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相爱》端翁

3、第 3 章

　　岛岛在老家曾经有份很体面的工作，高中英语老师。二十几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岛岛，成天大把大把的挥霍着手里的时光，恋爱一个接一个的谈，暧昧，相亲，有过刻骨铭心，也有过逢场作戏，一转眼岛岛就二十八了，大弟弟家的侄子都四岁了，小弟也有女朋友了，计划着年内结婚。岛岛突然意识到周围一下子清净了好多，半夜不再有电话响起，找不到人喝酒，老友们都忙着照顾新出生的孩子。一个人去餐厅吃饭，老是点多菜，曾经与岛岛有过故事的男人们一个个的浮上心头，岛岛开始着慌了，家人也着慌了，为此，岛岛不敢见家长，不敢见爱唠叨的亲戚，后来连不爱唠叨的亲戚见到岛岛也变得爱唠叨起来。中心意思就一个：不要再挑剔了，马上三十了，该成个家了。每个夜晚伴着音乐升起来的孤独与凄凉，生病的时候一个人蜷缩在床头的无助，像闷锤似的一阵紧过一阵的敲打着岛岛的神经，岛岛幡然醒悟，一个人玩不下去了，要成个家。认真起来的岛岛才发现找不到认真的人，仿佛男人们一夜之间全都结了婚，介绍给自己的要么离婚了，要么丧妻了，还有残疾的，岛岛心底无比失望，过了季节的存货，一天看似一天的往下降价。各种风言风语不停的环绕耳边，曾经的男友们或者相过亲的男人们，总会不时的牵着老婆抱着孩子在大街上与岛岛不期而遇，岛岛躲也不是，面对也不是，那种心情，像做贼似的，虚的厉害。
　　春节，初中的同学聚会上，岛岛遇到了几年未见的苏远。岛岛与苏远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想当初，一直是班上第一名的岛岛从不曾注意过苏远，而作为有钱人家的苏远，长的白白净净，个子总比同龄人稍高，跟一般镇上的孩子不一样，苏远从不惹是生非，是有名的乖孩子，从小就有好多女生喜欢，来自正宗农村的岛岛跟苏远，不太有交集。初中毕业后，岛岛进师范，然后过早的就做了老师，苏远则上了高中又上大学。岛岛后来很相信一个定理，小学初中成绩好根本不算什么，据统计好多当时成绩好的人后来大都只做个普普通通的老师，而像苏远之流成绩不怎么样的，倒上了高中，进了大学，前途大好。当上老师的岛岛，终于不再受父母的管束，可以自由的与老同学们聚会了。大家一起去爬山，四个女生，两个男生，其中三个女生喜欢苏远，岛岛好几年没跟老同学们联系，所以对他们谁喜欢谁，谁爱着谁的竟然一点不知道。或许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岛岛反而与苏远处的很好，很开心，不像另外几个女生，相互猜忌，含沙射影，又因为顾忌彼此的颜面，都拿话去堵苏远。理论起来，岛岛人生的第一次与异性牵手，还是与苏远呢。爬山回来的那个晚上，送完所有同学回家后，苏远最后送岛岛去镇上的姑姑家，没有月光，要走一段不平整的下坡路，苏远毫不犹豫的朝岛岛伸出了手，岛岛当时心跳的很快，以至于好几个夜晚每每想起那一幕来，都会心跳，把那只被苏远握过的手紧紧抱在胸前。苏远去了省会城市上大学，一直不甘于只做个老师的岛岛通过自学也考进了大学。大学里的生活道不尽的精彩，尤其岛岛班上的同学们，都是拿着工资上大学，不像一般大学生那样过的节俭谨慎。并且有大把时间到处窜，其间岛岛去苏远的学校玩过两次，每一次苏远都很热情，带岛岛去爬山摘蕨苔，去观看学校十佳歌手大奖赛，看电影，看球赛等等。岛岛那时候有男朋友，对待苏远是干干净净十分透明的同学关系。岛岛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的一所高中，继续教书，偶尔听得一些苏远的消息，无非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工作越来越好，谈了女朋友又分手了之类。
　　这一次同学聚会，那几个曾经喜欢过苏远的女同学们都成家了，不过一个个的好像还对苏远有那意思，只是不再互相猜忌，把当初的好感都摆在光天化日下，笑话似的谈论着。结婚能够叫女人变得大胆，并且不在乎；结婚又好像一道门槛，只要跨进来，外面的世界一切都不重要。一群人中只有岛岛与苏远还单身，于是老同学们都不约而同的拿岛岛与苏远开玩笑，岛岛早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再大的玩笑也担得起，也不脸红，反而咄咄逼问曾经喜欢过苏远的女孩子们：是不是心有不甘啊，赶紧离婚啊，看看，单身多好！苏远也不置可否，只在老同学们就要起哄时端起岛岛面前斟满的酒杯一饮而下，也不看岛岛。岛岛转过头去说：“不准喝我的酒，我还没喝过瘾呢。”苏远被老同学按着往脸上画胡须的时候，一双无助的眼睛看向岛岛，仿佛发出求救的信号。岛岛只是静静的坐着，微笑。苏远迷蒙的眼神时不时的朝岛岛看过来，一种特殊的情愫，在酒气氤氲的氛围中，在岛岛与苏远之间慢慢酝酿，升腾起来。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岛岛，情不自禁的动心了。
