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影怜卿》亦良词

6、千里鱼传尺素情

　　当楼白羽在众人的视线中最后一个出场谢恩时，全场震惊。七皇子和她一小一大的身影深深刻进了许多人的心里，尤其是当同为正妃的旨意出来后，楼红鸾沉静的眸子里闪现出了炽热的火焰。而萧氏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看向一个只有12岁年龄的孩子。
　　七皇子青阳易没有和萧氏说什么，只是说了句：“遵旨办事，辛苦你了。”看着星夜出城的丈夫，她多想要个解释，多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多想让丈夫安慰自己几句，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努力做好一个王妃该做的事。在青阳王朝很多世家都在没落，要通过联姻维持家族的繁荣，而也有很多新兴的世家如耀眼的星一样闪亮，所以很多女子的命运都不由得自己来做决定。萧氏庆幸自己很喜欢自己的丈夫，他体贴温柔，对府里的女眷虽然不是很热情但礼遇有加，对女眷的娘家人也会适当照顾，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走不进丈夫的心里。他的心思深沉，很少对自己说起朝中的事，她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看着楼家12岁的丫头，明媚的笑容天真无邪，落落大方地和青阳易站在一起面对着众人复杂的目光。
　　中秋夜当晚楼白羽就和来接自己的楼家人一起回了楼家。在出宫的路上，不停有人来道贺，楼家的三个女儿一下子就有了求娶的婆家确实是大都一等一的大事。三老爷和三夫人早早等在了楼府门口，听到內侍来宣旨时着实吃了一惊。大老爷和大伯母虽然有些不满但是想着立嫡立长为太子的规矩，觉得楼红鸾今后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楼家聪明的人都在愁楼白羽，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和九皇子关系不错，而七皇子总是特立独行，和谁都不亲切。今后谁做上龙椅都是有可能的，今后的楼家不知要分裂成几派。
　　楼白羽欢快地跳下车看到自己的父母喊着：“爹娘，我回来了。”一个12岁的孩子真是不知愁的年纪，站在府门口的人都不觉叹息着。阖府上下的仆人都在等着给小姐道贺，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和家人来到了后花园，一起喝酒赏月，一起欢度最后一个中秋节。楼白羽觉得也许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秘密，只是不想对别人说而保留了伤痛留下的伤口。
　　在秋露白时，秋风也起了，宫里的內侍三天两头会来选一次旨，不是大皇子的母妃在给楼红鸾送东西就是九皇子的母妃在对楼青玉进行赏赐，太后也让人来过几次，给三个侄孙女赏了些添妆的器物，字画。而宫里的教养嬷嬷也早早被指派了来，大伯母特地将摘星楼安排给六位教养嬷嬷住，光小丫头都拨了24四个，更不要说院子里粗实洒扫的婆子了。
　　楼白羽每次去摘星楼学规矩都觉得为首的秦嬷嬷特别优待楼红鸾，对楼青玉都是淡淡的，更不要说自己了。所以看着四个嬷嬷围着楼红鸾转悠，楼白羽和楼青玉总是偷偷笑。另外两个嬷嬷就负责说教了，让两个妹妹好好和姐姐学习一下规矩。
　　“都学了这么久了，我进王府后其他侧妃来行礼我该怎么做才能不失礼，嬷嬷还没有教呢？”楼青玉听嬷嬷们说教久了，不由得有些生气地说了一句。楼红鸾的脸色瞬间严厉起来。其他嬷嬷不好说什么，她们确实没有教，秦嬷嬷不输气势地轻声道：“三位小姐也累了，今天行卧的礼仪暂时练习到这里，来喝点茶吧。”
　　楼白羽一听就赶紧坐端正等着李嬷嬷泡茶喝，楼青玉看着姐姐脸色变了，不由得嗫嚅着说：“大姐，别生气啊，我只是觉得这是必要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问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以后我见到你们还要行礼呢。你说的不错。”楼红鸾说着，皱着眉喝了一口刚泡的大红袍。
　　“大姐知道就好，各项礼仪都要有所涉及才好。”楼青玉也不再压抑自己，说出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
　　“喝茶时，右手轻端起茶杯，先轻嗅一下茶香再小口品茶，切忌不要大口饮茶。在品茶时可以从茶香、口感、茶色判断出茶是新茶还是陈茶，在嗅茶香时看茶叶被冲开后的形状可以分出茶的种类。”李嬷嬷不理会两个小姐拌嘴，认真地讲解着。她还把茶具一一摆放在桌子上，仔细地用清水洗涤再进行擦拭，那份认真感动了楼白羽。她不由自主地接过了李嬷嬷洗好的茶具，一个个仔细地放在木匣子里。几个嬷嬷看到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那两个姐妹虽然没有再斗嘴但是脸色却不善。
