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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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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梧国使团已在皇城落脚多日了,安帝迟迟不予召见,摆明了要来个下马威,挫挫梧国的锐气。
其实这根本是多此一举的事,皇帝都被囚于高塔之上,梧国的面子早被踩了个稀烂,
不过安帝气量如此,也不出人意料。
这梧帝放与不放,大概他自己也没拿定主意,或者是绞尽脑汁,想再多敲一笔。
自上次与李同光争执过后,任辛自己待了几天,
重回故国,她又一次来到这个她曾经奉命守护的皇城。
她花了几天的时间走过每一处繁华高楼与寥落暗角,
酒肆烟花巷里官宦贵族往来不绝,还有两位皇子的身影,而被高墙阻隔的边缘之地,
却是被驱逐的穷苦百姓,或老或幼。
她甚至看到朱衣卫前去抓人的场景,那些正值青春的女孩如同牲畜一样被捆绑、教化。
最终成为出卖色相的白雀,沦为刺探消息最廉价的棋子。
而她们家人能收到的抚恤金,连亲贵手中的半杯残酒都负担不起。
任辛想拔剑去救几个女孩,可她突然意识到,那些负责收买劫掠的,也是朱衣卫,
也是被训化的木偶,
也许他们也拥有过同样的遭遇,
却还是悲哀的成为了一把冰冷的匕首。
她六年前就高居左使了,她习惯了下达命令,
统筹全局,
在身处高位的忙碌和麻木里,她开始有些记不得自己来时的脚步。
而眼下,她记不清或者是不想记得那么清的回忆,都从这片她最熟悉的土壤里生出了带刺的藤蔓,
缠绕住她,
把她拖入尘封的过往。
任辛是被父亲亲手卖给朱衣卫的,其实她已经忘了那个男人的样子和声音,
也忘了他卖她的原因,
换几个酒钱,或是拿去还债?
反正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可笑的理由。
成为白雀的女子,连决定自己生死的资格都没有,
每天就是学着应付各种各样的男人,忍着恶心,陪着笑脸。
幸运的话能从那些满脑子肮脏的男人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消息,若是一无所获而归,少不了一顿鞭子或者去诱惑更令人反胃的目标。
白雀要学歌舞,琴技,画艺,剑术,再过一点的连床上的功夫都得摸透。
可以说每一个白雀都是个顶个才艺出色、八面玲珑的女孩,可惜都不是为了取悦自己。
等她们的皮囊老去也就失去了价值,无论死于虐杀还是凌辱,对朱衣卫来说都不足惜。
对整个安国来说,也不过是死了一只枝头最不起眼的鸟儿,无需姓名,无需吊唁。
任辛就是从这个残忍的鸟笼里爬出来的,
一开始,她也只是想活着。
拼命想活的信念加上伤疤疼痛的洗礼,最终成就了她出剑的速度,
她受够了被人决定生死,放逐牵制,
她不想永远当一只飞不起来的鸟,
她选择,掌管别人的生死。
任辛曾把昭节皇后当作世上最美好的人,
因为她的关怀善意,
以及脸上挂着的悲悯笑容,
她向来习惯了在炼狱里饮风食雪,
所以当她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份暖意的时候,
她以为那就是天底下,
最温暖的东西。
可是李同光的一席话,让记忆里那个温暖的面容模糊了起来,
任辛恍然发现,她与皇后娘娘面对面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更多时候她仰慕的,
是一个想象中的完美娘娘。
她下意识的,去美化娘娘所有的一言一行,
她从未说过自己是圣人,
是任辛把寄托捧的太高。
昭节皇后再好,她也先是皇后,才是自己。
既然是皇后,就会有自己的考虑,自己的图谋,自己的算计,
白月光一样女子,怎能坐上皇后的高位呢。
任辛依然感激娘娘,
毕竟她曾给她的温暖,是真实存在过的,
至于后来须臾数年的种种,
她不想计较。
但她清楚了,她余下的人生,不会再带着亡人的指引走下去。
任辛改变命运本就是靠自己一条血路杀出来,
她既然是把剑,
应当自定乾坤。
在遇到宁远舟、杨盈、元禄一行后,
任辛看到了君与臣,主与属之间不同的相处方式,
他们是可以放心把后背留给同伴的人。
也可以为了同伴的性命,赌上自己的性命。
她想起了她手下形形色色的朱衣卫众,
一张张的年轻的脸,或生或死,
她依旧无法把她们视为同伴,
可她开始生出愧疚。
由于这份愧疚,她竟而觉得抛却生死效命过的王朝,是一种耻辱。
这个国家对女子的冷漠态度,
朱衣卫残忍的行事制度,
轻轻松松就决定了贫苦人群的命运。
把人变成鸟,凭什么呢?
