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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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佐那陪我在道场坐着，其他人和真一郎一起回前厅处理伤口。阳光穿过庭院树叶的缝隙，在道场乳白的地板上投下一块一块的光斑。我抱着膝盖坐在一片光斑里，伊佐那的膝盖挨着我，他套了一件柔软的白色圆领短袖，有肥皂的味道。我真高兴他没穿特攻服。
我歪头看他，他也用同样的姿势看我。我没办法思考太重要的事情，现在该怎么办，未来要怎么办，我全部都没办法思考。
光斑落到伊佐那蜷曲的银发上，他紫色的眼睛在光芒下几乎透明。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抓着我的手，手指不断抚摸我无名指上的金戒指。
“你知道当时我在骗你对吗？”
“我知道。”伊佐那的嘴唇挑起，眼睛微眯，紧张似的摸了摸左侧的耳朵，“我不在乎，你也别在意。”
“你真奇怪。”我靠过去，脸颊贴着他脸颊，“家人有这么重要吗？”
“你不懂。”
“但是我觉得对你好的才是家人，就算有血缘关系，对你不好，那也不要他们。”
“你对我好吗？”
“不好，我很差。”
他像老旧风扇一样呼啦呼啦笑着。我把手举到他跟前问：“你干吗送我金子，你老婆今天跟我炫耀她的鸽子蛋，好闪呦。”
“什么老婆？”
“少装糊涂”
“我以为我会和你结婚。”
“我现在是你的情妇。”
伊佐那的睫毛扑棱得像受惊的蝴蝶，他俯下身子，强迫身体做出弱小的姿态，可怜巴巴仰头看我。他捏着我的手指，小声说：“那是他的错，你不能对我生气。”
“你也别想摘干净。”
“你不喜欢金子吗？”
“现在又想转移话题了。”
“才不是。”伊佐那有些气恼地掐住我的指腹，“你别总说坏话惹我生气。”
我们这会儿有点儿像未来那样的相处了。未来的伊佐那也总气我讲话不合他心意。
“你戴金子比较好。”
“你想说我俗。”
伊佐那盯着我，惩罚似的拍了下我的手背。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我举起双手，“我其实很喜欢金子，我也的确是俗。”
“金子对你来说比较好。”他搂着我的肩膀，下巴抵在我的肩头。他讲话时小小的气音搔过我的耳廓，热得发痒。“你身上穿戴的会跟你一起离开，金子到哪儿都是硬通货，你那么聪明，总能把这些东西换成钱，这样至少我会安心些。”
我在他的目光中落荒而逃，逃避地扬起脸轻轻吻他的额头，抚摸他的脸颊。
这就是我没办法恨伊佐那的原因。
“你知道你爱我。”我低声说着，他温热的皮肤下突然爆发出一股躁意，“你也知道我很爱你。”
“我知道。”他扬起下巴试图吻我。
“你也清楚我之前全在骗你，那些话都是屁话。”
我捂住他的嘴唇，他皱着眉头，不满地瞪我。
“我知道。”他说。
“所以你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找份正经工做吧。你下班回家，我煮好饭等你。我们一起窝在家里看电视、吃冰激凌。”
他不讲话，只是看着我。我看着他紫色眼睛中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心底裂开一个大洞，某些冷冰冰的东西不断倒灌进来。我的四肢冷却凝固，手指发僵。
“你知道你再继续下去，我会不爱你。”
他将我的手捉住。
“我知道。”
“你不在乎。”
“你可不可以为我想一想？你不能总打着爱我的名义要我这样那样。我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我不做这个还能去干什么？难道叫我去梳油头，夹公文包，每天和满身汗臭的大叔一起挤地铁？逢人就鞠躬，点头哈腰说‘多谢照顾’？”
“我就是想要你只听我的，只顺着我的心意。你不听我的就是不爱我。”我尽力呼吸，我的肺沉甸甸向下坠。我学着成年后伊佐那准备打我时的表情，我想我大概露出了不错的笑容，“你不听我的，我就去死。”
伊佐那瞪圆眼睛，嘴巴张张合合，最终抿成一条线。我站起身，伸手把伊佐那也拽起来。
“一说到这个，有点儿想卧轨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我们回到前厅。真一郎脸上贴着纱布，他大概是没跟佐野万次郎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万次郎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我经过他时，他抬头瞪了我一眼，伸腿试图绊我。我反手在他头顶扇了一巴掌，他蹿起来的瞬间被伊佐那踹飞。
唉，不愧是做过夫妻的，我和伊佐那还真是默契。
万次郎朝伊佐那扑过去，真一郎喝止他们。他拉开身边的椅子，叫我坐下，他另一侧是今牛若狭。
“我没想出来应该怎么做。”真一郎瘫着手，破罐子破摔似的说，“你如果有想法，可以说一下，我们一起商量。”
“我的建议是，你带佐野万次郎、黑川伊佐那、羽宫一虎还有三途春千夜一起去精神科看医生。顺便让医生也检查一下你的脑子。我觉得你们所有人都有精神病，从小开始治疗的话说不定会有好效果。”
