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锥心的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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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风正在照镜子，镜中映出他二十岁时的容貌，他叉着腰站在镜子前摇头晃脑，举止十分轻浮。
他在努力模仿陆小凤。
可惜的是，陆小凤生得英俊，又性情跳脱些，一举一动自然是风流可爱的，而楚行风性情古板严肃，自身年纪又实在太大，模仿起陆小凤来，简直活脱脱一个作怪的老妖精。
这让他大受挫败。
不过刨除这点不谈，单只看那张脸，确实是极漂亮的。
脸部轮廓柔和，眉毛又细又弯，眼睛圆圆的，鼻子高挺，鼻头浑圆，嘴唇像樱花花瓣一样红润小巧，若将头发散下来，实在很像个女孩子。
他站在镜子前，把惯常穿得墨金色锦袍换下来，这衣服显得老气，转头问默立在一旁的弟子：“你俩觉得我穿什么样的衣服好看？”
原本穿了件蓝色的短打，外头罩了件大红披风，谁料刚出了门就被人笑，只好灰溜溜地回来，叫了两个看着顺眼的年轻弟子进来给他参详参详。
他的弟子早不把他当人看了，年轻也好，衰老也罢，总归是师父、是教主、掌门，他说什么，他们底下人就听什么，免得惹他不快。
“回禀教主，教主姿容天下无双，自然穿什么都好看，若叫属下说，你将头发用玉冠束起来，配一件鹅黄大袖衫，最是相宜。”
“师父，您穿红的好看！红色圆领袍，上面有金线绣花的那件儿，腰上再束皮带，又富贵又威风！”
楚行风听得连连点头，把金线绣团花的圆领袍穿在里面，鹅黄大袖衫套在外面，头发只扎了一半，束上玉冠，展开双臂，在镜子前转了两圈。
“如何？”
两名弟子对望了一眼，彼此都觉得……好怪啊，倒不是不好看，而是怪，很古怪，要说哪里怪，又说不出。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刚化成人形的山村精怪夺舍了一个刚从南风馆逃出来的娈童。
等他珍而重之地将栓狗的皮带铜铃拴在自己脖子上，下面还坠了一撮狐狸毛，就越发像了！
两名弟子当然不敢说实话，连连称赞楚行风“高大威武”“雄姿英发”“英俊秀气”。
楚行风很是受用，就穿着这身行头，急不可耐地出了门。
……
西门吹雪回了万梅山庄，不过他不打算在家久住，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要离开。
偏偏在这时候，来了客人。
一个正常的，讲礼貌的客人。
客人自南海而来，自述是白云城主叶孤城的随从。
人等在门房里，拜贴由万梅山庄的仆人呈上来。
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叶孤城亲笔，说希望能见他一面。
……叶孤城
西门吹雪捻着信，思绪翻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他才出江湖不久，在漫天纷飞桃花雨中，看到叶孤城在他面前一剑斩下桃花枝。
只看断枝的切口，西门吹雪就知道，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也知道，自己跟白云城主迟早会有一战。
只是西门吹雪不曾想到，叶孤城竟会在这时候给他下拜贴……他立在窗边，半晌，写了一封回帖。
“三日前，五日后，药若不瞑眩，厥疾弗瘳，折脚云门见睦州。”
叶孤城的随从自然是读过书的，可他看着回帖上的一行字，实在不解其意，眼巴巴地看着递回帖的管家。
“拿去给你们城主看，他会明白的。”管家如实转述了西门吹雪的话。
随从揣着回帖走了。
人是上午走的，不到中午，回帖就出现在了楚行风的手里。
就连本该在西门吹雪桌案上的，叶孤城亲笔所书的拜贴，也落到了楚行风手里，此刻却被他丢在地上，用鞋子来回踩着。
随从站在一边，被打肿了半边脸，敢怒不敢言。
楚行风蹙起眉，将西门吹雪的回帖反复观看：“这是宋时僧人写的揭颂，原也是治病药理，他跟叶孤城说这个是什么用意呢？”
“莫非是在委婉暗示你们城主这里有毛病？”他指指脑子。
你脑子才有毛病！
随从想这么骂一句，可也知道这么做对自己绝没有好处，忍着气道：“我们城主好得很！况且我们城主以礼相待，以西门庄主的人品，想也不至于在信中辱骂。”
“他没有毛病，他就是个贱人！他还想拜会西门吹雪？凭他也配！”楚行风咬牙切齿，用力地在拜贴上跺了两脚。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天外飞仙，这个故事实在传唱了太多年，楚行风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乃至到他青年时期，江湖上还在流传这句话，哪怕西门吹雪后来杀过很多人，做过很多名震江湖的大事，人们说起他的时候，还是会提到这位故去多年的“天外飞仙”。
