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起时》春日山海

6、第 6 章

　　沉默渐起，还是林风回先开口：“晚上的话剧好看吗？”

　　“好看。林淼如今真的进步非常多，肢体更放松了，台词也更好，全方面都很好。”

　　如今的林淼的确非常惊人，他在舞台上有独属于自己的光彩，这些年他在话剧上下的工夫如今也算是长出果子了。

　　演戏之前从来没看过话剧，后来为了拓宽自己的视野，提高审美，也为了看看那些优秀的演员到底是如何表演，她开始大量地看话剧。

　　也不仅仅是话剧，电影电视剧她都看。

　　没有工作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填满了她所有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一遍一遍看，分析揣摩每个人物，在镜子前模仿着演员表演，然后按着自己的理解来演一遍。

　　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家里的落地镜看着她独角戏一样演了不知道多少片子，多少角色。

　　“话剧真的很锻炼人，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试试。”这是方一羡的真心话，她真的很想看看自己能做得到什么程度。

　　她看着远处的灯光，林风回站在他边上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却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期待，于是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周茵导演的新剧，有一个配角，你想不想去试一下。”

　　周茵导演——国内电视剧圈首屈一指的导演，执导二十多年来拍过抗战剧，刑侦剧，也拍过悬疑剧，谍战剧，连家庭剧都拍过，虽然偶有失手，但绝大多数的作品都是口碑好收视率高。

　　他是半路出家做的导演，年轻的时候在工厂打工，也当过司机，后来机缘巧合当了演员，跟着优秀的导演工作了很多年，这些经历让他后来执导的作品多了很多对生活的细腻观察，同时把握节奏的能力也非常好，可以用优秀的镜头语言讲好故事。

　　前些年市场浮躁，流量当道，他的剧都是默默在电视台播放，即使口碑和收视率都很好，但并不太受年轻观众的喜欢，这些年流量的浪潮过去，质量为王，大家才发现他这么一个默默拍戏的优秀导演。

　　他的剧评奖能力很强，捧出过一众实力演员，即使是配角们，也一样出彩，所以这些年很多人都想要上他的戏，可是他的戏不好上，不单单是他对演员的高要求，也是因为他喜欢用熟人。

　　想进入他的合作阵营，很难。

　　而林风回和周茵合作过两部戏，合作愉快，并且私交也不错，只是方一羡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推荐自己？

　　所以她很直白的开口问了：“如果是因为江云遥抢了我角色的事情，那大可不必，你不是也给我录了生日祝福视频，帮我平息了网上的舆论，就算是还了当年你借我钱的人情吧。”

　　“我借了你十万，你还我十二万，怎么算我都赚了，这件事情你不用一直记着。”林风回说到，他从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过，他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的光线消失，隐没在黑暗里，“江云遥是江三易的女儿。”

　　江三易的女儿？

　　方一羡突然突然冷笑了一声，原来是老戏骨的女儿啊，怪不得可以在林风回的剧里演女三，又看上了她的角色，还能从她手里抢过去。

　　她原本以为背后的靠山是林风回，结果人家是小公主。

　　当初知道自己角色被抢了，她表面平静，可心里还是不甘心的，所以她后来去看过江云遥的表演，说实话，很青涩很稚嫩，跟在林风回身后演了个女三，一个人设和性格足够有亮点的角色被她演得毫无水花。

　　很多情绪不到位，甚至有些地方角色的理解都有错位，台词垃圾，肢体僵硬，各种各样的问题。

　　说得难听一点，在那样一群演技优秀的演员面前，她就是在扯后腿。

　　所以她不甘心这样一个人抢了她的角色。

　　“当年我拿影帝的电影就是江三易把我推荐给导演的，我欠他一个人情。那部戏是他特意为女儿挑选的，角色好，剧本过硬，导演摄像播出平台都好，连演员都很好。”

　　在这个圈子里待这么多年了，方一羡当然知道后面的意思，江三易千挑万选为女儿挑了一个好剧，让她在里面演一个非常容易出彩的角色，而这部戏需要一个有实力能抗剧的人来挑大梁。

　　于是欠过他一个人情的林风回自然是最合适的。

　　“剧本还不错，角色也很有兴趣，加上正好可以还人情我就答应了。”林风回继续解释，声音淡淡的，“当初开公司我只是出了些钱，但实际上都是芳姐在管，江云遥也是签在了她的手下，这次江云遥是通过她爸的关系拿到的角色。”

