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风·流雪》听岚

6、第六章 花楼玉凤声娇狞

　　大漠依旧，蓬草翻飞，大雁孤行，荒凉，孤寂，可怕……即使将所有的词语叠加在一起，也无法形容得那么彻底吧？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后骑/都护在燕然/”
　　聆枫遥遥听见一句轻吟。
　　回望，实在是凄神寒骨，那黄沙，却以转了千百个轮回，蹉跎了千万年光阴。
　　依然如故。
　　梦被撕破了，撕成一片一片，吹散到四面八方。似风中柳絮一般。而聆枫仍然处于一种愕然。青紫那超脱凡俗的目光，正是由来于此吗？
　　不得不浮现出那蓝衣女子，双眸里那一丝寒冷寂寞。那看破红尘般的微笑。往事历历在目，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伤害自己。信任自己又怎么样？不信自己又怎么样？也许，青紫最大的伤口是水魔对她的残害吧，一点一点的血肉被抽干喝尽……
　　定如撕心裂肺。
　　而这个伤口，也许是她自己造成的吧。
　　不知她的背部，是否还留下了恶魔的印记，把她伤得如此重到现在。
　　亲身扮演了青紫以后，聆枫的心口还在隐隐发痛。以至于她醒来以后至少有一刻种望着上面的天花板发呆。
　　“姑娘，你……怎么了？”
　　一声轻换，把聆枫拉回到了现实中。聆枫立刻回过神来，一看，身旁却是客栈里那妇人，她正欣喜的望着她。好象她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一样。妇人微笑的把毛巾从聆枫头上取下来，“刚才见你醒来，却不打声招呼，还以为你死后还魂呢。”
　　聆枫一愣，原来是梦。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下子又浮现在眼前，黑衣人……青紫……竹楦……无风……杂乱无章的在她的脑海里搅动，她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原来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都同样残酷啊。聆枫顿了顿，总算说了一句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话：
　　“发生了什么事情？”
　　妇人仿佛就期待着这句话一样，因为这句话表示聆枫开始恢复正常了。她微笑如昔的说：“前天你和竹楦被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幸亏送你来的那个人为你输了一天一夜的真气，你才捡回一条小命啊。这几天你一直在说胡话，乱七八糟的，反正也听不太懂。然后你就发起了高烧，而且一直不退，害得大家担心死了。竹楦还守了你一天呢。这不，他刚走，你就醒来了，谢天谢地啊。”
　　“哦。”聆枫恍惚的说。突然感到手有些冰凉，一看，自己的双手居然还紧紧攥着青紫。聆枫温柔的把它放到眼前，它暗淡没有了光泽，但仍然一点瑕疵也没有。就让你休息休息吧，聆枫想，我也很累了。于是她困倦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身上的轻痛。妇人见状，也退下了，没有圣打扰她。
　　这一觉睡得好极了，聆枫舒服的想，什么也没有梦到，就在客栈温暖的床上呆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十二个时辰已经轻飘飘的过去。明媚的晨曦透过窗格潜进来了，正好落在聆枫的笔尖上面。聆枫呆呆的望了一下在空气中飞舞的灰尘，觉得元气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就欣然起床，开始梳洗打扮。她现在才觉得梳洗打扮真的是一件挺愉快的事情呢。她把头发梳好以后，便插上了那枝杜鹃簪子，奇怪的是，那杜鹃花不仅灿烂如昔，还比以前更娇艳鲜红了。而镜中的少女，还是那么美丽漂亮，连隐藏在后面的血红，都不怎么觉得冷了。她把小锦袋系在腰间，把桌子上的五灵轴和青紫一块儿放了下去。五灵轴现在又苍白得像雪了。
　　走出房门，貌似大家都没有起来。聆枫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面游逛，没见到什么人。她现在最想见到的是无风，唉，怎么那么久都看不见他。她沮丧的想，我已经走走逛逛一个小时了耶。
　　正这样想着，临近的一扇门打开了，竹楦走了出来，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他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手上绑了几圈绷带。
　　怎么大清早第一个就遇见他？唉，好歹他也救过我的命，算了，还是主动向他打招呼吧。
　　“早上好啊！”聆枫顾作亲切的说。倒是竹楦，非常不领情的倒退了三步。脸上非常吃惊的样子，好象见到了鬼一样。第一句话是：
　　“哇啊，你发春拉？”
　　看到聆枫眼中冒出杀人的怒火，然后竹楦第二句话才是：
　　“你好了啊？”
　　算了，聆枫把凶狠的目光收回来，要不是他为我挡剑，她怎么可以站在这里。可是，聆枫非常勉强的露出笑容，他真的很欠扁啊。
