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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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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胆怯?说不上来,有种大冬天一口闷掉整瓶冰镇雪碧的感觉。
我以为我会害怕的更久一些,其实也只在听到鹤蝶讲“伊佐那过敏”的一瞬间害怕了下,随后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就帮我矫正了那点儿没什么必要的恐惧。
鹤蝶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他又问:“说起来,你脖子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指一并,往自己喉咙上比划了一下,“好吓人啊,在那个地方。”说着,他哧哧笑起来,有些羞涩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哎,我没别的意思啦,你不要难过啊,谁的过去都有些故事嘛。”
对啊,这么明显的疤痕,为什么伊佐那没有问?为什么伊佐那全当没看到?
我这会儿不太想理鹤蝶。偶像和粉丝之间确实最好保持距离,漫画里看他小时候觉得可爱,罕见的母爱泛滥,现实见他只觉得糟心。
懒得听灰谷兰跟伊佐那凑一起嘀咕什么,灰谷龙胆在专心打电动,看上去都不会打扰我。我今天在伊佐那房间摸到一盒烟,或许可以趁现在溜出去抽一支。
如果我能出去的话。
我打不开门。
比穿越到稀咲铁太的童年时还要糟,虽然一样是无法出门的结局,但至少当时我可以把门打开。
灰谷龙胆戴着耳机,没注意我的动作,伊佐那和灰谷兰在里屋,应当也看不到我,鹤蝶在厨房忙乎。
显示屏上出现“游戏结束”的字样,我推了推龙胆,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抽烟。他看了看我,扔了游戏机说可以。
那扇门在灰谷龙胆手下很轻易被推开,他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扭头催我快点儿走。
我站在门口,用我能想到的全部方法尝试抬脚迈过那道门槛,我的腿不听使唤,我僵在原地不能动弹。某种规则将我禁锢在这栋房子里,就好像镇压孙悟空的五指山,我身上被贴了封条,我只能在伊佐那的陪同下才能离开这栋房子。
或者说,我没办法离开伊佐那。
“走啊?”灰谷龙胆又喊。
“不去了,突然不太想抽了。”
“神经病。”
灰谷龙胆嘟嘟囔囔着从我身边过去,大门被他甩得砰一声关上,一股无力感从我心底蔓延开。
我第一次后悔自杀,真的后悔。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决绝,我应该远远离开,离我爸远一点儿。如果这样做,我还能在想出门的时候独自出去晒晒太阳,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禁锢在这个狗屎世界,和一群神经病在一起不见天日。
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如果幼年体的主角全部死亡,这个世界是不是也会一起宣告结束?
但是我不能动手,由我导致的死亡只会让时间回溯到起点。
那…如果是原本的主角动手呢?
上周目我尝试改变稀咲铁太的轨迹,稀咲铁太的脑回路确实超出我的预料。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把水搅得更浑好了
让我想想,该怎么做。
“哎?你怎么来了?要做饭吗?我刚把菜洗好。”鹤蝶看见我打了声招呼,这个男孩有些絮叨,“你把菜切一下就可以下锅了。”
“好。”
我拿起刀,在鹤蝶的尖叫声中贯穿自己的喉咙。
真他妈痛。
世界被重新启动。
黑黢黢的房间,酸臭的空气,伊佐那冰冷无机质的眼睛。他自上而下俯视我,我平直地躺在床上,死亡带来的痛苦还停留在我的身体中,这会儿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眼泪很自然地流出来。
确实应该好好哭一哭,把所有的委屈痛苦全部哭出来。能哭出来是好事,至少说明我对生活还能产生反应。
伊佐那有些呆,他看着我哭,与上周目一样,扼住我的脖子问我是谁,和先前一样的话语。
“你是谁?窗户和门都上了锁,你怎么进来的,一点儿声响都听不到!”
我看着他流泪,在他忍耐崩坏的最后一线拥抱他,哭哭噎噎问他是谁。
到底从哪儿来的自信能骗过伊佐那呢,其实我不太清楚,大概是上辈子体制内工作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混出来的本事吧。
确实没办法和成年后的他们比心眼,毕竟他们站到那个高度所经历的是我不能比拟的。但是现在的他们,一穷二白,无依无靠,简直是把弱点送到我面前来。
我要做的,只是煽风点火。祸害的根源从来不是我埋下的,我恰巧知道他所痛恨的,接下来仅仅是推他一把。
就算没有我,他们接下来不也会那么做,我只是让事情更快发生罢了。
浑浑噩噩的状态其实不太需要伪装,我也没想着伊佐那会轻信我。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让他怀疑未来有如此可能发生就好了。
“你是...我的妻子?”
我看着他流泪,我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积攒了这么多眼泪。
“是他杀了你...佐野万次郎..他杀了你...”