　　“既然江云遥和你没关系，那你推荐我上周茵的戏是为什么？”方一羡更想不明白了，以他俩之前原本尴尬的关系，再加上抢角这件事情和他没关系，他没有理由向周茵推荐她的。

　　林风回忍不住勾起了唇：“我只是一个推荐，具体能不能上他的戏还是要看你试镜的表现。”

　　她当然明白林风回一句推荐的分量，这个圈子看中实力，也看中人脉，一样没有合作过的人，当然更愿意选择曾经合作过有了解的，或者是信任的人推荐的。

　　一句推荐，便多了几分可能性。

　　这个晚上方一羡没有给他回答，她需要回去好好想想。

　　拍《玉兰巷》的时候只是觉得可以赚一票大的，即使她是个新人，得到的酬劳也是平时打工没法比的，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要以后继续当演员的想法，只想着拍完戏可以出去旅游一趟。

　　她杀青那天正好赶上林风回生日，拍戏的压力在那一瞬间卸下，她决定给自己这次神奇的旅程画一个句号——向林风回表白。

　　２２岁的方一羡想的很简单，她觉得我喜欢所以和你表白，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她完全不考虑自己还有没完成的学业，自己并不打算继续当演员，以及两个人之间的年龄差。

　　这些通通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理所当然的，她被拒绝了。

　　回想起来，当时只是哭了一晚上心情也就平复了，可能她原本也没有很期待他会答应。

　　离开剧组之后她在做旅行计划，她很早就计划好了拍摄结束后要用这笔酬劳带家里人出去旅行。

　　可是等她把旅行计划做好，外婆却突然脑梗进了医院，之后受到打击，又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的妈妈心脏出了问题也进了医院。

　　旅行自然就没了，她不知道那段时间具体花了多少钱，但她看到过一向乐呵呵的爸爸蹲在医院的楼梯间抽着烟给别人打电话借钱，所以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爸爸。

　　但后来爸爸还是在借钱，她越来越害怕，怕家人离开，她更怕离开是因为钱不够，所以不在医院陪护的时候，她就去外面找了个兼职，能赚一点是一点。

　　不知道林风回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她的银行卡号，给她转了十万块，

　　那个晚上，方一羡坐在病房外看见手机里他发来短信的一瞬间，眼泪涌出来，她很想大声哭，但是不可以，她只能死死捂住嘴巴，把声音压住。

　　——希望你的家人早日康复，不用着急还钱。

　　３０岁的方一羡久违地想起了这个晚上，那个晚上她欣喜于这十万块至少可以解一时之急，亲人康复的希望多了一分，可也为当时没钱的自己而窘迫，她怪老天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亲人遭遇这些病痛，她有很多很多的情绪无法说出来，只能顺着眼泪发泄出来。

　　８年前林风回借给她急需的十万块钱，她可以努力赚了钱之后连本带利转十二万还给他，可８年后的今天他给她和周茵的合作机会，她要怎么去还？

　　所以思来想去，方一羡最后还是给他发消息婉拒了。

　　这件事情她没有和思倩说，反正都已经拒绝了，可第二天就看到了江云遥的热搜——江云遥说自己多轮试镜得到角色。

　　看到这个标题她就觉得不妙，点进去一看果然如此。

　　江云遥接受了一个采访，人家问她马上要演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会不会压力很大？

　　她笑着回答自己经过好几轮的试镜得到这个角色，导演一定是觉得她和这个角色有相似的地方，觉得她可以演出来那个感觉才会选择她，导演信任她把角色交给她，她也不会辜负这份信任，会好好努力。

　　短短几句话否认了自己抢别人角色的事情，既说自己是被导演选中的，又暗暗踩了一脚方一羡不仅和角色适配度低，而且演技不行。

　　年纪不大，心眼子倒是玩得很溜。不过她话里的意思方一羡看得出来，网友也能看出来，下面评论区就都是大家的嘲讽。

　　——笑死，意思是方一羡演技不行，自己很行？要不要看看自己都演了些什么东西啊？

　　——林风回脑子抽了签这个人？

　　——说个笑话：方一羡演技不行。

　　——这里是新晋制茶大师一枚呀，嘻嘻。

　　——我记得之前有人拍到过方一羡背着剑的照片啊，还有人解释是在为下部戏练习，谁懂那张图的氛围，我当时真的狠狠期待。

　　——我记得我记得，当时那张图还小小出圈了一下！超级酷来着！

　　——江这甜妹脸，还有这个年纪，能演出刺客的冷感吗，深表怀疑。

　　江云遥的笑脸让方一羡觉得讨厌，理直气壮地仿佛真的经过了重重试镜，非常努力才得到了角色，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方一羡算什么？她的努力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