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全译

5、淮江府

　　次日一早两人去舅舅那道了别，便启程南下。
　　过了当涂便是昭源的地界了。山水不变，混乱依旧。再往东南行了两三天，便进了淮江府的范围。吴侬软语，乡音听着很是亲切。
　　乔寅的心绪明显快活起来。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什么地方，什么物件，有什么用处，发生了什么故事，有什么变化，各种各样的，恨不能给将离做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淮江风土人情介绍。将离倒也不烦，只感慨她过去了这么些年还记得这么清楚，不由得甘拜下风。
　　如此又行了五六天，便到了淮江的郡城。
　　乔寅站在熟悉的城墙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城墙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布告栏看消息的百姓，挑着担子沿路摆摊的农户，不由得十分亲切。
　　她坐在马车前头，慢悠悠地走近了，守门的将士用当地口音随便盘问了几句，听她也是当地口音，便很快放行了。
　　此时还是未时，街头依旧一派繁华景象，毕竟淮江府在入海口，临海经商是这里人世世代代的生计。海里许多宝贝都是先到淮江府在去往整个大荒的。比起姑苏，淮江只是稍微小一些，还要冷一点。
　　昆布、海藻、石决明、海螵蛸、牡蛎，珊瑚，海马、珍珠母、海浮石等这些药材可是在没有海的国家很难得的药材。这次回来，首要任务便是将这些东西收集齐全。师父那可是早等着要了。
　　将离看了一眼已经堆得满满当当的马车，感慨道，若不是身边有个财神爷，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买不了这么多东西。
　　两人在淮江城里悠闲地逛了一圈，转了几个弯才来到一座雄伟的府邸前。威武的士兵穿着铠甲伫立在府门口，宽阔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横匾，上书，“淮江府。”
　　“到啦！”乔寅朝旁边的将离眨眨眼。将离点点头，看着颇有些庄严的大门，突然有些畏缩。
　　乔寅没有注意那么多，自己跳下马车，走上楼梯，那守卫不识得她，将她拦住盘问。乔寅报了大名，那守卫有些狐疑，进去禀报，很快，出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眉眼与乔寅有些相似，看到她便高兴得跳了起来，“姐姐，你怎么穿城这样啊！我差点认不出了。”
　　乔寅这才想起自己是男装打扮，笑了笑道“亏得你还能认出我来，哈哈！”
　　“可算回来拉！我们好想你呢！”
　　“你长高了好多啊！”乔寅高兴得比划着，如今这弟弟已经超过她了。
　　将离此刻也下了马车，走到乔寅身旁。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将离，也是师祖的徒弟。将离，这是我的弟弟，孙启元，还有个弟弟叫颂元。”
　　“颂元跟着母亲去姑母家了，明儿便回了。”启元道，说着话向将离行礼，“将离哥哥！”
　　将离回了礼，跟着他们进了院。绕过照壁，里面甚有乾坤。亭台楼阁，假山池水，花红柳绿，十分宜人。
　　穿过几处回廊，启元带着他们进了堂屋，几人找个位子坐下，有仆役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了进来，又有丫鬟给上了茶。那茶风味清幽，入口回甘，是将离从未喝过的好茶。心中不禁赞叹起来。继而一边听着姐弟二人闲聊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雕梁画栋，屏风器物之类，连手上拿的杯子都透着精美。
　　“爹爹哪去了？”
　　“去姑苏了。王上有事找他商议呢。”
　　“我前些日便差当铺的伙计送信回来，你们收到了不曾？”
　　“收到了。就是知道你这些日要回，我才哪里都没去啊。就是等姐姐呢！”
　　“还是你有心！姐姐明儿就请你去逛大集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我必然要去啊！”启元注意到乔寅身旁一直安静的将离，道，“将离哥哥要不要同去？淮江有许多好玩的！”
　　“好啊！”将离答。“第一次来，正好多了解了解。”
　　“太好了！我家高堂这些日不在，便由我来招待哥哥，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开口，哥哥不要跟我客气！”
　　将离笑着点点头。乔寅看他一副男子汉的模样，十分欣慰。
　　管家斑布此时进了来，躬身行过礼，看着乔寅与启元两个主子问道，“贵客造访，不知安排在常青阁妥不妥当？”
　　“妥当！”没等乔寅发话，启元答道，“那里离我住的院近，正好能照应。”
　　乔寅看着他笑道，“还真是个小大人了。”
　　“还有就是，郡主刚回，我已着人去收拾了，从前的几个服侍的已经不在府中了，临时安排两个丫鬟，多的等夫人回来再安排。郡主过过眼，看能不能用。”斑布说完话，外间走进来两个侍女，都是十七八岁，一个叫春桃，一个叫夏柳，模样周正，问答轻声细语的，乔寅没什么意见，便收用了。
　　斑布得了令，招呼手下将一应物什搬了出去，去往各处安排。
　　后厨的王嬷嬷不多时进来报说饭菜备好了，问要在哪里用餐。乔寅想了想，说在浦印阁。
　　浦印阁是临水而建的一座两层小楼，旁边就是小花园，往常家里人得闲了便在那里对弈奏曲闲聊之类。吃饭则一般在二楼，方便看景色。
　　将离跟着二人起身往浦印阁去，前边有带路的仆役，后边也跟着一大群伺候的，也不知道是谁，总之在众人簇拥下绕过长廊及花园小路，走过小桥和假山流水，过了半刻钟才来到一幢红色木制建筑前。