　　忽然红袖走了过来，在门边给楼白羽招手。楼白羽听罢轻声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别鬼鬼祟祟的。”
　　“小姐，七皇子派人给您送信了，夫人让我问问，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七皇子吗？”红袖的话虽然很轻但是瞬间让在现场的所有女性不由得静了下来。
　　“虽然被指了婚但私下鸿雁传书是不是有损女子清誉。”在楼白羽思考着红袖的话该怎么回复时，楼青玉大咧咧地说了一句，“三妹，我可是为了你好。”
　　“这……”楼白羽看着众位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吞吞吐吐地向大姐求助，“大姐……”
　　“别听你二姐的，七皇子派人送信可能有重要的事，你快去吧。”楼红鸾笑说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继续笑说，“七皇子可能觉得都有人给我和二妹送礼物，没有人替他送，怕你心里吃醋吧。”
　　“大姐，什么是吃醋啊，好吃吗？”楼白羽听罢，故意问了一句。两位姐姐和众位嬷嬷却没有回答，只是劝着：“快去吧，有好礼物可要和我们分享哦。”
　　看着楼白羽消失的背影，众人也消停了下来，楼青玉却对着楼红鸾悄声道：“大家觉得三妹是不是有点傻，连吃醋都不知道。”
　　“别胡说，放眼大都的各个府邸有多少人能像三叔这样做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辈子只守着三婶一人。那怎么能看到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啊。”楼红鸾说着，轻叹着，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心思的亲妹妹，也不计较刚才她的失言之处了。
　　三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终于得到了夫君的重视，心里美得很。其实七皇子送来的礼物很普通，只是淮山当地的一对可爱的泥娃娃。楼白羽看着三夫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有点无奈，但看到那对可爱的瓷娃娃还是想起了前世故事里的小公爷，可惜她不是明兰，她幸运的是嫡女，有爱护自己的双亲，目前不用和任何妻妾周旋。
　　七皇子府的萧氏早就准备好了青阳易的冬衣，她看着纸上简单的“安好、勿挂”，已经很满意了，因为她知道府里的其他几个伺候的人连只字片语都不会有。
　　淮山的青阳易策马行走在山间，想着礼物已经送到楼府，心里才有一种安然。虽然远离朝堂被皇帝派到这个地方看着工匠在山川前左寻右找找遗失的矿脉，但是大都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他虽然从未送过女子什么礼物，但不知为何看到那对瓷娃娃便想到了12岁的女孩，一个人在大人之间周旋该是多么的无助啊。他从未考虑过喜欢是什么滋味，但他觉得自己疲惫时能躺在萧氏的怀里安眠就是喜欢吧。成婚四年以来，她给了他一个家，几个一直伺候的丫头也没有任何怨言，偶尔说点贴心的情话就能让她们心甘情愿，可是这个小丫头却让他心里有点痒，而止痒的方法就是和她联系一下。
　　楼白羽的回复很简单，说了句很喜欢，把自己手里拿着吃的坚果随手送给了送礼物的侍卫，便是交代了。倒是三老爷很大方地送给了侍卫一锭银子，让楼白羽心疼了半天。一家人欢乐地闹腾了半天，教规矩的嬷嬷才来催促。
　　一晃眼就到了下大雪的时节，大都的第一场赏雪宴的请帖也送到了楼府的各个闺房。学了三个月的规矩，也该检验一下嬷嬷们的教学成果了，四位夫人带着楼家的三位小姐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南平王府。
　　南平王府占地很大，还有一片树林和一个山坡作为背景，前面的亭台楼阁和后面的青山绿林形成了一幅很美的画卷。楼白羽感叹着别人家的豪华壮美，看着络绎不绝的车马往来在平坦宽阔还是有些泥泞的路上，看着如花似玉的娇女贵客们在母亲的带领行仪态万千地走进南平王府的正门，穿着簇新统一的仆从忙来忙去，迎来送往间将各个府的客人带到了各自的桌子旁。
　　看着几十号的女子穿着各种动物皮毛做成的大氅和披风，颜色可谓斑斓多彩，就像来到了染布的手工作坊，让楼白羽看了一场颜色视觉的盛宴。跟着来的小厮和丫鬟早就进入了一个专门安排的院子休息，只有几个嬷嬷跟在后面伺候着。
　　楼白羽不敢擅自行动，紧跟着母亲一句话也不说。楼青玉的举止也文雅规矩了许多，只有楼红鸾仪态万方煞有王妃或主母的风范，一下子就把所有还没有出阁的女子比下去了。大皇子妃看着楼红鸾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笑等着她向自己请安。萧氏和其他几位王妃也看到了即将入府的各位女子，但谈笑之间没有大皇子妃眼里的犀利和嘴角的不屑。