　　苏远送岛岛去岛岛租住的小屋，一切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与老同学的一夜情，岛岛感觉有些怪，不过躺在苏远的臂弯里，听着苏远因为鼻炎而发出的鼾声，岛岛稳稳妥妥的睡了一觉，一直缠绕心间的孤独寂寞在那一晚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岛岛醒来后，抱着一夜情的心情，准备与苏远说再见，心里却有点失落，有点不舍，还有点疼。苏远热情的邀请岛岛出门旅游。像度蜜月似的，岛岛与苏远幸福的玩了一个星期，苏远回去广州，岛岛回去学校。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距离的遥远而逐渐淡去，反而越来越浓烈，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最后两人向所有朋友及家人坦白。得到了各方的祝福，只是距离仍然是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最大障碍。苏远舍不得他在广州的工作，况且回到老家，一切从头开始，恐怕很难。作为女孩子，岛岛的工作在老家算是比较不错的。但是岛岛是何等潇洒的人，度过一年的两地相思之苦后，岛岛放弃工作，赶着也来到广州。最初找工作的各种艰难，岛岛很不愿去回想，好在找到了一份做外贸的工作，工资不高，地位自然也不如在老家时众星捧月般优越。但是为了爱情，为了婚姻岛岛不辞辛劳的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一切都好好的，岛岛自认为过的十分幸福。除了买房结婚像一团阴云似的密布在岛岛与苏远的头顶外，其它一切都很好。三十岁的岛岛，其实不懂得怎么去思考一些现实的问题，全抛给苏远了，岛岛觉得就这样两个人相守着，就是幸福，就是爱。时不时的总忍不住在□□，微博上晒两人到处旅游的照片，想象着这些照片能够刺激当初喜欢过苏远的那些女孩子和曾经与自己有过故事的那些男生的神经，岛岛虚荣的笑出声来。不知道为什么，岛岛总是感觉苏远会在今年的生日向她求婚。趁着苏远出差，岛岛去商场里到处逛，预先看看自己喜欢的戒指，岛岛想象那个场景无数次了。于是在百货商场二楼专卖金银饰品的档口，在一群人中，岛岛看到了苏远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也在同一个商场里逛，岛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想着偌大的世界，长得像的人也是有的。手心却不听话的冒汗，心也像坐升降机似的直往下掉。岛岛一直跟随，直到苏远回过头来看见她，岛岛确认了，假装不认识，匆匆的回到了与苏远的家。心里乱得一团麻，她是谁？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怎么从来没发现。岛岛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仔仔细细回忆苏远近来的异常表现。没有，一点异常也没有！岛岛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心乱所为何故，甚至该怎么办，通通都像浓雾一样罩在岛岛头顶。苏远随后也“出差”结束，急匆匆的回家来。
　　“她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也来广州了，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好过。”苏远低着头解释道。
　　“原来是她！你们打算继续好了？啊，不对，你们已经好上了。”岛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辛然跟我原是很熟悉的，一见面就跟哥们似的，手挽手，我们都觉得很正常。我对不起你，真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苏远双手搓着，不看岛岛。岛岛原来以为苏远会与别的男人不同，可是这一副嘴脸，此刻叫岛岛觉得不忍心去看。这一场谈话，显然岛岛是占上风，可是岛岛却感觉自己好可怜，赢了官司输了钱的可怜。
　　“苏远，你要是不喜欢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我的。不该骗我直到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才来告诉我实情，这对我，其实很残忍。你明明知道，我大老远跑到这边来，就是为了你，就是为了你！”岛岛说着这些话，就好像朗读到一些忧伤的句子，禁不住感动的落下泪来。
　　“岛岛，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我没有骗过你。我也知道你为了我付出了这么多，这些我都知道！我跟辛然是碰巧遇到的，我不知道她对我还没有忘记……”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岛岛像是对苏远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岛岛，没有这样简单的。有时候我觉得好累，真的。都不知道爱是什么了。”苏远说道。
