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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插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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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日,我的腿能拄着拐杖下地了,这第一时间,就是让小兰扶着我去魏昭月院里。
不是说那五日的药膏都是她送的么,自然要“答谢”一二。
“昭月妹妹,好久不见。”
我穿上仙凤娟送的琉璃裙,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走进院子,便瞧见魏昭月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只见她闭着眼,下半张脸围上一层粉色的面巾。
魏昭月身旁的绿萝朝我行礼,接过小兰手上的礼物,随即趴在魏昭月耳边说了些什么,魏昭月缓缓睁开眼。
“怎的晒太阳还要围个纱巾,怕被晒坏了脸?”
小兰扶着我往里走,魏昭月起身,向我微微颔首。
真瞧着新鲜,现下当家了,连行礼都省了。
“姐姐说笑了,近日有些起疹子罢了,这才遮羞。”
魏昭月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地往里屋走了。
我站在院中,也不往屋里走:“妹妹留步,我这次来,是来答谢妹妹送药的恩情。”
“答谢?”
魏昭月一愣,随即转身,微风带动着面巾飘动。
方才在院子里,无风,倒是没瞧见什么差别,进了屋子我这才发觉,魏昭月的脸上怕不是起的疹子,而是淡粉色的巴掌印。
我眸子微动,还没问出口,魏昭月便先一步开口了:“姐姐说答谢恐是言重了,妹妹还要向姐姐赔不是,望姐姐莫怪罪。”
她微微弯腰,向我行礼,我站在屋外,抬了抬手,小兰知趣地走进去,手托住魏昭月的手,将她扶起。
见我派身边的丫鬟去迎她,她面上也不恼。
“姐姐若是得空,不如进来吃盏茶,这几日圣上赐了王爷不少好茶……”
我倒是不想跟她周旋了,开口打断她:“茶就不吃了,我这个模样怕是坐不下,小兰,我们回去。”
“是。”
小兰应了一声,扶着我离开了。
她脸上这个巴掌印,倒是挺惹人深思。
想是这几日才有的,还要靠面巾遮。
夜里,小兰送来的晚膳,照样是清淡的很,用了晚膳须立即服药,可不能吃其他的。
“夫人,我为您找来了厨房的糕点,服了药有甜吃。”
我眉头紧锁地喝着,却见食盒里,那块桂花酥上,桂花竟成了绿色的。
“等等,你看这糕点。”
小兰仔细端详着,“咦”了一声:“方才这桂花分明是黄色。”
“莫不是沾上了药汤?”
可碗里的药是发红,显然不是沾到了桂花酥上。
我向小兰使眼色,小兰赶紧关上房门,又掰开糕点,只见这桂花酥里也成了绿色。
“你是从哪个厨房拿的?”
“北厨房,南厨房里本是因夫人您爱吃,这才有糕点师傅,现下所有厨师都去了北厨房了,我见北苑已经歇下,便从柜子里拿过来了。”
小兰跪在地上,双手抬到了额头。
正厨房是郑燿川院里的,南厨房离我的院子近,而北厨房在魏昭月院子的旁边。
小兰每日都会将柜子里的饴糖拿来,这次却发现了糕点,见府里都熄灯了,便顺手拿了过来。
“郑燿川是极爱吃桂花酥的。”
“昭月夫人要害……”
话还未说出口,我连忙捂住她的嘴,眼神警告她要谨言慎行,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这块糕点。
桂花酥皮是千层脆皮,且烤制成这种成色的桂花,现下只在江南有,京城里的贵族都无法买到,可若是皇宫,想得到简直轻而易举。
小兰盯着看了许久,瞬间恍然大悟,指了指这块桂花酥,又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我朝她点点头。
初入府时,我也是无意间发觉郑燿川对桂花酥的热忱,可千层酥皮极难制成,是宫中手艺,只一次见皇上赏赐过,而后再未见过。
“小兰,去我的柜子里拿块糕点还回北厨房,要快。”
小兰点头意会,这事不能让北厨房发觉,哪怕不是桂花酥,也得放一个回去。
我在赌,我赌是下人安排的,魏昭月不会发觉,哪怕她知晓,也不会直接找到我头上。
她被寄养在深宫,不会只因一巴掌,做出加害夫君之事,这太明显了。
郑燿川忌惮她的背景,必定不会伤她分毫,那这巴掌是谁打的?