“我跟你说过不要相信他,我跟你说过他和佐野真一郎才是亲兄弟,你为什么不听?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才刚满十二周,才刚刚十二周...你为什么不能替我和孩子想一想,我们才是你的家人啊!都是你,都是你!”我攥住他的手,强迫他去碰我喉咙的疤痕,“你看到了吗?!他就是这样,把刀子插进我的喉咙里,他杀了我,杀了我们的孩子。伊佐那你还有什么?你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保护不了!你连你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我颠三倒四地说,颠三倒四地哭。我不能把整件事情说的太流畅,太圆满。我需要留一些空白,那些空白是留给伊佐那自己用想象填充的,他的自我怀疑和对未来的预想会让他坠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我预想的向下进行。一个完美的舞台,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只要伊佐那配合我把这出戏唱完就可以了。
我蜷缩在角落,比第一次欺骗稀咲铁太的时候要熟练得多。现在想起来,当时身为“刚刚经历死亡”的女人,摆脱死亡阴影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我呆滞地搂抱着自己,任由伊佐那打量也绝不回看过去,一心一意诠释刚刚失去一切的可怜母亲的角色。一个环境中两个无精打采的人就要比个高下出来,相对强势的一方会主动照顾弱势的一方。
伊佐那递给我一杯水,他小心翼翼,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讨好。
我看着他,他握着水杯的手在我的注视下开始发抖。起先他还与我对视,随后慢慢移开目光。
“带我去洗洗吧。”
伊佐那的手指摸到我的胳膊,轻轻触碰,然后瑟缩。那只手在空中停顿了半响,最终下定决心落到我肩膀上。
他半拥着我起身。
我不知道我的谎言他究竟听进去多少,没关系,现在的角色不需要搞清楚这件事。我只需要沉浸在现在的氛围中,给他一个合理报复从小便一直憎恨的万次郎的机会罢了。
伊佐那将热水洒在我身上,他没干过伺候人的事,他的动作笨拙又愚蠢。热水经过那些血痕时,我会抖一下,不是刻意演出来,真的很痛。
他抿着唇,过长的头发掩住他的眉眼,水声悄无声息地藏下他的心跳。
他有些用力地揉搓我的皮肤,我因为痛闷哼,他倏地停住手,解释似地小声讲:“需要清洗干净才行,会发炎...”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死掉了。”
他不讲话,头垂得更低。
热水升腾起的白色雾气模糊我和伊佐那之间的距离。我总是想象自己被杀死的样子,我死过很多次,但我从来没亲眼见过。我自己了结自己,从不抵抗,默默被杀死。只有第一次顺心,从此往后都好像是被迫的,被迫逃离这个世界,被迫逃离这些人。
我不知道是热水放松了我的神经还是不断死亡所带来的郁结,一股怒气让我浑身颤抖,我想要尖叫。
我猛地钳住伊佐那的手,将他粗糙的手指摁在我的脖颈上。
“你知道为什么是脖子吗?”
我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太过冲动,我的舌头卷在一起。我拼命捋直舌头,使出全身力气。
“因为我的男人喜欢吻我的脖子。我的爱人,伊佐那,他喜欢吻我的脖子。”
我抓着他的手,不许他挣扎,不许他逃脱。
他的模样好像被我吓住了。他会被我吓住吗?他像只受惊的羊崽子,他眼睛里是泪吗?他被吓到了,被一个疯婆子吓到了。
我抓着他的手,我让他的手指从我的脖子开始,从那道疤开始,慢慢向下。
“你喜欢吻我的脖子,慢慢吻下去,慢慢向下。你喜欢这样吻我。”
我好像在喊叫,可我只是轻声阐述与身体所呈现的痕迹完全不同的事情。
“你会轻轻吻我,你从来不舍得伤害我。”
这具身体上有手指留下的青紫,有牙齿留下的血迹。这具身体在控诉它曾遭到怎样的对待。
我不需要挑明,伊佐那会自己补全这具身体遭受的一切,他知道该把怒火归到谁头上去。
我抓着他的手,我让他的手掌贴着我的小腹。
“我们有一个孩子,小小的,刚刚十二周。你的孩子,真正和你有血缘的亲人。”
我脑袋里的热气随着我的声音逐渐散去
“你从前都是最体贴的爱人,只要碰上真一郎的事情,只要碰到真一郎的事情!你总要让步!你跟我说真一郎是唯一一个去福利院看你的人,你跟我说真一郎是你的大哥。人家有亲生弟弟啊!你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野小子,人家到底为什么要高看你一眼?”
水汽打湿了伊佐那的头发,他低着头,我猜他在看我的小腹。
“伊佐那,我们还是不要遇见比较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儿,但如果你未来还能记得我的样子,你不要遇见我,你离我远一些。”
洗过澡后人昏昏沉沉,我估计是刚刚哭狠了,这会儿眼睛干涩的厉害。冲镜子一看,两只眼睛通红,肿得跟桃子一样。
伊佐那给我吹头发,笨手笨脚地拽掉我好几根头发,痛得我龇牙咧嘴还得拼命保持木头样的表情。
我又困又累,头发吹好后也不管他,直接爬到床上,躲进被子里,把自己包成个球。
被子还算松软,屋里酸臭的味道闻久了倒也习惯,鼻子没那么挑剔。窗帘尽职尽责挡住全部光线,真是适合睡觉的好地方。
我几乎要睡着了,睡在一片梦里。我好像看到妈妈的脸,她有些担忧地看我,就像每次看到我胳膊上因自虐而出现的青紫时那样。
恍惚间,一具温暖的身体覆盖上我的后背,伊佐那滚烫的掌心轻柔地覆住我的小腹。我们像从未分开过一样,身体在这一刻达到诡异的契合。
我知道是bug起了作用,因为他们能够敏感地感受到我的情绪,所以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他们对我有天然的熟悉感,这个世界潜在的力量在告诉他们,他们未来一定会与我相遇。
成大事者,对自己的直觉都有一种极其玄学的信任。
“我会保护你的...这一次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好累啊。”
我扭过身子,耳朵只听见伊佐那浅浅的呼吸和身体扭动时被子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在黑暗中找到伊佐那的脸,他美丽的好像蝴蝶一样脆弱的紫色眼睛。
我吻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我想象温暖的水流是如何流淌,我要他柔软却热烈的嘴唇记住我的样子。
“我好累啊。”
我不知道是谁在哭,我们脸上湿漉漉的,我不太喜欢这样子。
伊佐那翻身抵住我的肩膀,他像捧住一洼清泉那样,在我的唇角留下痕迹。他的唇吻着我的脖颈,就像我描述的,慢慢的,轻轻的。
“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的唇停在我的疤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