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风·流雪》听岚

5、第五章 黄鹅跌舞千年觥

　　紧接着，青紫，居然就真的变成了那块蓝色的玉石。
　　聆枫没有多想，就把它抓了起来。那黑衣人恼羞成怒，扬起刀向聆枫砍来，聆枫马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再也见不到爹和无风哥哥了！
　　鲜红的血流一滴一滴的流了出来，血溅到她的脸上温热温热的。却感到，这血不是自己的。她突然睁开了眼：
　　竹楦在他前面用他的手抓住了刀！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抓住刀。锋利的刀仞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血流了出来。但幸运的是此举没有把整个手砍掉。
　　她愕然，他明明可以自己走了，她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聆枫呆呆的看着他，殊不知还能作战的黑衣人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
　　“你欠我一条命呀，你可别死啊。”他咬着牙说，黑衣人用力一摔，他就被甩开，躺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你，你们放过他，我就任你们处置。”聆枫慌乱的说。就在这个时候，强烈的晕眩涌了上来，聆枫面前的一切开始飞快的旋转，黑衣人啊，竹楦啊，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天昏地暗，身上的伤口正在拼命的撕打躯体。
　　“你认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遥远的声音传来，像是亿万年那么遥远。
　　聆枫等着他们动手，可很久，也没有响声。她努力的保持清醒……难不成，她已经死掉了？
　　周围是死一般的安静，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然后再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她感到自己被一个人轻轻的抱起来，自己好象漂浮在空中似的。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就是……她来不及思考，就用似乎脱离了她身体的两只手紧紧抱住他，而胸中一股闷血却急不可耐的从口中喷了出来。她想：
　　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呢……
　　那么，我就绝对不会放手！
　　“青紫姑娘，你坐下来慢漫说。”一位温文尔雅的英俊少年指了指凳子，他的对面是一位貌若天仙，神情沮丧的女子。她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被雨淋湿的蓝衣上，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她勉强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淡淡的，浅浅的。
　　这一笑，足以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销魂。
　　可我是谁？我在哪里？聆枫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发现自己只是在看着他们，却看不见自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吗？
　　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青紫的回忆。
　　聆枫开始想跑，但是青紫已经把回忆输入在聆枫的脑海里，不管怎么样，只要触及，就总会知道，躲避永远不会有用。
　　可我怎么会想起这些？我，到底还活着吗？聆枫想，但眼前这一幕是她潜意识渴望知道的。既然如此，就硬着头皮看下去吧。
　　那如诗如画的女子幽雅的坐了下来。然后那位少年也坐了下来。
　　“堂堂水神庙祭祀，居然如此年轻。真是出乎意料。”青紫轻轻的说。
　　“姑娘过奖了，这只不过是我应做。”少年温和的说。
　　“我想向你取一物，不知可不可以答应？”青紫的语气开始有些急了。
　　“天河水石？”少年明知故问，“要去救人吗？”
　　“要救一个村子的人，”青紫急切的说，“求你答应。”
　　“这……不可以。”少年委婉的拒绝了。青紫掩饰不下去，站了起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又不是坏事，”青紫着急的说，“水神也会答应的！”
　　“姑娘莫急，每一物都有它的气数，天意如此，又何不顺其自然，”少年淡然道，“逆天行事终有谴，因果循环又怎奈？”