　　这就是浦印阁了。牌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落款是淮江王的名讳。竟是亲题的。
　　餐食早已拜访好，早有丫鬟在上边等着，见主人来了，行礼，搬出椅子给主客坐下，又斟酒，一应人等才退下，只留一个管家在上边伺候。
　　不多时，楼下上来两个精壮男子，一身武行装扮，向各位主子行礼。乔寅正不明所以，管家道，“这是老爷夫人一早给郡主物色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往后便跟在身边保护郡主安全了。”
　　乔寅傻眼了，“不用不用，我还用人保护吗？他俩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哦，姐姐如今想必很厉害啦！”启元好奇地看着她。
　　乔寅一脸傲娇，看向将离，“你说是不是？”
　　将离道，“是是是！你武艺超群！可有两个帮手在总是好些嘛！”
　　管家忙附和，“是啊郡主，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他们。女儿家的，不好一直抛头露面。这身打扮吧，也不合适。。。”
　　“我说斑布啊，我才回来你又来给我立规矩了，那我吃了这顿饭便走了吧！”
　　“可别啊，郡主，您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吧。把这俩人留下就行！”
　　“行了行了，下去候着吧。”
　　斑布知道这是同意了，忙应着，使眼色让二人下去。
　　“姐姐，你真的变成绝世高手啦？”
　　“那是自然！”乔寅很是得意。
　　将离在一旁笑笑不说话。
　　“怎的，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还笑。”乔寅不满。
　　将离忙告饶，继续吃饭。
　　“我早听爹爹说师祖很厉害，也想跟去学习，可父亲总是不同意，还说我的任务与你不同。天天让我在私塾里待着，学这学那，我都快要苦闷死了。”
　　“难道爹爹一点都不教你习武？”
　　“也教，就是我没啥天赋。爹爹老夸弟弟学的好。”
　　“那私塾教些什么？”
　　“就是些夫子之言，安邦定国之类的东西。枯燥无味的很。”
　　“你就知足吧。一大帮子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就让你学点东西，不吃亏。我在山上还得砍柴做饭洗衣洗碗呢！”
　　“什么！这些事竟要你自己做吗？”启元不解。
　　“那不然呢？难道要师祖做啊？山上的事务我们三个人都要做的。而且还很冷！”
　　“真的假的？”启元觉得姐姐是唬他。
　　乔寅点点头，将一口菜塞进嘴里，放下筷子将手伸给他，指着几处浅浅的疤痕道，“你看，这几个地方都是去年冬天洗碗长的冻疮。”
　　“难道就没有热水吗？”斑布在一旁有些心疼，忍不住开口问。
　　“热水得烧啊，烧水要砍柴，劈柴，还要挑水，再烧水，每一项都很累。”
　　启元露出同情的神色。
　　“这位公子难道不能帮衬些吗？”斑布看向将离。
　　“他平日是帮衬的，只是去年他下山了，所以就只有我自己来了。”
　　“哎，当初老爷就说要留几个下人在山上照料的，你师祖不同意，不是我僭越，这哪里是女儿家该干的活啊。”斑布不由得痛心。
　　“不妨不妨，也就去年干的活多了些，往常都是师祖在做。带人山上去帮忙那还修个什么？”
　　“老爷夫人还准备带你去姑苏认识认识世家公子，安排亲事呢，这双手，可得好好养着。”斑布说完这话，招呼人上来伺候，自己下楼去说是找什么药膏。
　　将离听到此处，脸色已经变了。
　　乔寅自然是注意到了，对将离说，“不用理他，他就是大惊小怪的。”
　　将离点点头，默默吃着菜。
　　“这么说来读读书还真是不辛苦。”启元道。
　　“那是自然。颂元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他嘛自然是各项功课都比我好。爹娘都偏心他。”
　　“你这家伙，哪有这么多想法。他比你小一岁嘛，你要让着些。”
　　“是是是，人人都这么说。”启元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如今我回来了，可以亲自教你武艺啊。”
　　“当真！”
　　“自然！”
　　“好嘞！我姐姐最好了。”
　　“知道就好。”
　　“快吃吧，吃完让我休息会儿！”
　　启元乖巧地点点头，他自小就跟姐姐俩感情好，姐姐说的话他都是很听的。

　　吃罢饭，姐弟俩带着将离去了他要住的常青阁，里面已经全部安置好了，环境清雅安静，一应用品都很齐全，还有一个侍从在那里随侍。将离很满意，此时天色渐暗，将离将二人送走便回房歇息了。
　　今日住的这府邸，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最好的府邸，虽然不是豪华铺装的风格，但处处的布置都看得出主人的才情和财力，还有地位。他从前在王家时，只想住一间不漏风的周正的房子便好了，到了姜家，府邸比王家大了许多，他羡慕的是大舅家孩子住的朝阳又宽敞，种着花的院子，冬天有暖阳，夏天有凉风。可比起今日的淮江府，姜家只能用小门小户来形容。他今日所见府中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比外间普通百姓好上很多，又见乔寅和启元这样的主子行住坐卧有诸多人伺候张罗，便越发觉得与乔寅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
　　他此前送的紫水晶簪，是不是太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