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桃子熟了》魏丛良

2、第 2 章

　　第二章

　　“怎么了，小西？”
　　我哥蹲在我面前，低着头探究看着我。
　　就跟小时候，我和他玩游戏，总是输给他，我就耍赖坐在地上不起来，他也是这样，蹲在我身前问我。
　　可现在又不是小时候，我长大了。

　　我手撑着地自己爬了起来，顺便捡起地上的牛奶杯，猛灌了一大口。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和他置气，可一想到他谈了恋爱，他是别人的了，我就烦躁不安。
　　“没什么。”我丢给了他三个干巴巴的字。他倒是好脾气，健身房的一大片镜子里映着他的脸，带着笑，笑容无奈随和，和我那张臭脸形成鲜明对比。
　　他被这么一搅合估计也没有锻炼的心思了，直接把挂在架子上的外套披上后就跟在我身后，一起从健身房走了出来。

　　我在餐桌前坐下，赵阿姨把做好的三明治和牛奶拿了出来，又盛了两碗粥。
　　我哥在我对面坐下，我看着他吃了一口三明治，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脸上的表情和刚才如出一辙。
　　我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粥发愣。
　　他断断续续讲话，声音是刻意压低，我拿起筷子，筷尖用力戳着碗底。
　　我觉得那碗差不多都快被我给扎碎了，他才挂了电话，而后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我神经一紧，立刻抬眼，他则是直接喝了一口牛奶，皱了皱眉，放下杯子后，走到厨房。我听到他对赵阿姨说，“阿姨，麻烦帮我打包两份三明治，我带走吃。”

　　我扭过身，手撑在椅背上，看着我哥从厨房出来，喊住他，“今天周末，你要去哪里？”
　　我哥朝我笑，“和她约了待会去看个电影吃点东西。”
　　我抿嘴，下巴抵在手背上，闷闷道：“那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吗？”
　　我这么说，便能明显看到我哥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短暂的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而后问：“我本来也是想带你一块的，但你不是说不想认识吗？”
　　“我又想认识了，不行吗？”我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
　　“行吧，去换件衣服，我们就走。这里去她那里有点距离，开车得一个半小时。”我哥说着，又让赵阿姨打包了一份三明治，说是给我路上吃。

　　我哥今天开了一辆银色的车，我直接在副驾驶坐下。他看了我一眼，我直接问：“我是不是把你女朋友的位置给坐掉了？”
　　“小西，你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想问问你这样坐着舒服吗？要不要位置调后一点。”
　　“只要是你的副驾驶，都是舒服的。”我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我故意不再去看他，车子慢慢发动，伴随着那股噪音，我似乎还听到了他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他是不是烦我了？
　　我用余光去看他，恰好是驶出地下车库，刹那的光影蝶变，晴日落在他的脸上，由年龄丰富了的脸部棱角似被镀上了一层金箔。
　　我不甘愿只用余光去窥探，干脆扭头正大光明看，看着这让我从痛苦枯燥的治疗中被解救出来的，如幻如梦的影子。
　　我哥定然是不知道的，他一直都是我梦中臆想。

　　周末路况很堵，车子开了很久，从市中心开到了郊区，中途我们还在一个服务区停顿了两分钟，我上了个厕所，我哥则买了杯美式。
　　我让我哥给我带盒旺仔牛奶。

　　我们重新回到车上，我拆开包装，吸了一口甜牛奶，看他喝咖啡，我就说：“给我尝尝。”
　　我哥直接把咖啡递到我嘴边，我手都不用，稍一低头，就被他喂了一小口咖啡。
　　一股酸涩的苦味立刻席卷舌苔，我砸吧着嘴，“你怎么爱喝这个？”
　　我哥对着我喝过的口子又喝了一口，我默默往车椅里靠系上了安全带。

　　过了这个服务区，高速上开了十来分钟后下高速，又行驶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我哥那对象家。
　　是一个很旧的小区，我哥把车开了进去，停在了一栋筒子楼前面。
　　他下车走到门洞口，我半降车窗，看到他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之后，没多久，就有人从楼道里走了下来。是一个大众定义的美女，黑色长发，瓜子脸，肤色白净，她走到我哥身边，身高差距也是刚好。
　　她挽住我哥的手臂，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挨得很近很近，而后并肩朝车这边走来。

　　我升上车窗，背紧压着椅背，强迫自己镇宁。
　　没有熄火的车子，暖气一缕缕往我脸上喷，可我还是觉得冷。我抱着自己的双臂，等着……等着……等到后车门被打开，等到她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小西，你好啊。”
　　脑袋里绷着的一根线“喀嚓”一下被剪断，女性娇柔温和的声音，让我无所适从。我僵硬回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
　　“你好。”我蹦出两个字后就快速缩了回去。
　　我哥笑了一声，他对他对象说：“他有些认生。”

　　后车门关上，我哥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他一边发动着车子，一边和我介绍他对象。我满脑子胡思乱想，听了一路，最后只记得他女朋友叫郭楚，东郭先生的郭，楚楚可怜的楚。
　　车子开到了一个商场，我跟在他们后面走。
　　他们在前面说话，我双手插在兜里，默默走着。
　　到了电影院门口，我哥让我等一下，我和郭楚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她对我说：“因为电影票是提前买的，现在过了买票的时间，不能网上临时多加一张，所以他要去前台买。”
　　“我知道。”我的手放在口袋里，食指指甲拨弄着大拇指，我说：“我看过电影。”
　　郭楚笑了两下，没再说话。

　　一直到我哥过来，我听到她长吸了口气，而后又是那笑盈盈的表情。
　　我侧头看着她贴到我哥手臂上，他们站着，我坐着。我哥把电影票给我，对我说：“小西，我买的时候，我和郭楚周围的位置都没了，你……”
　　“要不我坐这个位置，你和小西一起坐着吧。”郭楚在旁说。
　　我接过那张电影票，捏在手心里，停顿了四五秒，我把电影票递给郭楚，笑眯眯道：“好啊，姐姐，那你坐这里，我就和我哥一块坐着了。”
　　我站起来，一把抓住我哥的胳膊，对我哥说：“哥，我还想喝奶茶。”
　　“我去买。”我哥顺了一下我的头发，就跟小时候一样，而后他看向郭楚，“楚楚，你想喝什么？”
　　“我带了你给我买的保温杯。”郭楚晃了晃手里红色的保温杯。

　　我盯着那个杯子，一眨不眨。
　　那杯子我也有一个，是我哥给我买的。
　　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
　　我以为，我在我哥这里是独一无二的，原来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