　　“你到底想不想结婚的？”岛岛问道。
　　“你知道的，怎么不想？买不起房，怎么结？岛岛你真的有认认真真的考虑过咱俩的结婚吗？你认真的想过咱俩的以后吗？你想过如何买房，如何养孩子，如何供养我们渐渐年老的父母吗？还是你只会往微博上晒些咱俩在餐厅，或者去海边的照片就足够了呢？你知道结婚是什么吗？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苏远越说越激动，这么激动的苏远，岛岛还是第一次见识。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阵，岛岛才柔柔的问道：“你觉得累了，烦了，对吗？”
　　“我没有觉得你烦，我为我俩的未来觉得累，觉得没有希望。岛岛，你是没办法理解我的，好多事情你根本没办法了解。”
　　“我了解，我都了解。”
　　“你了解什么了？”苏远警觉地抬起头来。
　　“苏远，好多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也不代表我不曾想过。我尽量的只去想我们幸福的那一面，我不希望我们每天相互面对的时候，都是愁容满面的两副面孔。我知道，辛然家有钱，对吧？你所说的需要我认真的考虑的一切，说到底不就是钱吗？买房要钱，养孩子要钱，赡养父母也要钱，是这样，对吧？”
　　“岛岛，不是的。结婚跟爱情不一样的。你知道，要在这边买一套房结婚，好艰难，单靠你我的能力，目前是怎么样也买不起的。但这不代表我会为了房子找个有钱人结婚。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承受的压力大的多。女孩子再不济，可以找个有钱人结婚的。”
　　“她答应借钱给你买房吗？”
　　“不是。没有。跟她结婚，买房自然会容易些，但是我爱的是你。”
　　“你爱她吗？”岛岛冷笑道。
　　“岛岛，我是爱你的。但是前阵子她突然来这边，联系我了，毕竟是老同学的关系，所以大家感觉都很开心。”
　　“所以呢？就背着我去见面了，就背着我跟她手拉手的逛街了？”岛岛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认识的那个苏远，去哪里了？你跟老情人旧情复燃没关系，但是你别遮遮掩掩的撒谎，你告诉我实情啊。”岛岛再也无法淡定，心里的绝望一下子爆发出来，人也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手指着苏远，眼泪不停的流，声音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我很痛苦，岛岛，你不理解我想起你来有多痛苦，事情或许比你想象的复杂。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会理清思路的。”
　　“她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岛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你胡说什么啊？”
　　“那有什么复杂的？到底有什么复杂的？”
　　“我跟她毕竟之前有过感情，而且我们分手后还像朋友一样相处的。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狭隘。”
　　“那么我就当今天看见的不是你，你回到我身边来，好吗？”岛岛问道，忍住打颤的声音。岛岛感觉自己正一点一点的低下身段，求一个背叛了自己的男人回来。这原是岛岛多么鄙视的卑贱。
　　苏远没有说话。那一天苏远都不说话，晚上背对着岛岛，微微的叹气。第二天，到晚饭点的时候苏远按时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是沮丧，是伤心，还有内疚，总之很复杂。岛岛突然间明白，苏远人是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晚上苏远跟往常一样，拥抱着岛岛，岛岛却感觉像是回到了曾经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的寂寞。
　　第二天是周六，岛岛起得很早，岛岛知道苏远周末的时候都会睡懒觉。岛岛弄好了中饭，放在冰箱，给苏远留了张条子：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搬走。
　　所以岛岛出门了，以前每一次失恋，岛岛都不敢去曾经与男朋友们待过的地方，怕触景伤情。这一回，岛岛不允许自己矫情，远在他乡，这下子彻彻底底一个人了，不对自己残忍，就无法坚强。何况书籍始终是岛岛的最爱，也是岛岛的疗伤良药，而且，离开了苏远，岛岛能去的就只有书店了。
　　“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这就是我的故事。”岛岛从酒吧开始讲，在出租车里讲，一直讲到杰瑞家里，讲的口干舌燥，叫嚷着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