　　“我不管，我只知道没有它，就会死很多很多人，包括我的亲人，”青紫说，“要是有报应，就全报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不会拖累任何人，我只要我的家乡能延续下去！”
　　也许被她这话怔住了，少年没有立刻说话。很长时间的等待，青紫也快要等不下去去了，她求助的望着他。
　　少年垂下头，一句话也没有说，长袖一甩，就要离开厢房。
　　在一旁的青紫已经是气火攻心，突然俯下身，“哇”的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那少年怕是已经知道会有如此后果，他迅速的转身，在青紫还没有倒下之前就扶住了她，摇头叹息道：
　　“这口气，憋得也太久，终于吐出来了。苦了这个女孩子了。”
　　青紫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抬眼看见祭祀正忙着帮她配药。忙下床站了起来。
　　少年听见了动静，但是没有转身，他只是淡淡的说：
　　“你身体还是很虚弱，休息去吧。”
　　“你答应吗？”青紫答非所问。
　　少年端着汤药转过身，看见那一张被折磨得没有血色的美丽的脸，不觉心软了下来，把汤药递给青紫。但青紫没有接。她焦急的望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少年淡淡的笑开：
　　“只怕是水神真的想帮你，也心有余力不足吧？”
　　一切突然模糊了起来，转瞬，便来到了大漠。黄沙漫天，蓬草依旧飘零，只是，大雁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一个勉强称为村落的地方，差不多与地上的黄沙融合在一起，只有几棵胡杨，倔强的顶在风头。一位少年和少女正站在它们上面，俯览着全村。只见一群饥渴的游民，在墙角下奄奄一息。这两位明显就是那个少年和青紫，只不过，他们看起来要大一些。少年依然英俊秀气，青紫依旧美丽动人，只不过，他们看起来更成熟了些，也更亲密些。
　　“渊岚，现在该怎么办？”青紫焦急的说，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已经等了两年多，就是为了等今年水魄之夜。勉强从城里运水来接济他们，可这里如果没有一条河，村子迟早还是会灭绝的。”
　　“原来这里，是有一条河。”渊岚平静的说，“但因为水魔而停止流动了，因此，这个村子的文明，也衰退了。”
　　“那怎么办？”
　　“水魔之所以那么厉害，无非手里拥有天河水石，只要今天晚上我们把它夺回来，利用它的力量，召唤水神，就会得救的。今夜是水魔现身之夜，他需要另一条大的河流来供它修炼，肯定拿着天河水石出现。只要夺下天河水石，他就好对付了。具体位置我已经算好了，就在前面不远。到时候我来应付它，而你虽然看不见它，但只要你要认真听我的命令，比如说，跑，藏起来之类的，就不会有危险。即使看到我快不行了，也要跑回去躲起来，知道吗？在我把他的兽性逼出来以后，天河水石因为承受不了它的异变，就会显现出来，大约两三分钟后，天河水石就可以适应突变。在这几分钟内你就立刻打开天镜，用心去感应天河水石的位置，将其收回。如果失败了，这厮就会变得更加厉害。成败就在于今天一晚，一定要小心。”
　　“可是你打得过吗？它是魔，你是人啊，”青紫好不担忧的说，“我担心你。”
　　“我比它绰绰有余，只是它大发兽性的时候，我可就没有把握了。”
　　“如果没有成功……”青紫担忧的看了村子一眼。
　　“没有成功，就把村子迁到别处吧，再等下一个水魄之夜。”渊岚虽然说得简单，但是他们还有时间再去等吗？“相信你自己……”
　　“唉，真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青紫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瞬，却是半晚，月明星稀。大漠更显得萧条。
　　刀剑之声，相交辉映，如珠子落地的清脆迅速，不远处，渊岚似在与空气打斗，殊不知，那水魔就在空气里面，黄沙漫卷，月夜寒冷，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光是只看渊岚一人就知道战斗的猛烈，一剑未消，另一剑就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刺入。掷地有声。青紫躲在一块岩石后面，听那刀剑交加，却不见来者，更显战况危机。青紫全神贯注的感应着他们的打斗，一进一退，一攻一防，光是听声音就足以让人心惊胆寒。青紫拿着天镜，心悬一线。
　　一声巨响，黄沙四处逃窜，青紫心颤抖了一下。然后就是寂静，胆战心惊的寂静。
　　“青紫，跑！”遥远的声音传来。
　　青紫毫不迟疑的跑了起来，沙子缠绕着她的脚，几乎疯狂的想把她绊住，她怀抱天镜，跌跌撞撞的跑。渊岚是不会有事的，她反复的说，不可以回头，成败就在这一瞬。风撩着她的发丝狂舞，她恐怖的感应到有一种力量在爆发，她甚至可以感到如果它爆发，天地都会颠倒位置！
