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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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严重的心绞痛，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紧紧捂着胸口蜷缩在袍子下，睁不开眼。胸口像是有架巨型绞肉机，狂绞一通，弄得满脑子也嗡嗡作响。起风了，催出满额冷汗。
“是不是……他终于来了……”我努力把断续的思维拼起来，“灰一呢……”
风行树动。
“你个死家伙，昨天急死我了！”灰一的声音，细碎短暂，蛇一般悄然钻进耳膜。
我正被绞肉机绞得心烦意乱，恍若梦中，全然没注意。
风在静默中呻吟。胸口抽痛。
“唔嗯……”
一条毒蛇似的人声，幽幽擦过耳际，仍细碎，却缠绵，星星点点，似娇吟，情思溢流，一幅春光乍泄。
什么声音？恍惚中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灰一……灰一……”
……谁在叫灰一？淡然如水的嗓音，烈烈若火，柔似月辉，又隐忍着熔岩一般深沉激情。
是谁？我心口猛颤一下，使出吃奶的劲儿撑开半只眼睛。
……模模糊糊，心脏跳得厉害，视线跟着颤抖。最初只看到一片苍白，渐渐才显出了颜色。
灰一坐在视线中央，灰衣灰发，袍子滑落在地。
另一个，霎时只看到一团鲜红，烈火一样风中翻滚，当中几缕青丝乌带辗转乱舞。
仔细看，却是背影，红衣黑发，貌似少年。
然而那灰色与红色，融在一起了，缠绵悱恻的。
两个人，居然在我这样的注视下，深深深深地，接吻了……
我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窜上来，化作闷雷炸裂。心脏几欲从胸中迸出，呼吸困难，满脑子混沌，视野再也无法保持清晰，混乱狼藉，暗淡。
我闭上眼睛，在胸前抱紧双臂。
胸口疼得颤抖，渐渐麻木。
不对！现在不是黯然神伤的时候。
再一次撑开眼睛。悉悉窣窣，红衣少年转过头来，与我对视。
这次看得清楚了些。
雪白近乎惨白的脸庞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延伸着，嵌出深深的眼窝，眼角处落下一丝高挑，便成了一对丹凤眼。庞若粉玉，瞳孔朱丹，青丝遮面。大风，红袍猎猎。
我不禁再次闭眼，兀自叹息。
是他了，终于还是见到他了。
“灰一，放手啦……那个孩子醒了。”不是我的声音。是那少年。
孩子？
“诶？啊……”灰一慌了一下，少有的，“白……那个，你醒了？”
这算什么状况？
我可不是什么能忍耐的人。要是有力气，我现在早就起来大声质问或者干脆破口大骂了。所有的这些事——灰一，我，旅行，心，那个孩子，还有四百年来的一切。
我的记忆，全赖灰一告诉我。他说我为换心而失忆，“你居然连我都忘了”，灰一这样说。
灰一曾为照顾我留下一年，顺便讲讲以前的事。
对于一片空白的我，就像被灰一重新创造出来一样，不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然而，现在我觉得自己断线了。灰一说过的任一句话都解释不了眼前这奇特的景象，以及从这趟旅行开始的种种诡异。
“……”想开口，无奈出不了声。密密的汗珠布在脸上，冷嗖嗖的。
灰一犹豫片刻，抬头和少年说些什么，才放了手，拉好袍子，站起身走向这边，在我面前站定。半晌，竟不说话。
我急了，全身使劲，反而在袍子里缩得更紧。嘴唇一张一翕，看着大概和要死的没两样。
灰一终于发觉我不对劲，俯下身，轻轻看着，最后才问：“不舒服？”
灰一你跟我装傻是不是。我怒视他。
他身后的少年突然笑开了，笑声从那薄唇间倾泻而出，水银一般沉甸，清亮，浑然，流动，末尾总有一线高挑，直入云际，消失。
“疼吧，心口？”他幽幽地问，走过来，停在灰一背后，一同看我发抖。
也许因为疼痛，我只觉得周身掠过一股寒气。
我瞪他，想叫他走远些以减轻痛楚。少年却伸出双手，轻轻揽住灰一的手臂，半倚半靠。
“灰一你真是的，什么都没告诉这孩子吗？”他淡淡笑着，一双眸子似两湾血红的深潭。语气里除了嗔怪，全是娇柔。
灰一也笑笑，温柔得能让石头化成水：“是啊，不好开口。若是告诉了他，你不就难办了？”
少年笑得春花烂漫，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灰一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好心……”
我只觉得眩晕，霎时许多东西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个时候的灰一，对着一片空白的我，也是这样温柔的。甚至让我觉得捡了个大便宜，怎么一醒来就有人端茶送水，无微不至。这等好事，当时的我却想也没想就接受了。
如今灰一仍旧温柔，甚至有加，却像是与我隔海相望。
不过是一百多年，有这般沧海桑田吗……
少年跨前一步，坐下来，静静看我。
一瞬间我有点想转开目光。现在的我，傻子一样瞪着眼，好像默认了种种诡异似的。
“有些事情，不让你知道也有点说不过去，灰一会怪我的。”少年朱唇微启，“心口很疼吧？”
他又笑，酒窝浅浅，一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胸口上：“我也一样。”
谁信啊？我来气了，努力瞪他。就你那活蹦乱跳能说会道的，谁信啊？
少年倒豁然，说：“我和灰一很久没见，今天实在很高兴。已经……有百三十年了，是吧，灰一？”
灰一点点头，目光里的柔情水样四溢。
“是了，正是我你交换了心之后。那时我年少轻狂，任性，离开灰一去游荡，你的事情也交给灰一去管，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说至此处，他又笑。
我的事情？交给灰一？听起来我倒是个大麻烦？脑袋快爆了。
“当然，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全是因为我耍小性，真不好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
一阵闷热，毕竟是夏天。但此时却没有往常刺眼的阳光。今天是阴天了吧，说不准还有有雨呢。
少年不再说话，停了一会儿，看向灰一。两人对视一阵，灰一突然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坐到远处去了。少年这才看回我身上。
“还有……”
我突然觉得被扔进冰窟一样，从头到脚凉了个透。这是他的声音吗？怎么可能？但抬眼看他，又的确是少年在说话。那声音，骤然间，变得比最冰冷的黑湖还要刺骨，连脊梁骨都刺穿了。
他的脸上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笑容。
“……你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最后要告诉你的是：灰一是我的，你别想打他什么主意。就算你有幸转个几生几世，灰一也是我的。”
灰一？是你的？
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你是谁？灰一他怎么可能……
那幅画面突然从脑海中跳跃出来，挥之不去——红衣青丝，灰袍灰发，交织，水乳融融。
心脏象被捏住了。
少年盯着我的表情，眉头紧锁，嘴角挑起一丝轻蔑，伸手“唰”地揭去我的袍子，拨开我抱在胸前的手臂，另一手盖在了我的胸膛上。
“还有句话，让你知道也无妨。”少年的笑容又浮现出来，伴着不输给语气的寒意。手掌下发起光，渐渐模糊。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就要随着心离去了，耳边流过少年浅浅却如烙印一般的声音：
“‘白凤’是我的名字，我才是白凤，你就好好记住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