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影怜卿》亦良词

5、中秋宫宴传惊雷

　　转眼之间就到了八月中秋的大日子，大都各府的人都知道这几天就会有皇帝指婚的消息传来，所以各个府邸包括楼家上下都充满了期待。听冷妈妈说大夫人已经开始为两个待嫁的女儿准备嫁妆了，扰的家里的其他几位夫人也思量着该如何给她们姐妹二人添妆。
　　三夫人的娘家只是个世代读书的清贫人家所以没有多少能惊艳别人的礼物送人，而婆婆给的那些首饰她又不舍得送出去，想留给自己的女儿做嫁妆，甚是为难，常常偷偷地打开自己的首饰盒思量二三。楼白羽本想为母分忧奈何人小力微，手里又没有多少钱财，虽然宫里的赏赐隔三差五就有人送来一次但大多都是吃的和玩的，只得作罢。
　　三老爷看着夫人叹息着愁煞人也，女儿也叹息着愁煞人也，不由得好笑，便把自己收藏了许久的几方砚台给拿了出来，两个心爱的女人才展露了笑颜。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准备过一个与众不同的中秋节，没想到皇帝却派人来府里宣旨。一大家子急急忙忙去正厅接旨，却吓坏了来送口信的公公。
　　“哎呦呦，没想到竟然惊动了阖府上下，看来府里要有喜事临门啊。”宣旨官尖着嗓子说着，“奉皇上口谕，接楼氏三小姐入宫陪太后小住几日。”跪了一地的人，本想着马上就要知晓楼红鸾和楼青玉分别被指给了那位皇子，谁知却是这个不咸不淡的消息，不由得心里的热情瞬间降低了许多。
　　三夫人和三老爷没有功夫在意别人的热情降了没有，反而被这泼天的福分惊到了。还是大老爷反应快把早就准备好的赏银塞到了宣旨官的手里，低声道：“有劳公公跑一套，以后小女进宫还希望公公多多照拂。”
　　“哪里，哪里，三小姐现在可是太后和皇帝心尖上的人，特意接人进宫陪太后小住的事，这么多年可是头一次。”周內侍说着，看向楼白羽道，“三小姐快准备准备吧，随老奴一起入宫，车马在府外候着呢。”
　　楼白羽匆匆忙忙中被塞进了马车里，三夫人不放心想让冷妈妈跟着进宫，却被大伯母劝住了。一路上，随着车子的颠簸楼白羽第二次来到了皇宫门口，就像要上战场一样，她随着周內侍亦步亦趋进入了这华丽又冰冷的宫墙内。
　　距离康安宫的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周嬷嬷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周內侍看到后赶紧疾走了几步，楼白羽却仍然在后面迈着小碎步，看似很急，步子迈得却小。
　　“皇帝差人来传话，说要给太后一个惊喜，太后就让我等着，原来是三姑娘来小住啊，这真是一个惊喜。”周嬷嬷往前迎了迎，看到楼白羽时忍不住笑着说。楼白羽听罢，甜甜地给周嬷嬷请安，才跟着她跨进了康安宫的大门。落日下的院落有一种宁谧的美，熠熠生辉的金色光芒照在琉璃瓦上，一些飞鸟停在屋檐上，时不时啄几下自己的羽毛，非常惬意安然。
　　“走的出汗了吧，快来歇歇。”太后看到跟在周嬷嬷身后的小女孩笑吟吟地说。
　　“给太后请安。”楼白羽没有回答而是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请了安才敢站起来。
　　“好实诚的孩子。”周嬷嬷说着扶起了楼白羽。
　　“是啊，快跟着嬷嬷去洗漱一下，再陪我一起用晚膳吧。”太后柔声说着，抚了抚楼白羽的肩。
　　“是。”楼白羽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后才跟着周嬷嬷下去沐浴，这些她从来不熟悉的规矩，为了活命此时做得很是得心应手。
　　泡了一个舒服的温水澡，再出来时周嬷嬷已经拿来了干净的白色宫装，楼白羽任由宫女和嬷嬷为自己梳妆，寻思着这几日该如何熬过去，小眉头皱成了一团让太后看了不由得笑了。她想把楼白羽的皱眉抚平便一直用手摸着，宽慰说：“你肯定心里有疑问，为何在这众多的侄孙女中单单接你入宫小住。那是因为你长得特别像一位故去的姑姑，尤其是肤色和神情太像了。所以，在这康安宫中就做个快乐的小女孩吧，不要想太多。”
　　楼白羽抓住了太后温柔的大手，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历经沧桑的妇人，想了想点了点头：“承蒙姑祖母不弃，白羽定当真心陪伴您。”
　　“小机灵鬼，这么小懂得什么真心不真心。”太后听罢把楼白羽搂进怀里，仿佛搂着的是自己曾经逝去的女儿，心里一阵慰藉。
　　宫里用膳很是繁琐，已经坐在椅子上好久，饭菜也已经摆放好了却还不能吃。楼白羽眼巴巴瞧着，听着周嬷嬷给太后介绍一道道菜是哪位娘娘孝敬的，心里盘算着先吃那一道菜。看着楼白羽满脸都是要吃尽美食的样子，太后笑着道：“快吃饭吧，小馋猫。”
　　楼白羽开心地举起筷子就向不远处的油焖大虾夹去，谁知，却听到有人大声禀报：“皇帝携七皇子给太后请安。”太后一边看着楼白羽迅速把虾放进嘴里一边笑道：“快去添两副碗筷来，今天吃饭热闹了。”
　　楼白羽来不及和太后聊天，把嘴里的虾皮刚刚吐出来时，就看到两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一前一后进入屋里。宫女们赶紧请安问礼，楼白羽不知道该不该跪下请安行礼便看向太后。
　　“既然来了就别再走了，就留下陪哀家用膳吧。”太后没有理会楼白羽求助的小眼神，起了起身说着又坐下了。