　　一声怒吼，令人心恐。这根本不是人发出来的，简直就是地狱里的魔鬼的呐喊。它从远处炸开了，可以称得上惊天动地泣鬼神！
　　突然，一种莫明的沸气从发声点炸开，沙子在疯狂的燃烧，有些落在青紫身上，简直像用烧红的铁烫在她背上一样，幸亏她老早就跑开了。她更不敢跑回去，渊岚在爆发点会怎么样呢？不，他一定没事的。
　　“天……天镜。”
　　声音苍白得无力，一点一点在消失。风来，沙丘迅速的移动，不一会儿，居然面目全非！青紫转过身子，听声音被风扭着，像在天上喊下来一般。她环顾四周，一片萧瑟荒凉，安静极了。可谁知，一只兽性大发的魔鬼在全速向青紫飞去，要把她碎尸万段！她闭上了眼睛拼命感应，却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魔鬼的爪牙向她扑来。天镜只能开一次，错过了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镇定……
　　一片寂寥无人的大漠，什么也没有。只有风温和的吹过……沙子柔柔的呢喃……
　　……
　　什么都没有，连仙灵之气都感应不到……
　　突然，青紫感应到了，一丝游丝般灵气在前边飞一般的闪过，一下子就不见了……她睁开眼，却觉得恶魔之气从后方飞来，愈来愈强，而且竟然是如此清晰……气流开始强烈的摇拽她的心脏……
　　手握天镜……两年的等待……是前方还是后方？……
　　“相信你自己……”
　　没有时间犹豫了，青紫拆开天镜，分不清东西南北，就把自己当作司南吧！
　　天镜朝向了前面。
　　青紫心里默默祈祷着……
　　一切在这一瞬静止，安静得出了奇。经过了大喜大悲，她真的无力再去承受这一次彻彻底底的寂静。
　　风止了。
　　突然，她感到后背的骨头全部都碎掉了，似乎有锋利的獠牙在啃咬着她的后背。犹如万虫蛲心，车裂凌迟一样痛苦。这种痛苦，怕是不能用苍白无力的文字说明清楚的吧。
　　看来，她错了。
　　呵呵，我完了，还赔上渊岚。呵呵。什么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果然是错的……
　　她的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形，那是一种深深的苦笑，无奈……
　　我真他妈的蠢货！
　　疼痛还在疯狂的进行，何止是上刀山，下油锅？
　　什么都完了，村庄，河流，家人，渊岚，我自己……
　　镜子瘫在青紫面前，映着外面灿烂的星空。
　　她冷冷的笑：没错，家乡的星空是最美的……
　　那星光，便是那么赤裸裸，一览无遗，那么炙热的表现悲欢离合，没有遮掩，就这么坦坦荡荡。
　　真漂亮，她凝望着镜面。面对水魔失去人性的啃咬，后背早已经血肉模糊了吧？果然，是活生生的折磨死，那是她活该。
　　而她，不会逃跑，更加不会掉眼泪。也许是，眼泪自己忘记怎么哭的了吧？
　　迷离的星空清晰的映在镜面上，青紫痴痴的望着，感受着痛苦继续撕破她的躯体。
　　蓦然，镜面上越来越亮。也许青紫不相信自己，但她起码还是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
　　一颗星星，在飞速的变大。是它要坠落了吗？
　　好啊，跟这东西同归于尽吧！她残忍的想，让村庄，让一切都消失吧！
　　一种细腻的温柔落在了她摊开的手心，青紫向手心望过去。
　　蓝得没有办法形容的珠玉，光华没有瑕疵的外表，冰冷如天山上的积雪……这就是天河水石吗？
　　一切似乎再把青紫重重摔下去以后再把她抛上了天，然后把她摔得更深。
　　她笑笑，
　　自己是对的。可是，太晚了，自己差不多要死了，刚才就那么呆呆的不反抗……
　　苦涩的眼泪如断弦的珠子，流进了她的嘴里，也滴入了天河水石。
　　天河水石突然绽放出奇异的光彩，空气又一次凝聚了起来，青紫虚弱的感到，是水神来了，它居然是这样召唤而来的……
　　她看不见魔，也看不见神，看不见过去看不见未来，连自己也看不透，真的好傻啊。
　　凭着微弱的感觉，她感到它们在激烈的打斗，天地为之变色，风起云涌，震天撼地。沙子漫天飞舞，把整个大漠笼罩了起来。没有电闪雷鸣，没有风雨交织，却足以让神魔鬼怪为之动容。她踉跄的爬了起来，后背仍然在剧痛，旁边的沙子被血染透了，染红了。
　　也许现在应该高兴，应该松一口气，但经过刚才戏剧化的情景，她真的笑不出来。
　　拿到了天河水石，一切就交给神了。自己，该尽快离开战场，找到渊岚，一起回家了吧？
　　渊岚就在不远处，身体大半部埋在黄沙之中。神魔继续交战，但青紫已经不闻不问。她艰难的爬了过去，沙子烤着她的皮肤要出血。可同后背的剧痛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也许是一世纪，她终于爬到了他身边，但他，早已冰凉如雪。
　　天河水石冥冥中闪着光彩，一切风卷黄沙都停止了。青紫趴在地上，感到神在向她走来。
　　大漠笼罩着战后的阴霾，孤傲，凄凉。
　　青紫也渐渐冰凉。
　　她恨，恨自己的愚蠢。即使是成功，却仍然揪心的疼痛。
　　最后，神救了她。
　　她就变成了一块玉石。
　　她的心也同玉石一样。
　　过去的青紫已经死在水魄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