推门而入。
　　“是白榆啊。”坐在电脑桌后的青年医生偏头看向来人，眉梢一动，双眼含笑道。
　　杜医生对纪白榆的印象格外深刻。半年前，纪白榆就是在他这里查出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
　　不过刚刚15岁的孩子，刚得知时瞳孔骤缩，满脸的慌乱却在看到同他一路的孩子脸色苍白时平静下来，笑眯眯地感谢对方带自己来检查。
　　事后也曾因好奇询问过他。
　　“因为看到了他眼底刻骨的恐惧。那不是该出现在他眼里的东西。我靠近他不是为了让他学会恐惧的。”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如是说道。
　　我靠近他，是为了让他学会爱。
　　被病痛折磨日渐消瘦的身体里，耀眼的灵魂熠熠生辉。
　　“杜医生，好久不见。”纪白榆脸上扬起一抹微笑，点头问好。
　　“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啊，怎么不见上次陪你来的那个男生？”
　　“今天周二。”
　　“诶？”杜医生扯过电脑旁的日历一看，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还真是，这几天都忙到忘了是周几了。”
　　“今天气色不错啊！脸上也有肉了，看来最近伙食不错啊。”杜医生接过纪白榆递来的检查报告，笑着调侃道。
　　刚做完手术那几天，纪白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他父亲却只有刚做完手术那几天来看了，出ICU后也没个家人在旁边看护着，只有陪他来检查身体的那个孩子守夜。
　　纪白榆长得好，年纪小，人又乖巧还嘴甜，医生护士对他难免多了几分关心。
　　“嗯......肝肾功能正常，血脂达标，血检的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杜医生放下检查报告拿起心电图，“心电图这边......心律正常没什么问题。”
　　“恢复得不错。”
　　“那饮食方面......”
　　听见他故作迟疑的语气，杜医生眉头一挑，了然说道：“想吃的偶尔吃一顿可以，但要少油少盐......”
　　纪白榆手指一松，语音就发了出去。
　　“......不能太多，要控制量。两三天一顿不叫偶尔。”
　　纪白榆手放腿上，双腿并拢，笑弯了眼：“嗯嗯。”
　　聪明的猫猫会选择性地听人类说话，做有利自己的选择,但不会拿自己的生死做赌注。在这个无法预料的赌局里，活着——
　　才能赢家通吃。
　　【星星是只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