　　“是。”皇帝说着在太后一边坐下，七皇子却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请过安后才坐在皇帝身旁，准备用膳。
　　“楼白羽给皇帝请安，给七皇子请安。”楼白羽趁着大家刚坐定便开了口。
　　“起吧。”皇帝笑着说完就看向一桌子的菜，用筷子夹了一块青菜就吃了起来。
　　“今天考查完众皇子的课业，皇帝可有什么收获？”太后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皇帝的碗里，充满期待地问。
　　“几个年纪较大的皇儿心性淳朴还算有进益，只是这个老七有些惫懒，儿子特地带过来请母后训示。”皇帝看着一旁默默坐着的七皇子说了一句。
　　“也许是师父不尽心，不能只怪我的乖孙儿。”太后说着，对周嬷嬷使了个眼色，“把这个八宝如意蒸糕给七皇子端过去，让他尝尝鲜。”
　　“谢皇祖母。”七皇子终于用清脆的声音回答了一句，顺势看了看坐在对面吃得正欢的楼白羽。
　　“九儿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让小羽的二姐做他的王妃，母后您看可好？”皇帝说着，也给太后夹了一筷子炖鸽子的肉。太后慢慢喝着骨头冬瓜虾仁汤，说了句：“这骨头配冬瓜竟然也有一股子鲜菜味，皇帝可要尝尝。”
　　楼白羽发现太后不接皇帝的话便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把刚剥好的虾仁放在醋碟子里洗澡，才心满意足地放进嘴里。看着她如此大快朵颐，三人不由得笑了，互相望了望。
　　皇帝才说：“汤的味道果然不错。”
　　“既然皇帝已经拿定了主意，哀家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大丫头给大皇子做个侧妃是不是委屈了些。”太后慢悠悠地说着，亲手给楼白羽剥了一只虾放进碗里嘱咐道：“别吃那么多醋，一会肚子再不舒服。”
　　“是委屈了大姑娘，可是大皇子诚心向孤求娶，我想他定能爱护她一生吧。”皇帝说着，也眼巴巴看着太后手里的虾。太后温和地看着道：“在父母的眼里，无论孩子多大都是孩子。可，这个就给易儿吧，等会再给你剥，不要说我老婆子偏心哦。”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七皇子赶紧站起身端着碗等着道：“孙儿谢祖母赐虾。”
　　“既然吃了我的虾，老婆子可要拜托你一件事。”太后剥虾的速度很快，在放进他碗里之前还沾了些醋汁，一边放虾一边说，“这个羽丫头性子跳脱，以后就给你做个王妃吧，这样我老婆子闭眼后也放心了。”
　　世界仿佛安静了，楼白羽忘记嚼嘴里的肉，呆呆地看着太后，回过神来后手里的碗已经滚落到地上了。那哐当哐当的声音还顺势在地上滚动了几圈，甚是响亮。她才十二岁，怎么就被安排上婚姻了呢？七皇子的手倒还是很稳，但他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要求他休妻再娶，一时也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只是坐下静静地吃虾，好酸。
　　“这……”皇帝听罢已经没有心思要虾吃了，而是有些迟疑地看着太后。
　　“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手没有，快给我看看。”太后被一声碗响惊了一跳，拉过楼白羽的手检查了许久才说，“以后入府为妃做事可要稳妥一些，否则会被七皇子府里的人笑话的。”
　　“是。”楼白羽用虫蚊般的声音嗫嚅着回答。太后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道：“我们虽是皇家也没有欺负人的份，不用休妻，让她们两个都做王妃就可以啊。皇帝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皇帝思量了一下，点头道：“这个方法不错，不委屈羽儿，也不委屈萧家，易儿你看皇祖母给你想的多周到。”
　　“孙儿谢皇祖母，父皇恩典。”七皇子听罢赶紧起身谢恩，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楼白羽看着青阳易心里有些鄙视，他竟然连拒绝的胆量都没有，要娶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做王妃。
　　晚上，楼白羽闷闷不乐地站在太后寝殿外面，心里悲苦交加，还没有摸清楚在青阳王朝生活下去的方法就已经被人规划好了人生。嫡出的大小姐成了别人的妾，反倒是两个妹妹成了王妃，这样的旨意一出，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反目成仇啊。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太后说，周嬷嬷就打开了寝殿的门，道：“三小姐进来吧，太后等着呢。”
　　“谢谢周嬷嬷。”楼白羽听罢赶紧施了一礼道。
　　“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小小年纪就被指婚啊？”太后端坐在紫檀木的绣花墩子上，长长的头发差点垂到地上，有白色有黑色，和铜镜中白色的脸庞有些不相称。她看也没看楼白羽撅起的小嘴，自顾自说着，“女人这一生总要找个人依靠，众皇子中七皇子还是比较出众的。他最像他的父皇，低调中运筹帷幄，也懂得感恩。”
