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全译

4、故人

　　次日一早，将离便收拾好了行囊要启程。乔寅没想到这么匆忙，本想留几天，将离却说不必了。于是二人继续南下。
　　如此行了七八天，快到当涂的时候，世道已经十分混乱了。
　　这里毕竟是边城，不说是正面对着察季吧，也离得不远了。隔壁便是新叶郡，是边关重镇，不出所料的话，将离的舅舅便是驻扎在那里。
　　俩人嫌城中心混乱，便在当涂城郊的一个僻静处寻了个客栈落脚。安顿好了依旧是四处溜达。走着走着，便来到一个不大不小的临街铺面，上面写着“东来药铺”几个字。不同于城中其他药铺，这东来药铺居然在这种乱局之下还开着门，不少百姓没地方看病，都凑到这里来，门口都排起队了。
　　乔寅一时好奇，便拉着将离走了进去。
　　里面正乱哄哄的，看诊的，抓药的，结账的，各种各样的，伙计里里外外跑得腿都打颤了。乔寅原本想买药，问了半天没人搭理她，只一味让他去后边等。她便懒得凑热闹，找了个空位坐着等。
　　不知何时，从里院出来个白胡子老头，鹤发童颜的，双目有神，似是要出去办事，路过她身边时不经意瞟了一眼，便愣住了，转身走回来盯着她看，脸色露出复杂的神情。
　　乔寅被盯得发毛，将离也不高兴了，正要发作，那人面带微笑走过来，问，“这位贵客是看诊还是抓药啊，人多怠慢了！”说着话他还行了个礼。
　　搞得乔寅不好意思，站了起来，答，“我就是路过贵宝地，采买几种药材而已。其他店都关门了，只能到您这里来。”
　　那老者点点头，笑道，“边事紧张，市面上确实药材匮乏，您看您需要的是哪几味药，我让库房查查有没有。”
　　“您是，这的掌柜？”
　　“正是！”
　　“那有劳了！”乔寅站起身，跟着他走到柜台，拿起纸笔写了几个药名递给老人。
　　老者看了笑道，“这些确实都是市面上奇缺的，恐怕店面上没有。我让伙计去库房找找，还请贵客稍坐。”
　　老者命伙计给他俩倒上茶好好招呼着，他自己回了内院。
　　不多时，有伙计来请他俩入内。
　　掀过布帘，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有几间厢房，几张石头桌椅在院中央。此刻老者正在几筐草药面前，见他们来忙招呼道，“贵客看看，这些可行否？”
　　乔寅和将离走过去仔细查验了，十分满意，便说好价格和分量让伙计包好。
　　“听贵客说您是从外地来？”
　　“正是。”
　　“唐突问一句，贵客从何处而来？”
　　“从秦岭来的，师傅也行医，命我们一路收集好药材。”
　　“幸会幸会，竟是同门，敢问是哪位高足？”
　　乔寅本要老实交代，被将离拉住，将离道，“师父一介乡野村医，不足挂齿。”
　　老者看出二人的顾虑，笑道，“贵客莫见怪，这位贵客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故而有些留意，并没有其他意图。”
　　“自然是如此，多谢掌柜照顾！”将离作揖感谢。
　　“贵客既然刚到此处，可有地方歇息？”
　　“有的。就在拐角处那个云留客栈。”乔寅无心答道。
　　“好好！初到此地，若有什么疑难，尽可来找我。”
　　“多谢掌柜的，我们先告辞了！”将离拉着乔寅快速离开药铺。