　　“好了。”聆枫不冷不热的说。
　　“我就说，你这种恶霸，是死不了的。”他懒洋洋的说。
　　这死东西居然以为大前天他救了我就可以这样子跟我说话，聆枫愤愤想，罢了，反正我很快就可以摆脱他了。
　　“谢谢你拉。”聆枫皮笑肉不笑的说。
　　“小意思。”竹楦得意洋洋的说，全然不顾一旁聆枫杀人的怒火。
　　“说吧，你想要什么报酬？”聆枫单刀插入。
　　“哎呀，这个嘛，”竹楦做思考状，“我还没有想好呢，这样吧，你陪我到街上逛逛好拉，我慢慢想。”
　　这个混蛋……聆枫咬牙切齿的想，居然得步进尺。但她还是嫣然一笑：“那好吧。”
　　竹楦脸上露出了胜利的表情，他转身就想走。
　　“那个，无风哥哥呢？”聆枫犹豫的问，“他不在这里吗？”
　　竹楦不耐烦的转过身，“小姐，他今天早上就和一个小孩出去买药了。”他没好气的说。特别是看到聆枫脸上浮现出来的幸福表情。
　　“那他很快回来拉？那我要在这里等他！”聆枫喜滋滋的说。
　　“小姐，你刚刚说完那么快就反悔拉！”竹楦很生气的说，聆枫顿顿，怨恨的想，他，敢威胁我。不过本小姐也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哼，让你一次又何妨？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聆枫无精打采的说。直接走了过去，狠狠的撞了竹楦一下，一点也没有回头。即使竹楦在后面高呼：“谋杀了！”
　　街上十分清冷，只有几个起早贪黑的小贩挂起了招牌，无非是买些包子馒头什么的。聆枫走得很快，拼命想甩掉竹楦，回去等无风。
　　但每次竹楦还是非常厚脸皮的跟了上来，笑嘻嘻的说：“小姐，逛街也不是这样逛啊。你再这样小心我对你提非分的要求哦。”
　　聆枫已经是一身的怨念，哪里受得起他人的威胁。她看着这条街的末尾，好，还有二十多米，加油，马上就走完了，聆枫高兴的想。
　　没想到，竹楦居然在后面喊道：“小二，来两碗面。”
　　聆枫呆住，这个十恶不赦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流氓白痴混蛋傻瓜小混混，竟然逼得聆枫一个堂堂大小姐站住，然后乖乖的跟他坐在面铺里面。
　　哼，谁叫你帮我挡剑呢。算我欠你的了。聆枫安慰自己说。
　　“小二，煮慢点哦，慢功夫出好料啊。”竹楦特意叮嘱道。聆枫简直想用手中的筷子戳死他。
　　然后便是两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长时间的沉默。终于竹楦打破了这个沉默：
　　“没想到，你这个恶霸居然那么无耻啊。”他眯着眼睛说，好象在仔细观察她。
　　他要是敢再说……聆枫握紧了筷子，脸上却堆出假假的笑容。
　　“怎-么-说？”
　　“啪嚓”，筷子在聆枫手中折断。
　　竹楦微微怔了一下，但还是冒着被杀头分尸的危险说了出来，当然，脸上还是那嬉皮笑脸的微笑：
　　“我是说，大前天那个叫什么什么来着的把你抱来以后，准备帮你运功疗伤，没想到你居然那么无耻居然死命抱着那个人不放，口里还说什么‘不要’‘不要’的。哇噻，简直可以列入本朝第一厚脸皮的前列。就算你想吃人家的豆腐，也不要这种样子嘛。女人的脸都被你这个色女丢尽了。最后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你抱上床的。”
　　“啪嚓”，第二根筷子也断了……
　　竹楦想既然说出来了，就是死路一条了，再多死几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定要把握时机再欺负聆枫下，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于是他用调侃的语气将对话进行到底：“说你是花痴也过得去，但是你居然□□到了这种地步，高烧的时候喊着‘无风’我也就不说你了，你居然还喊着‘渊览’，原来以为只有男的才可以脚踏两只船，我真是大开眼界哇。光喊男的也就算了，作为一个恶霸，我同情你，这也说得过去，没有人爱嘛，但是你不能连女的也一起喊啊，你喊那个‘青紫’也很多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那个非常漂亮的蓝衣女子吗？本世纪最惊人的发现就是……原来你有龙阳癖啊！”竹楦满意的结束了对话。
　　“扑通”，整个筷子筒被强大的内力翻了起来。
　　“客、客官？面……来……了……”见此情此景，小二愣住两秒后，立刻把面奉上，下一秒就飞到别处去了。
　　两人怒视相对，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眼看就要爆发。
　　终于，两人一起伸出手来，各自抢桌上剩下的筷子，然后，再次怒视30秒。最后两人分别闷头使劲吃起面来。
　　死猪楦，我跟你势不两立。聆枫边吃边想。
　　这个恶霸，居然真的如我所说？竹楦边吃边愕然。
　　吃着吃着，聆枫担忧起来。天啊，如果那混蛋说的是真的，那，那自己把无风哥哥抱得那么死……哇呜，我怎么好意思去见他啊……说着，飞霞涌上……自己居然还喊别人的名字，呜，这回完了，怎么解释呢……然后，太阳升起来了……
　　在一旁的竹楦看到聆枫在面后通红的脸，已经开始喷饭。