　　“谢太后为白羽筹谋，可是，我真得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啊。”楼白羽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可又有些为难的说。
　　“你不用做什么，快乐地成长就好。”太后放下了那把桃木制成的梳子，温和地看着楼白羽说。
　　“今天，我能和您一起睡吗？”楼白羽看着满脸慈祥的老人不由得低声着。太后听罢，点着头说：“好啊，好啊，好久没有人和哀家一起睡了。”
　　中秋节那天，天气非常好。晴朗的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只是秋露来了，把早上的凉又加深了一层。楼白羽闲着没有事，早早起床就带着小宫女去花园里收集秋日落下的晨露。小小的青瓷瓦罐里被放入了微凉的液体，让抱着罐子的人手也是凉的。伴着晨光，欢快地回到了康安宫中，来请安的青阳易已经坐在曾经吃饭的座位上了。桌子上摆着各色小菜和暖胃的粥，还有很多糕点，让楼白羽又大饱口福了一次。
　　看着楼白羽一心一意吃饭，根本不看自己，青阳易无可奈何地给她夹了个放在自己面前的小黄瓜。
　　“谢谢。”楼白羽吃着，所以说的有些含糊，但青阳易还是听到了。
　　“慢点吃，慢点吃。”太后说着也给楼白羽夹了一块绿豆糕。
　　“今日宫宴后，我便要外出公干，今天特意来和祖母辞行。”看着两个人都吃完了早饭，青阳易才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
　　太后和楼白羽同时看向青阳易，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青阳易没有回答楼白羽的为什么，而是看向太后道：“淮山的矿产有些问题，父皇派我去处理。”
　　“去吧，国事为重，应该的。”太后听罢笑着点头道，“羽儿替我送送易儿。”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康安宫，长长的甬道上没有一个人影，阳光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仍然是一长一短，让跟在后面蹦跶的楼白羽觉得时间形成的鸿沟其实很难愈合。
　　“今天圣旨一出你会被很多人关注着，你怕吗？”青阳易看着在身后出神的楼白羽轻声说问。
　　“怕什么？”楼白羽听了一脸懵，继续说，“怕别人笑话我吗？”
　　“不怕就好。”青阳易看着一脸天真的楼白羽还是忍不住问，“你怕我吗？”
　　“我干嘛怕你。”楼白羽仰着脸看着有些英气的青阳易没好气地说，“怕你就不被指婚了吗？可是我还很小，你要等我长大才行。你还要喜欢我，否则我会觉得很难过。”
　　“如果你不喜欢我呢？”看着楼白羽深邃的眼睛，青阳易不由自主地问出了从未说出口的话，被人喜欢无论何时都让人有种安全感吧。
　　“如果我不喜欢你，你可以让我离开吗？”看着青阳易脸上那种恍惚的神情，楼白羽不由得追问了一句，这句话才是她从一开始就想说出口的话。自由、快乐的生活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被人所期望的吧。
　　青阳易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问这样的话，他看着渴望得到肯定回答的眼睛，内心十分悸动，却仍然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两个人僵持了许久，楼白羽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会吗？你会的是不是？”
　　“你会喜欢上我的。”青阳易说完没有再看楼白羽的眼睛，大步流星地走了。
　　晚上的中秋宫宴很隆重，所有和皇室相关的人都齐聚一堂，楼白羽不仅看到了青阳易的发妻萧氏还看到了其他皇子的正妃和孩子。而被赐婚的贵女围坐在一起，就像被人亮灯的演员，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下一刻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内侍官宣旨时，楼白羽明显看到对面刑部侍郎的女儿激动的嘴角都在抽搐，而她的大姐姐也紧紧地把手握成拳头，楼青玉不时地朝皇座上看。好像除了楼白羽都在等着打开面前的盒子，盒子里的巧克力究竟是什么味道，还没有人知道。
　　青阳王朝的制度好像和电视剧中的不同，内侍官宣旨的顺序竟然是从年纪最小的皇子开始。所以听到自己和镇国将军府的张英男分别被指给九皇子为正妃和侧妃时，楼青玉欢喜的模样人人都能看出她内心的欢喜。楼红鸾赶紧握住妹妹的手，对她点头示意，才放她起身磕头谢恩。随后谢恩的人是平南王府送入宫的嫡女姚倩倩，她被指婚给六皇子为正妃。其余几个大臣的女儿分别成为了五皇子、四皇子、三皇子的侧妃。楼白羽看着内心忐忑不安却表面冷淡的楼红鸾不由得佩服了几分，看着她听到旨意时那种震惊又瞬间化解的忍耐能力，楼白羽预感将来各皇子的夺嫡中她将是大皇子最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