　　“这老儿，有些怪怪的。”将离道。
　　“说不定真是遇见长的像的人了。”乔寅道。
　　“不管他，早点回去歇息。明日还要逛一日。”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二人起了床正要下楼去吃早饭，还没坐稳，昨晚那老者便招呼他俩。
　　“您也在此处吃饭啊！”乔寅说着话便坐了过去。将离无奈，也跟着坐了过去。
　　“你们远来是客，该我请。小二，再上些包子肉糜来！”
　　小二脆声应了，很快上来吃食。
　　将离看在早饭的份上，别也暂时不与他计较。
　　“我刚好要去给一位将军治伤，顺路便进来喝碗粥垫垫肚子。”
　　“爷爷医术一定十分高超！连将军都找您治病！”
　　“哪里哪里，不过是年纪大了些别人便觉得我有些经验。”些
　　“爷爷不必过谦，您药铺门庭若市，定是有些真本事的。”
　　“不是我自谦，大多数病我是治得的，但是有些病还是治不好。所以一知道有名医，便想去拜访讨教。”
　　“哪种病爷爷治不好？”
　　“爷爷治不好，你也治不好。”将离提醒道。
　　老者笑了笑，不与他计较。
　　“心疾我便从来都治不好。”
　　“心疾？”
　　“正是，不知家师对此可有研究？”
　　“我家师说，心疾只有放下二字。”乔寅认真答。
　　“放下二字说的容易，做起来，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啊。”
　　乔寅想了想，道，“好像我还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心疾。”
　　老者哈哈笑了几声道，“要永远这样才好。”
　　两人正聊着呢，外边进来一个兵甲，急吼吼地进了来，“医师啊，将军都疼得不行了，您怎么还在此处闲聊呢，快些跟我走吧！”
　　老者忙道歉，站起身向二人道别，便出了门去。
　　将离本没有留意，只无意间撇了一眼那士兵，便变了脸色。
　　他拉起乔寅追了上去，对那老者说，“我们也会些医术，能帮上忙。”
　　那老者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茫然的乔寅，道，“好，走吧。”
　　乔寅被他这一出弄得莫名其妙，小声问他他也不说。只能一路跟着那士兵进了一处有兵甲守护的私宅。穿过院子，来到堂屋，此刻，那里有个三十来岁的精壮男子坐在那里，面容沧桑，眉目疏朗开阔，正解开了上衣，露出受了伤还浸着血的胸口。
　　乔寅从没见过男子袒露上身，下意识要躲，被将离拉到身后。
　　“将军，医师带到。”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几人，有些疑惑，“这二位是？”
　　“也是四处行医的。”老者答。
　　“什么来历？”
　　“故人之子。”老者本为难不知怎么回答，没想到将离抢着开了口。
　　“哦？”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将离。
　　“舅舅！别来无恙！”将离走到他跟前扑通跪下，朝他磕了个头。
　　那人更惊了，对着他仔细打量一番，拉着他道，“你是？离儿？”
　　“正是！舅舅，我是离儿！”
　　“你竟还活着？去了哪了让我好找！”舅舅又惊又喜，“都长这么高了！模样俊了！”
　　乔寅与老者在一旁看着舅甥二人重逢，很替他们高兴，在一旁立着耐心等候。
　　舅舅想起老医师，马上坐下道，“先治伤。”
　　老医师拿出药箱，一番处理，包扎稳妥，便先退了出去。乔寅本也想走，但被将离拉住，跟这舅甥二人叙话。
　　“舅舅不是在新叶带兵吗？怎么到了此处。”
　　“我在战场上受了伤，那边药材奇缺，我便干脆回家来调养个七八天。也是前两天刚到的。”
　　“回家？这宅子，是舅舅的吗？”
　　“是呢。”
　　“你不回邺城了吗？”
　　“母亲去世之后我便很少回了。原本我带着你舅母在新叶生活，这些年更乱了些，就让你舅母回当涂娘家，后来我索性在这里买了宅子安置了。”
　　“哦！我舅母也在这里吗？”
　　“是呢，应该是带着时儿去集市了。待会回来应该能见。”
　　“时儿！很高了吧！”将离印象中舅舅是有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儿子，极少回姜家。
　　“恩，长了些，你和你这位兄弟留下吃饭吧，待会就能见到。”姜绍说这话，招呼下人再去买些酒菜来待客。
　　将离望了望乔寅，道，“这是我的师侄，乔寅。”
　　“哦！你有师父了？快跟我说说，这些年去了哪！”
　　这会儿有仆人给将离二人端了茶水，他喝了两口水，便一五一十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和盘托出。还解释了当年自己被诬陷的事情。其实那件事情姜绍后来也查清楚了，才更是心疼自己这个唯一血脉相连的侄子。
　　“你这些年受苦了，既然回来了，便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
　　将离回头看了乔寅一眼，乔寅明显是想快些回淮江的，只是此时不好开口。
　　“舅舅几时回军营？”
　　“哎呀，还真是待不了几天，不过你在这也不妨的，舅母也贤惠。”
　　“好的，这事我回去再商量商量。”
　　姜绍也不勉强，又同二人说了些别的话。不多时舅母听到下人消息，很快回了家，大着个肚子张罗着收拾厢房给将离住，又亲自下厨做饭什么的，将离十分感激，带着七岁的时儿在院中玩了会儿，热热闹闹吃了顿饭便和乔寅二人告辞继续去收药材。
　　这回舅母倒是帮了些忙，差了个下人熟门熟路的带着去郊外采了好些，又找农户收了些不常遇到的，回到城已经天黑了。
　　两人回了客栈，边收拾药材边商量。
　　“你若是想留几天便留着吧，我可以先回淮江，反正也没多远。”乔寅道。
　　“哪里不远，少说要十来天。”
　　“我都这么大人了，没什么不安全，碰见歹徒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不行，这乱世，你一个女子不能乱跑，何况还带着这么多财务。我明日一早跟舅舅说一声便好，反正还得北上的呢。”
　　“你舅舅都没认出来我是女子，看来我伪装地很成功。”乔寅有些开心。
　　“他是糙汉子，认不出很正常。碰见那些人精，你这装扮压根没用。”
　　“舅母也没认出啊！”
　　“她认出了也不好拆穿啊。她好几次偷偷盯着你瞧呢。”将离觉得舅母看乔寅的眼神是不对劲的，肯定是穿帮了。
　　“真的吗！那我再贴几片胡子吧。”乔寅大呼小叫。
　　“得了，无论怎么样我先送你回淮江。”
　　“不如这样，我们再待两天，你能陪陪你舅舅，然后一块儿动身。我正好也去那个老医师那讨教讨教。”
　　“不好，那老医师不知来历，你孤身一人，不太安全。”
　　“舅舅今日不是说了吗，就是个普通大夫，就是收费贵了些，但有些真本事。”
　　“不行，我们还是先回淮江吧。我知道舅舅在哪，以后找他容易。”
　　“那行吧。”乔寅也不执著，反正淮江跟当涂几乎就是挨着，来去也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