楚行风尽管很想在叶孤城的随从面前展现出大宗师的风度来，可他俨然已嫉妒的眼睛发绿，脑子发昏，委实装不出来。
在他看来，叶孤城不过是个偏远小城的城主，会那么两手难看的剑法，一辈子都没混出什么名堂，凭什么跟西门吹雪齐名！
西门吹雪剑下亡魂那么多，叶孤城！凭什么！跟他齐名！
贱人，连比剑都不是真心的！就算是造反，格调也不够高，偏偏能死在西门吹雪的手上，过去那么多年，都有人在传唱你们两个！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轻轻松松地死在他手上，我却要等一百年！
啊啊啊啊贱人贱人贱人！
楚行风越想越气，把回帖揣进怀里，至于叶孤城亲笔所书的拜贴，被他抬脚一踹，踹出了几丈远，跟着袖袍一扬，指着随从的鼻子骂：
“让他滚回南海，这辈子都不要踏进中原一步！否则我就扒光他的衣服，把他倒吊在太和殿上！”
侍从拾起拜贴，愤愤地看了他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
四月清晨，露水很重。
楚行风正蹲在万梅山庄左近可一颗树上，层层绿叶遮掩了他的身形，他抱着树干，十根手指深深地插.进树干里，眼睛直勾勾盯着西门吹雪的卧室。
他已在这儿蹲了一整夜。
精心挑选的视角，刚好正对着西门吹雪的床。
窗纸已被他用一粒砂子打破，透过那一点微小的圆洞，他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西门吹雪散落的被褥、褶皱的床单，看到床上有他换下来的亵衣，甚至可以看到枕边落下的一两根头发……尽管西门吹雪已经起身了，但他睡过觉的痕迹，就已足够让楚行风看得血脉偾张。
不到片刻的功夫，有两名仆人走进来，一个在床头熏香，将亵衣收起，另一个整理被褥，又转头去开了窗……楚行风从树上溜下来，鬼魅般潜入了屋子，两道气劲打在仆人的脖子上，两个人软软的倒下，昏了过去。
楚行风舔舔唇，将她俩搬出了屋子，然后把床铺更仔细地收拾了一番，丝绸的床单捋得没有一丝褶皱，两三根发丝被他收藏进随身带着这紫檀木长盒里，又把亵衣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把脸埋进去使劲儿地嗅。
——其实他不太会做这些活计，但胜在足够耐心，足够细致，一番拾掇下来，卧室更齐整了几分。
唯一令他比较遗憾的是，他精心烹调的早饭西门吹雪一口也没吃，梳洗之后就出了门。
楚行风一路尾随，发现他竟是去见叶孤城了！
他看着他走进了那家客栈，走进了那个房间。
在门开到一线时，门内雪白的袖袍展动，明明是突然拜访，两人却像是早就约好了似的，有种莫名的默契。
门打开又关上，吸在房梁上的楚行风气得直咬木头。
啊啊啊啊啊！岂有此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竟是为了见叶孤城！
他壁虎般的贴在墙上，去听里面的人说话。
声音并不高，墙壁也很厚，但楚行风耳力尚佳，囫囵着能听个大概。
“下月十五，紫金山……”
“紫禁城，太和殿上。”
“好。”
楚行风只想大叫，激动之下，内力逸散而出，倾轧之下，墙壁无法承受，顷刻间四分五裂，尘烟弥漫。
猝不及防的，与屋里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这是楚行风第一次见到叶孤城。
他霎时有种心脏被紧紧捏住的锐痛。
只因叶孤城容貌的突出远远超乎楚行风的想象，绝不是他幻想中期待见到的黑瘦猥琐的中年人，他一眼便望见一双寒星般的眼眸，深邃幽冷，白玉般的肤色，棱角分明的脸颊，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仙人行走在云端，与凡间的芸芸众生格格不入。
西门吹雪自然不包括在“芸芸众生”之内的，两个人同样一身雪白，站在一处，再没有比这更叫人心神摇曳的景象了。
纵然不愿承认，楚行风还是明白了，为什么叶孤城死去那么多年，仍有一代又一代的江湖人把他和西门吹雪相提并论。
他们好像生来就该站在一处的。
楚行风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自卑，心脏痛得叫他难以承受，他深深地弯下腰去，大叫了一声，一头扎向窗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锥心的嫉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