第二日,小兰换了装扮,将取下的糕点残渣,送去了京城里许多医馆,一一打听。
我将桂花酥埋在院墙旁的柳树下,拄着拐杖走在花园里。
魏昭月迎面走过来,步伐有些快,向我行礼后,又匆匆走过。
“妹妹何时如此着急?”
我喊住她,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眸子里冰凉,道:“听宫里人说,王爷病倒了。”
我忽然想起来那块糕点,望着魏昭月离去的背影,我只希望小兰早些回来。
午膳用罢,小兰才偷偷溜进院子,关上了院门与房门。
“查得如何?”
小兰将伪装的衣裳塞进床下,待晚膳前在厨房生火烧掉。
“查到了,是毒,不过少许可入药,若是接连服用七日以上,便需每日服用,半年之内暴毙而亡;若不服用,只得靠玲珑花抑制,一日不用便会毒发,一月之内,肺腑受损致死,却查不出具受何毒,且此毒凶险,解药难寻。”
我沉默半晌,只觉魏昭月今日的眼神有些奇怪,眸子里没有对郑燿川的半分担忧。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备一辆马车,去宫外迎王爷回府。”
马车刚走出街,魏昭月的车擦身而过,我心里知晓,郑燿川定是没醒,魏昭月想见他,无功而返罢了。
小兰在马车外候着。
“夫人,我们为何不进宫?”
我走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的高墙笑了笑:“魏昭月自小是宫中长大,现下都难留在宫中,我只是妾,更难登大堂,比起被羞辱,不如等在这儿。”
不多时,一位公公走出来,见马车候着,便走过来,只说王爷思虑过度,现下已然无事了,皇上准许他在府上休养三日。
我恭恭敬敬地送走他,还是在原地站着。
半个时辰后,郑燿川在一众宫人的拥护下,走出宫门。
我颔首低眉,朝郑燿川行礼:“望王爷海涵,妾担忧至极,这才误了规矩候在此地。”
一双冰凉的手握着我的胳膊,将我拉进一个坚实的怀里。
“还是芝芝心疼我,我无事,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低眸浅浅笑着,笑意却从未到达眼底。
而郑燿川不顾宫人的目光,手捏了捏我的肩,搂着我进了马车里。
这一晚,他歇在了我院子,不过只是睡在床榻上罢了。
如今我倒是宁愿他不留在这儿。
约莫是身子不好,郑燿川早早睡下了,夜半时分,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睡得极不安稳。
我因路途奔波,腿倒是有些难受,索性拿出手绢,替他擦擦他额头的汗。
手绢还未挨着他的皮肤,我发觉郑燿川的耳后,有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绿色。
我俯身凑到他耳边,借着月光瞧了个清楚,确实像桂花酥里的那种绿。
这时,一只手捏住了我的绢布,我心里顿时一紧。
郑燿川紧闭双眼,宽大的手握住我的绢布,听着嘴里还念着什么,我没听清。
刚凑近,他动了动唇。
“小狐狸……”
“我定会救你,我拉着你过桥……”
“来生……我再找到你……”
我怔了怔,听着他嘴里喊的“小狐狸”,恍惚间,我只觉得这名字好熟悉,熟悉到,好像是梦里梦过似的。
“她不是你。”
听到这儿,只听郑燿川嘟囔两句,没了声音,安稳地睡了过去。
我跌坐在床边,脑海中乱的很,梦里许多场面,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
在很远的地方,或许真有一座名为灵寺山的山,半山腰或许当真有座静寺。
悟明的话在我耳边萦绕。
“早些承认便是,你就是个偷吃药果的畜生!”
“小狐狸,你娘亲没教你下雨天应该护着毛发?”
“下山之后,你也是能穿裙子的女子了。”
少女眼里闪着光亮,看灯会时欢喜不已。
“悟明,不如我们也放莲花灯吧!”
“好,依你便是。”
悟明。
这些天理不清的思绪,在此时翻涌上心头。
所以我就是这一世的她么?
我躺在郑燿川身侧,一滴泪缓缓滑落,打湿了枕头,眼神再也离不开身旁这位男子。
只听得他在梦中所说,我不是她心中所念的我,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前世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十五个年头了,乞丐堆里要饭混几年,杂役粗话做了些年,醉仙楼里自黑夜练习到白昼,如今熬出头,可当真熬出头了么?
这些年来,哪里有过无忧无虑之时,梦中的这只小狐狸,离我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