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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云隽 ...

  •   素日极重养生的太乙救苦天尊,不论走到哪都摸着他那仙气飘飘的宝贝胡子,恨不能摸出一朵花来。今天一张红润的脸也皱得跟核桃似的,甚至长胡子都被揉出了结,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纠结。他摸一下胡子,再摸一下,“罗寿元君平日混是混了些,但此种事,我不信她做得出来。”
      另一侧平日就与天尊不对付的南极长生大帝向上座一揖,悠悠道:“真君原也知道罗寿元君行事乖张啊,我还当真君忘了”,罢了幽幽一叹,“不过元君也是可怜,眼巴巴看着心上人成婚,只怕心里不知破了多大个口子,冷风呼呼地刮呢”,说罢掩面佯泣。
      这些字每个我都听过,怎么连成话我就有些听不懂了,等等!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我看上云隽了?!
      打眼一扫,众仙友无不动容,有人垂首叹气,有人黯然神伤,有人神伤中又有些忿忿。
      我抬眼,“天帝,能容我说句话么?”
      许是我的语调实在太过哀伤,我听见四周忽然就静下来,天帝慈爱道:“罗卿,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小仙惶恐,自八百年前修成仙君以来,上没有为天帝分忧,下没有做好年轻一辈的表率,文不曾安神魔邦交,武不曾定天界安宁,平日行事亦欠妥当,给天帝您和众仙僚都添了不少麻烦……说起来真是惭愧”,我再一揖,动情道:“但如今天地动荡,上古之神相继羽化,魔族各部蠢蠢欲动,妖族乘隙而入……小仙虽混帐,但万万不会在此危难之际做出此等破坏神魔结盟的混帐事,望天帝明鉴”,说罢径直摔跪下去,“砰”的一声,自觉姿态做足,摔得也够疼,只望天帝万莫……万莫亦做如此思……唉……
      东隅真君行一步出列,“小仙亦觉得,罗寿元君该分的出轻重,断不会做此愚蠢之举。”
      不错不错,没枉费我平日里绞尽脑汁让棋让的辛苦……
      子衿真君亦行一步,“小仙亦如此想,望天帝明鉴,定是魔族之人陷害罗寿,谁不知罗寿与云隽真君交好,那魔族横插一杠,如今又出了这事,可不是太过巧合?”
      不错不错,没枉费我的六百六十六年陈酿……
      等等,我同云隽?交好?
      子衿真君制人间礼法,养就了一副谨慎言行的性子,子衿说的交好,怕不仅仅只是交好那么简单……
      只是,我却不记得,何时同云隽有了这般深的交情……
      云隽真君此人……

      “云隽真君到——”
      那人逆光而来,未穿朝服,未束冠发,只着一件极简单的白衫,如墨长发流云般散开。
      那人赤脚行来,背负荆棘,行走间却无丝毫阻滞,尽见从容。
      那人请着罪,神情却高雅如荷,不见丝毫羞報局促。
      彼其之子,美无度。
      我心里只得这一句,当真是风华无双。
      他说:“罪仙云隽,未能看护好公主,连累天帝与众位仙僚煎熬,实是不该。”
      他说:“罪仙自知罪无可恕,故自请西征,愿退妖族于渊岭,再不得犯。只是……”
      他说:“只是罗寿元君,任性妄为,自禁公主,为平魔君陶循之怒,唯……诛之。”
      什么……?!
      一语出,四际哗然。
      我抬眼看他,依旧高雅华贵,依旧风华无双,依旧眉目如画,可我只觉得冷到骨子里……
      这样的一个人……
      “什么?”,我听到天帝愕然的声音。
      “微臣说,为平魔君之怒,唯诛之”,他抬眼看天帝,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言罢又于袖中取出一物,“此乃魔君之怒,谨呈帝君,望帝君三思”。
      原是催命符。
      “魔族崇尚武力,今分六部,历来诸多不和,内斗不断。本来我族与彼联手,魔族内就诸多不满,全系如今魔君陶循多次铁血镇压,方有今日之局势。然罗寿元君因一己之私,破坏结盟。魔君之怒,横尸千里,流血漂橹,非元君所能承受。虽身为将士,马革裹尸亦无所惧也,然,为如此因由,不值得。望帝君三思。”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落在我身上,我跪在他身侧,他要的是我的命,却仿佛我只是凌霄殿里的一块阶石。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云隽真君如此说,可是已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我绑了陶筑公主?”
      他的眼神第一次落在我身上,微微带了些惊讶的,然而很快被了然取代,他说:“自然。”
      “是我问的蠢了”,如果不是有“铁证”,天帝和仙僚们定不会如此为难。我嗤笑,“云隽真君方才呈上的,可是还附了如今的战局?”
      我如今觉得自己实在是清醒得很,天帝看了云隽呈上的东西后,神情凝重。如今的重点,原不该是我是否冤屈,证明了冤屈又如何?魔族召令已发,绝不可收,牵制之势已成。如此尴尬境地里,如果要继续结盟,神魔双方都需要一个台阶下,即使这台阶由一条无辜人命铺就……可,谁在乎呢?
      能以一人之命换千万人性命,何其划算,连我都晓得……
      倘若在平时,恐怕我也是这样想,只是这次,成了这台阶的是自己,心里却着实堵得慌......