“你不要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我重复道，“佐野真一郎，我没有胡闹，我在很认真告诉你，你们真的有精神病。你弟弟佐野万次郎，他那个鬼一样的黑色冲动，你有办法解决？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既然我们都没办法，那就应该去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好吧，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建议。”
“有。”我眨了眨眼，干涩的眼球泛起一阵酸意，我觉得眼眶内部靠近眉弓的部位有一条神经不断发热，“你杀了我。”
真一郎嗤笑了声：“比刚刚还疯。”
“我没发疯。既然你能杀死第一个，就一定能杀死第二个。你杀了我，循环结束，大团圆结局，这样对大家都好。”
真一郎仍旧笑着，他挑着眉毛，看好戏般打量我。
“如果能活着，谁会想要死掉，你别开玩笑了。”
我只是看着佐野真一郎。黑川伊佐那大手大脚拉开椅子，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呲啦声。他坐到我身边，胳膊撑着脑袋，头发垂在他的眉宇，发梢的影子将他的脸拢起来。
“…你是认真的？”真一郎不再笑，他的手指像毛毛虫一样搅在一起，眉宇间挤出几道深深的褶皱。他脸上出现一种焦躁，像是不得不顶着四十度的太阳外出的焦躁。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我握住真一郎的手，“我死了对大家都有好处。你们的生活会步入正轨，关于我的记忆会全部消失。我本来就不是你们世界的人，你应该为世界清除我这个bug，这对你来说也是赎罪。”
我并不清楚记忆能否消失，我不在乎。他们记不记得我，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如果我还活着，未来会被我搅和成什么样子呢？”
“那我要怎么办？”黑川伊佐那突然开口，他仍是刚刚垂头的姿势，他的胳膊左右横在脑袋前方，呈现出带有保护意味的姿态。
“你会像曾经那样生活。”我说。
“你不要我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我狠狠推着他的肩膀，他踉跄着险些从椅子上栽倒。我不管不顾摘下戒指砸到他错愕的脸上，他用一双受伤的眼睛细细绵绵钉向我。我吼着：“你少摆出一副所有人都欠你的样子！我根本不欠你什么！”
悲伤像潮水一般从伊佐那脸上退去，他的眉毛微微挑起，嘴唇裂开，露出一个凄凄惨惨的笑，那双紫眼睛透出点儿疯。他似乎在这一瞬间发烧，脸颊出现莫名的红晕。
我下意识起身逃离，他没有动作，仍站在原地。我后颈发凉，冷汗一瞬间浸湿我的后背。
“大哥不会伤害你的。”他捡起那枚戒指，“大哥知道你是我的家人，他不会伤害你。你现在不太清醒，最好冷静一下，傍晚我来接你，这段时间大哥会帮我照顾你。”
伊佐那带着那枚戒指离开。我在他离开后才跌坐到椅子上。
我的脑袋里出现一台机械故障的放映机，它不断播放我被伊佐那殴打的影像。在未来我记忆混浊，反应迟钝，挨打后也很快会忘记他狰狞的脸。现在我头脑清明，心脏在我胸腔中有力地跳动，我能看清记忆中伊佐那挥向我的拳头上细细的掌纹。我腹中不断翻江倒海，无法忍耐，捂着嘴问真一郎卫生间在哪儿，然后冲进卫生间呕吐。我今天什么都没吃，呕出的黄水大概是今早和伊佐那老婆一起喝的汽水。
我从卫生间出来，真一郎递给我一杯水。真一郎问我是不是怀孕了。我叫他别说这种可怕的话。他松了口气，说事情至少还没到最糟的局面。我不清楚他所谓的“最糟局面”是什么状况，我现在已经站在发狂的边缘。
我和真一郎说，伊佐那变得和我爸一样。真一郎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我清楚，早晚有一天我要和伊佐那同归于尽。我问真一郎为什么要找黑川伊佐那。真一郎说因为听艾玛提到过。
我趴在桌子上不知道该吐槽作者还是该吐槽现在在我身边活生生的人。我眼里，艾玛也是个神奇的女人。要说她对伊佐那感情深，他们两个小小年纪便分开，艾玛这么多年对他一直念念不忘，后面武道一问，她能立即回答“我还有个哥哥”。要说她对伊佐那没什么感情，她能胆大到装小姐和男人上床，却从来没去找过黑川伊佐那。
佐野真一郎也有病，养黑川伊佐那跟养野狗似的。
这件事最该挨骂的还是作者。
我在心里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终于吐出憋在胸口的那股横冲直撞的恶气。我找真一郎要了支烟，又跟他说自己饿了。他指着自己包扎着绷带的脸，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说我竟然还敢跟他提要求。
看热闹的今牛若狭歪着身子噗嗤噗嗤笑起来，佐野万次郎和乾青宗坐在沙发上，都没什么表情。真一郎从橱柜里翻出一桶泡面。
我搅和着泡面，忽然觉得眼前一切旋转起来。我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荒诞，但苦涩的烟草味和泡面油腻腻的香味混合成一股刺鼻的味道，不断提醒我还好好活着。
你会杀了我的。我透过白皑皑的热气看向佐野真一郎。你不会放任我伤害你的兄弟，你已经看到黑川伊佐那是如何发疯的了。
他不会让我活下去，而我只需要安静地等他杀掉我。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