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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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着灰一说的“别多想”，心里莫名其妙地空起来。灰一笑着那样说了，像在安慰我似的。但是为什么？灰一想让我安心离去吗？还是想说，“那个孩子就在那里，你很快就能夙愿得当了，放心放心”？或者是，“好了你再多想也没用，快点干脆地消失吧”？……不对，灰一不会说那种话的，我摇摇头，也许不会。
“灰一……”我叫他。
“怎么？”灰一转过头。
天很暗了，云啊树啊还有废墟，全都渐渐融进了暗色。可是灰一在笑，微微的，一贯的特有的灰一式的微笑。
突然间，就仿佛有一股巨浪打在我身上，灰一的笑容潮水般地涌来了：淡淡，明媚，阳光，阴暗，忧郁，木讷，滚烫的，冰凉……
此时灰一的笑是什么样的，看不清。
“怎么了？”灰一问。
“……太暗了，灰一”，我嗫道，“对我们……对我……我们还是明天去和他好好谈吧……反正还有一点点距离……”
头顶突然被灰一的掌心覆了覆。灰一说：“白凤，难道你怕了么？我可不信啊。快走吧，他不会不知道你已经来了。”
快走吧？
腾然，好像有条蛇从我的心里窜了出来，盘桓着，丝丝作响。灰一！我听见自己脑海里的声音狂叫，灰一！灰一！我咬紧牙，不让这声音从胸中喷出来，也尽量不让自己发抖。可是想吐的感觉越发剧烈，心底烧起一把熊熊大火。
“灰一……”我闭起眼睛，缓缓念道。
这声音，在自己听来，却像哀求一般。心里的火不由得更加猛烈了许多倍。
“嗒——嗒——嗒——”
催眠曲没有停下来。
顿时，嗖嗖嗖，胸中吹来一股冷冽的风，助着火势。火焰疯狂摇曳起来。这风，凛冽刺骨，几乎要把世界颠覆，几乎搅至天翻水覆，万物仓惶。
“灰一……”我已声如蚊蚋。胸口的刺痛一抽一抽。
灰一，你怎么说得像是要去迎战，然后凯旋一样。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我抬起头，去看那一抹人影，还在。只是更加模糊，与天色分不清了。
沉默。
我不甘心。快要来不及了。将嘴唇紧咬了几回，我叫道：“灰一。”
“这次又怎么了？”灰一在笑，一边把语气变成奇怪的温柔，像在沙糖里掺盐。他在不耐烦。
“灰一，这次之后，你知道会怎么样的吧？”我后悔，自己问出这样没首没尾的问题。况且声音忽大忽小，颤抖一般。
“是你自己决定的，还要问我么？”依然是糖里拌盐的语气，灰一果然在不耐烦。我的胸口持续抽痛，但那把烈焰正在熄了。
我仍旧不甘心。
“因为灰一你一遇到这种问题就躲躲闪闪的，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啊。”半嚷地说出这话时我就知道不可能了。
“白凤，”这次是糖少盐多，“别再提这种白痴问题。”灰一肯定生气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媳妇。然而我也愤愤：“好吧，不问了。快走快走快走。”我甩开灰一独自前行。
我在赌气，仿佛又变回小孩，一点都没有四百岁的样子。豁出去了，我想，反正到了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灰一跟上来，又走在我前面，不说话。我注意到，他的步伐怎么这样快。
别傻了，面对现实吧，我对自己说，灰一，是不是我死了也无关紧要？还是说，我死掉比较好？
那就死掉吧。这本来就是此行的目的，我刚才居然在后悔。行了，赶快，把心换回来。我的力量所剩无几，只够完成最后这点愿望，然后就让我这个恶魔消失吧，快点。
于是我抬头去看，心想至少也该能看清一点了。那个人影从开始起就一直很模糊，而且随着天色愈加暗淡。现在，尽管睁大眼睛，我眼中的人影还是看不清楚。
奇怪了，我想，就加快脚步。他就在那里，胸口的刺痛告诉我的。可是在我终于做好了一切心里准备的时候，却接近不了他。这个孩子，拿着我的心都干什么了？难不成有了新的能力什么的。
“灰一，有点诡异……”我忍不住又开了口。
灰一没说话，他比刚才走的还要快，可惜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面孔。灰一，你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真是一点四百年的沧桑都没有，我有点郁郁地想。这种情况我是第一次遇上，已经搞不清状况了。
灰一突然微转过头看我一眼，笑了。
“……灰一？”
“我笑你像小鬼。”灰一已经转回去了，糖多盐少地说。
我迷茫得不行。灰一的话听起来比我还不着边际。我突然觉得世界真大，自己真小，四百年真短，不知道的事真多。以至于回嘴的时候，我的语气里一点回敬的成分都没有：
“灰一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这话听着倒更像发问，所以灰一一定是误会了。“我比你大得多了，小子。”灰一说，学出一副老头子的语气。
大得多？我更迷茫了：“你不是说我们差不多的吗？”
“啊，是吗？”灰一吹出一丝口哨，“大概吧，嗯，也算是差不多。”
“……灰一，你没事吧？”这句话应该问我才对，我已经不行了。
灰一转过来盯着我，然后咧开嘴，笑得很傻似的，说：“没事，当我没说，走吧。”
“唔……”我迈开腿——
“灰一！”我喊，右手抓着胸口。灰一转过身。
“灰一……我的胸口不疼了。”不会吧，我心中默念，不会吧，不会吧，“灰一，他，他不在了？”
“什么？！”
灰一的脸色，真的是“唰”地一下就变成惨白，留给我更多的诧异。下一秒钟，灰一已经从先前的地方消失，一阵疾风划过我的脸颊，灰一用他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废墟方向。
我跟不上他，却也急急地跑起来。我觉得到了那里，所有的迷团都会解开了。所有迷茫都是由那个人影挑起的。我仿佛到了这时才真正的突然清醒过来，尽管满心疑问，但是脑子里好像下过一阵雷雨般清亮。我努力睁大眼睛搜寻着，没错，那个影子，不在了！
就像幻术解除了似的，这回我很快到达废墟中央，然后看见灰一坐在一处墙下，抱着膝颓废地。
“呼——呼——”我跑得双腿酸疼，喉咙干辣。灰一好像真的没注意到我。
天色又落了落，即将变成章鱼血一样的深蓝。
“灰一……你说过这次你要站在一边的。”
“灰一……虽然说什么‘我们都三百多年了’，可是我们也没天天在一起旅行啊。”
“灰一……这是我的问题，所以你能不……”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一点点。
灰一“攸”地站起来，表情爽朗，像个黑夜里的太阳。
“走，白凤。”他用了有史以来最爽快快金灿灿的语气，“我们去找他吧。”
我懵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一定会见到他的。他恨你，怎么可能会走。”灰一在四周巡视一阵，“今天晚上我们在这儿过夜，明天去找他。”
“灰一……”我终还是没说什么，试着无视那些能填满湖海的疑问，自叹口气，说“我知道了。”
我觉得灰一像站在海的彼岸那般遥远，我没什么办法。然而我也没告诉他，跑过来，冷静下来以后自己才发觉的：那刺痛，还在胸口渺渺而若隐若现。
当晚，和衣而寝，一夜无语。那种清醒的感觉渐渐褪了，留下几陀沉闷和疑惑。灰一背朝我，坐着看远处。到我迷迷瞪瞪半醒半梦之时，他依旧坐着，很久，我终于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