凭什么千千万万卫众前仆后继的死去,
只是为了让皇帝的龙床睡的舒服一些。
任辛是从这样悲哀的统治下强大起来的,
也正是这种悲哀成就了任辛,
所以,
“也让任辛来结束这种悲哀吧。”
任辛握紧了手中的剑,对自己说。
不配食俸禄者,
罔顾性命者,
纵欲祸国者,
德不配位者,
杀之。
还天下一个清净,还百姓一个公道。
也是任辛想要的公道。
任辛立于城楼最高处,俯视着金玉下涌动的暗流。
细雨蒙蒙起,微凉的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流下,
勾勒着她坚毅的轮廓。
一只握伞的手忽地出现在眼前,
为她蔽去了凄冷的雨。
“师父,想明白了吗?”
李同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浅笑着,眼里满是挂怀。
他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轻轻裹上她被雨打湿的肩头。
“鹫儿,你说我明白的是不是太晚?”
任辛心下一暖,也将手覆上了他攥着伞柄的手,
是温热的。
任辛或许没有同伴,可她有鹫儿。
鹫儿的伞,永远为她而撑。
数年不改。
李同光摇摇头,
“我只知道任辛最出色的执行者,”
“她决定的事,”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他们相视一笑,
对于师徒,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懂他的所愿,他懂她的所求,
他们要,
一个崭新的安国。
“说说吧,长庆候殿下的计划。”
任辛莞尔道。
李同光搂上她的腰,把脸贴在她冰凉的鬓间,
“自然是让大皇子和二皇子窝里斗,”
“沙东部和沙中部鹬蚌相争,”
“让我身后的沙西部独大。”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气势弱了一些,
毕竟,他和初月的婚事还摆在那里。
“一个初月县主,一个初贵妃,”
“鹫儿,我可不记得教过你白雀的手段啊。”
任辛揶揄道,可眼里并没有不悦。
倒是让李同光急了起来,
“与县主的婚事并非我的意思,是安帝之命,”
“与初贵妃,也的确是为了借她的势,虚意周旋……”
“师父,我不可能对她们有……”
“我知道。”
她出声打断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这些年,你一定走的很艰难。”
从面首之子到长庆候,
得到了多少,
付出的只会更多。
那是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光,
每一步,他都是靠自己咬牙往前。
她的鹫儿在耻辱和阴谋里长大,
可他却依旧成了最好的他,
只愿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任辛也环住了李同光劲瘦有力的腰,
用自己带着凉意的唇瓣去堵他的慌乱,
以作安慰。
触碰到的一瞬,
他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然后猛地加重了落在她腰间的力道。
唇齿相抵,
把这个吻从浅尝辄止变成了索取不休。
任辛选择纵容他的放肆。
他的吻热烈又笨拙,缠绵而蛊惑。
她听到了他浅浅的喘息,
从他们二人唇舌的空隙溢出。
“师父……”
“任辛……”
他换着称呼唤她,她一一回应。
直到最后,李同光放任自己的更深越界,
他轻轻咬了她白暂的耳垂,
留下粉色的齿痕。
“小狼崽子。”
任辛勾起他的下巴,
“早该看出来你心怀不轨。”
他露出虎牙笑的倒是乖巧,
“任师父发落。”
“好啊。”
话落,
她也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脖颈处狠狠来了一口,
痛的他皱眉,
可笑容却是愈发深了。
任辛满意地点点头,结束了这一场厮磨。
“局,你去做。”
“人,我来杀。”
她吩咐道。
“鹫儿明白。”
他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