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桃子熟了》魏丛良

3、第 3 章

　　第三章

　　电影是郭楚选的，我和我哥看了一会儿，然后头挨着头就一直睡到了电影结束。
　　他买的爆米花都没吃，还剩大半桶。我抱着半桶爆米花出来，走到影厅门口那边，看到了红着眼眶的郭楚。
　　我哥特别殷勤快步走过去，捧起人家的脸问，“怎么哭了？”
　　“这电影太感人了，我忍不住。”郭楚小鸟依人挨着我哥。
　　他们牛头不对马嘴聊着电影内容，我在旁边冷眼旁观，也只能冷眼旁观。

　　从影院出来，郭楚提议去吃川菜。
　　我不太能吃辣，但我哥明显又不想要让郭楚失望，便看向我。

　　这个时间的落日是很美的，我在病房里，每天每日唯一的期盼就是这一天早早过去，于是便好期待看到太阳落下。那成簇的晚霞铺满天，像是野火燃烧，像是在为我燃烧。
　　我盯着那轮红日发呆，突然就不想去吃饭了。
　　我转头看向他们，我说：“你们去吃吧，我有些累了。”
　　我哥一愣，立刻走到我跟前，手背贴在我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没事，就是好久没出来了，快一下午了，想回家睡觉。”我站着不动，任由我哥用手摸着我脑门。
　　他的手简直跟人体测温计一样，摸了会儿后，松了口气道：“没发烧。”
　　我扒拉着我哥的手，握着他的食指晃了晃，“我就说我没事吧。”
　　“你要回家休息可以，我送你回去。”我哥说着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似乎怕我溜走，而后对郭楚说：“我们先送我弟弟回去，然后再出来吃饭怎么样？”

　　我侧头，朝郭楚瞥去。
　　她也看向了我，还是笑盈盈的，她说：“好啊，不过再出来太麻烦了，干脆直接到你家去吃吧，我来下厨。”
　　我哥又在笑，眼角边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
　　回去上车时，我习惯性要去副驾驶，却听郭楚在我身后道：“小西，你如果累了，要不要坐后座，后面宽敞些，能休息得舒服点。”
　　我的手僵在车门把手上，我哥也听到了，直接拉开了后头车门，“小西，你坐这边，我给你拿一条小毯子，你眯一会儿。”
　　我抿嘴，看了眼我哥，又看看郭楚，低下头钻进了车里。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是小雨，密密麻麻落在车窗上，我靠在窗边，望着窗外，耳边是我哥和郭楚刻意放低声音的说话。我起初还侧着耳朵努力听，听着听着就昏昏欲睡。
　　一直到车子停下，我哥叫醒我，我才睁开眼。
　　我哥拉开车门，我下意识伸出手，他右手攥住我的手臂，左手轻轻扶着我的腰。我整个人几乎是被他给抱下车的，我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闷闷道：“我好困。”
　　“回去再睡，别着凉了。”他环住我的肩头，我顺势靠在他怀里。黑色的伞被撑起，三两滴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我抬头看他，看到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我觉得自己就像印鱼一样，寄生在我哥的温柔里。

　　我哥应该是提前和赵阿姨说了会回家吃饭，我们到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洗菜，看到我们回来，她就走了出来。
　　我哥和她介绍了郭楚，赵阿姨听郭楚要自己来做饭，笑得很开心。
　　郭楚进了厨房，我哥转头看我。我扭身往画室里去。
　　我哥跟着我走进画室。

　　画室角落还有一副用布遮着的画，是我住院前画的，画了一半。
　　我走过去把布拉开，上面的浮灰洋洋洒洒飘在空中，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哥已经用手挡着我的脸，护着我躲开了。
　　“我忘了让赵阿姨把这里打扫，没事吧，有没有吸到灰。”
　　“我没事。”我扒拉开他的手，看他还是一脸担心的样子，我就又重复了一遍，“真没事。”
　　我哥才长吁一口气。我在小板凳上坐下，盯着自己那还没画完的画，看了一会儿，回头对还站在身后的他说：“你不去陪你对象吗？”

　　我哥在我身边蹲下，我们的目光平视，他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郭楚？”
　　我沉默，食指无意识拨弄着大拇指指腹。他抓住我的手，“这样扣着大拇指不疼吗？”
　　我低头，盯着他攥着我的手，闷闷道：“我没有不喜欢她，她挺好的，我只是不太适应，你对别人好。”
　　我这么说，根本就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哥对我那么好，我住院的时候，他工作再忙都会来医院看我。我说我不想治了，手术太痛，生病太苦，我这辈子就这样完了。是他忍受我病痛时无理取闹的烂情绪，想方设法逗我开心，他说要成为我的眼睛，每每去各地出差之余，总不往给我拍摄沿途风景。
　　这么好的哥哥，我却自私地只想独占。
　　我不愿把他分享给任何人，包括他的爱人。

　　“我是不是很坏，只想着自己。”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房间里好安静，只有窗外细细碎碎的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管过了多久，就算是几秒，在我心里都是非常漫长的。
　　我听到我哥浅浅的呼吸，他是在叹气吗？我大脑瑟瑟发抖，想要抬头又惧怕抬头，直到我的下巴被他捏住。
　　我慢慢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眼里没有嫌弃或者厌恶，还是那么温柔，比晚霞碎雨还要柔和。
　　他张开手，像蝴蝶破茧的茧，环抱住我。
　　我靠在他心口，他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我虽然对她好，但我对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不吭声，他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他会永远对我好，只要他还活着。
　　可我……不想要这种好。
　　因为我母亲收养了他，我是他弟弟，从他进入这个家的一天，妈妈就给他灌输着要对我好。
　　他会对我好，这是他的责任和使命。

　　可如果我不是他的弟弟呢？
　　母亲没有收养他呢？
　　我对于他来说，又是什么？
　　是累赘是拖累，是永无止境的情绪黑洞。

　　“不要瞎想，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我哥捋了捋我的头发，明明用那么温柔的语调说着这么温暖的话，可我却像是掉在冰窟窿里。
　　鬼知道，我才不想只做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