　　各位夫人很有序地带着女儿给各个王妃请安，轮到三夫人和楼白羽时，萧氏本想表现的谦和、和气一些但想到下人来报七皇子送的礼物时便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楼白羽笑看着眼前的众位夫人没有像姐姐们那样行参拜礼而是等母亲行礼后，规规矩矩跪在了石板上道：“民女楼白羽参加各位王妃，各位王妃康安无边。”
　　这一跪吓了众人一跳，让太后的心头肉这么跪，有种在老虎口里拔牙的感觉，楼白羽还没有说完就都站了起来，口里说着：“使不得，快起来，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啊。”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今天我只是楼白羽，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给各位贵人磕头是应该的。”楼白羽随着萧氏的搀扶站了起来，但还是笑着对各位王妃说着。三夫人没有责备女儿，而是替女儿拂去了膝盖上的尘土，反倒是一旁的其他人很是不解，听了楼白羽的话又觉得没有什么错，窃窃私语声不断。
　　柔烟公主不知从那个角落里跑出来，笑着说：“各位皇嫂，干嘛这么客气。她说的对啊，一个普通人家的丫头就该磕头行礼。”
　　楼白羽看了一眼柔烟公主，低着头看向远处花园中还没有开放的梅花，不再理会这群女子的叽叽喳喳，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这道理很多人都懂，可还是忍不住掺和进是非中。
　　看到楼白羽不理会自己，只是低着头，柔烟开心了很多。她时时记着楼白羽骗她下树没有得到鸟窝的事，却又没有什么方法来整治她，因此每次见到楼白羽总忍不住嘲笑几句、贬低几句。
　　“小王妃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和七皇子真是天赐良缘，就不要生自己未来小姑子的气了。”历经风雪几十年的南平王妃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袭来，笑吟吟地说着，“跟我老婆子踏雪寻梅如何？”
　　“谢老妇人抬爱。”楼白羽看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给自己台阶下当然心下了然，感激地道，“母亲，我们去看看雪和枯梅吧。”
　　柔烟本来想呵斥几句但是想起自己出宫前皇后说的话便止住了脚步，停止了口角，摇头看向远方。平南王府的这位老王妃在青阳朝身份贵重，并非因为她的出身而因为她的丈夫、儿子和孙子一个个为国家马革裹尸人未还的功勋。如今平南王府能用的人不多，但是老王妃却是无人敢撼动的大树。她说谁家女子好，那家的女子便会成为众男子求娶的对象。而她的孙女如今也是六皇子的王妃，也算是为平南王府留下了一份荣耀。六皇子是个性格温和，对谁都彬彬有礼的人，身上的书卷气很浓，爱好风雅也精通各种才艺很是风流潇洒。对于朝堂风云，他很少参与，诗情画意，富甲风流是他自诩的口头禅。
　　一行人随意走在梅园中，看着具有小桥流水景致的园林建筑楼白羽内心安然。三夫人看出老太太有话对自己的女儿说，便推说要去更衣带着冷妈妈离开了。几个小丫头跟在不远处，楼白羽小心扶着老人家在没有开放的梅花中穿梭，偶尔看到马上要发芽的枝丫，会忍不住多驻足一会。
　　“青阳朝安稳了十几年，不知道这天会不会变？”平南王妃说着，看向楼白羽。看着阴沉沉的天色，想着曾经读过的五代十国的乱局，楼白羽回头道：“我也不知道天会不会变，但如果要变，我也无能为力改变什么，顺势而为努力活着吧。”
　　“可否应老身一个请求。”老妇人笑看着这个只有12岁的孩子轻声说道，“我老了，不能一直护着倩倩，作为平南王府的后人，她没能继承父兄的英勇无畏，也承担不了保家卫国的重任，今后的路还要在皇家过完一生，我想帮她交你这个朋友。”
　　“老妇人说的哪里话，她以后就是我的皇嫂，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听完老人家的话，楼白羽笑着说，想宽慰她的心却看到老人深沉的眼眸中透着一种无奈的光。
　　“六皇子无心政事，醉心各种诗画风流，倩倩对他仰慕已久我才不得不求了皇上给她指婚。”老人家无奈地说着，又像自我安慰着，“这是她第一次求我，我相信你去求太后的恩典时，她老人家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感受。”
　　望着四处白色的天际，楼白羽觉得自己掉进了老妇人的陷阱，这么盛大的聚会仿佛只为了说这么一段话才举行，害得她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一个老人家的临终遗言。她不想一直这样下去，于是转被动为主动，没有接太后这个话题，而是表情明朗地看着老妇人，那种视死如归的凛然让老王妃觉得很熟悉，那是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将军才有的气势……
　　最后，平南王妃拉着楼白羽的手，有些感动地说不出话，最后才悠悠地说了一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太后看重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