      罢!罢!
      神仙日子长久寂寥,倒不如这样一死,成就了大义,往后后辈们里如果有明白事理的,大概也会叹一句,罗寿元君真真英豪也!我这一生小打小闹不少,却从没真正活得高调,未曾想有朝一日死了,倒能这样轰轰烈烈,真真无憾也!
      只是我走便走了,却不知我府上诸人......还有阿衍,要托付给谁?
      罢了,阿衍已经长大了,从来都很让人放心,想必是不用我多费心了。唉……也不知道阿衍素来恬淡的脸上,到时候能不能露出些旁的表情?每年忌日的时候,能不能为我流两滴泪,烧些纸钱?到时候我大概是看不到了,神仙死了没有轮回,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这好歹是我曾为人的一点执念,圆一圆也无妨。
      东隅真君新近得了些机巧玩意,恐怕一时也记不起下棋这档子事了;子衿少喝点儿酒,也好……倘若实在想喝了,去问阿衍讨也行,反正阿衍也知道我的酒坛埋在哪棵桃树下,年前阿衍也酿了几坛,说好要比比味道的……
      我还记得那时趁着酒劲,凑到阿衍跟前,“等到来年秋天的时候,挖出来让我尝尝,看你酿的是个什么味道?”
      阿衍那时说什么来着……
      阿衍那时候略皱了皱眉,“怎么说是来指导,自己倒先喝成了这样?”
      “什么样?”,我再凑上去,阿衍本是半蹲在我面前扶我起来,我这样一凑,脸就几乎碰在一处。许是桃花灼眼,我看见阿衍的脸上仿佛也晕上淡淡的粉色。片刻后,他退开半步,撇过眼不再看我,“仙君方才说来年秋天的时候要尝我酿的酒,不如届时仙君与我比一场如何?我就用今日酿的,仙君酿酒的技艺好,再用陈年的未免有失公允,便让我半年,腊月再封进去。倘若仙君还是赢了我,我便将那方凤凰鸣送予仙君,仙君觉得如何?”
      “真的?”
      凤凰鸣本是指上古柔蓝一族所居蓝山特产的一种石料,方寸之间,能纳千岩之秀,敲击之时,有如凤凰啼鸣。柔蓝人中的能工巧匠在不损其天然的同时将其做成各种清供,但随着柔蓝族的覆灭,蓝山倾入东海,凤凰鸣所制器物硕果仅存,到现在便直接都叫作凤凰鸣了。
      我收敛住澎湃的激动,故作迟疑道:“但酿酒这个事,最考究的就是时间,让你半年,我便是吃了大亏。我于酿酒上还算有些造诣,虽然是只一个年份的小酒,若是输了,也到底有些跌份儿。品酒品出境界的人,闻一闻便能知道孰优孰劣”,我望着阿衍,真诚又不无遗憾地说:“到底是阿衍你,若是旁人……我真是吃了大亏……”
      我将阿衍望着,阿衍倒好像是确实被我唬住了,他认真问我,“那……仙君想怎么样?”
      我叹口气,“倘我输了,又待如何?阿衍可不要太过刻薄”,我压住心中欢愉,面上却显露担心模样,仿佛我是真的在担心输了的后果,其实那时的我是并不信阿衍能赢我的……
      然后我听见阿衍说:“输了的话,我告诉仙君一件事,我做错了,想求得仙君的谅解。”
      “阿衍?”
      他应了一声,表情几乎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这么严肃的啊?我心中觉得好笑,多大的人了。我这些年在天界混账胡为,加上刚飞升几年对天界的敬畏,也从没有生出过这样多的诚惶诚恐。我有心为少年人拨云见月,但眼下凤凰鸣到手才是正经事,没道理自己给自己裹乱。
      “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好。”
      轰——
      沉浸回忆里,我似乎都听见了击掌的声音……
      “不过我倒是真有点儿好奇我们阿衍能做出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毕竟我们阿衍这么乖巧,这么善解人意,你说是不是?”
      “到了时候,自然知道。”
      “我保证不生气,你告诉我吧,要不换个赌注?”
      “不必了。”
      “罢罢罢!定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是,一丝半毫趣味也无。”
      往日记忆如斯美好,半年后我也确实费尽心思酿了坛酒,特意选了块风水宝地封着。却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和阿衍都再没提过那个约定……
      轰——
      轰——轰——
      什么声音?!
      我抬起头,众仙僚面面相觑……
      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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