　　看来，这个傻丫头还真的很喜欢那个家伙呢，竹楦暗暗想。刚才只是一番玩笑话，居然因为有他的存在而变得那么认真。自己好歹也救了她一命耶，她昏迷的时候也喊自己的名字了（当然她还把她的七姑八婆喊了个遍），他的只有一次，而且只有六个字……“竹楦……你去死吧！”。哇呜，太不值得了。他悲哀的想，傻瓜才为你去挡刀呢，居然换回这么一番冷言冷语。
　　“磅榔。”聆枫把面重重的放下，里面的残羹剩汤大量的逃窜出来。便大步走开，貌似像要永远把他甩掉。
　　“喂……”后面传来竹楦有点无赖的声音，“小姐，结帐~”
　　寂静……
　　然后一块硬邦邦的不明飞行物横冲直撞向竹楦飞来，眼看就要撞破他的额头。可竹楦轻巧的接住了，一看，是一块银元宝。
　　“不用找了啊。”聆枫大声的说。估计这个时候她已经走了十几米远了。
　　一旁的小二兴奋的就要去抢，可竹楦把它握得死死的。
　　“我那个朋友说笑的，你还是找补去吧。”
　　聆枫在大街上走得飞快，没有想到居然气昏了头，拐错了街道。等到她醒悟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客栈越来越远了。
　　面前这一个街道她一点也不认识，巷子里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胭脂味，呛得聆枫好生难受。街上的男男女女，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戴的是珠玉翡翠，个个都是油光满面，春风得意。而女的则花枝招展，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聆枫一下子厌恶起这个街道了。她想这就像那些个长安丽人巷一样，是好女孩不应该来的地方。
　　都是那个猪头，害我到这个地方来。于是，聆枫的怨念更深了。她在街上飞快的走着，与那些悠闲自得慢慢赏花的男女们迥然不同。
　　在这个巷子里，似乎没有了白昼黑夜，大白天的家家户户还挂着灯笼。而且曲折离奇，到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迷迷糊糊的拐了几个弯以后，聆枫居然又回到了原点。八成是那讨厌的香味弄的，聆枫想，因为她的脑袋已经开始晕了。
　　突然，一个黑影从身边略过，轻轻的撞了聆枫一下，就跑得老远。聆枫一拍腰间，天啊，装着五灵轴和青紫的小锦袋不见了！这些可都是要她命的东西啊，绝对不可以弄丢的。聆枫一点也没有想，就大声喊着追过去：“小偷，站住。”
　　街上的行人依旧在漫漫的移动，似乎已经看倦了追小偷的景象。聆枫追随着小偷拐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弯，接着跳入了一家装修非常豪华奢侈的楼房。原来这是还有内应啊，怪不得那么猖狂。聆枫也一起跳入了那栋楼房。
　　结果，进去的时候小偷已经不见踪迹。聆枫四处查看，见这家酒楼跟别的酒楼一点也不一样，里面的酒香特别浓。就快要让聆枫窒息了。里面的男女，正在自顾自的打情骂俏，劝酒的，夹菜的，格外亲亲密密。聆枫这才明白，原来她进的是一家妓院啊！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刚想离开，可转念一想，袋子还在这里呢，妓院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醉生梦死，自己一拳就可以把他们全打趴下。今天她一定要把袋子夺回来，否则她就不叫独孤聆枫！
　　嘈杂的人群里面，突然响起了一段琵琶曲，只听那琴声悠扬悦耳，如高山流水一般。忽而高忽而低，似乎在九天自由翱翔，又在深海里悠悠徘徊。如珠玉满盘落地，听得人陶醉其中。只是那琴声，愈发的幽怨，慢慢凝练聚集，然后短暂得令人窒息的一瞬，突然就爆发在高高的苍穹里。如绚烂而优美的烟花，在空中绽开，然后迅速的跌落，消失在空中却未能回归。于是，琴声骤然停止。
　　然后又是低低的轮指，迅速的在琴弦上摇曳，然后是一个女子轻轻的吟唱：
　　“落花有意水无情，寂寞烟花自飘零。灯火阑珊何故人？一夜白头泪满盈。”
　　她唱得幽怨极了，即使聆枫听过青紫天仙般的话语，也觉得那女子的声音也足以可以和她相对。不过青紫没有唱过，也许她唱得更漂亮呢。哎呀，我在想什么？聆枫突然一拍脑袋，才记得此行的目的，忙趁此时机找了起来。而大堂里一片寂静，大家都陶醉其中，找人是最容易的了。
　　楼上的女子还在嘤嘤切切，楼下已是一片寂然。只有女子幽幽的吟唱在房梁缭绕，三日不尽。而这么好的吟唱效果却被聆枫一个人给破坏了，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显然不为歌声所动。幸而人们还在那虚无的境界里，小声猜测是谁租了女子，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正在招呼客人的老板娘突然开了口，“这是我们这儿的花魁，含笑。她的吟唱可是天下第一啊，只要大家多多支持我们，定能再闻含笑一曲，独拥佳人一夜！”楼下一片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倒是影响了聆枫找人，她开始不耐烦起来，那女子的吟唱好象小虫子一样骚扰着她，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再加上酒肉人们的嘈杂，聆枫真有想杀人的欲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