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81、蔡琳婕

　　十一月的第一天，Starry迎来了成团后第一个成员生日。
　　公司租了个影棚给李益明开生日直播，李益明正给粉丝表演即兴freestyle，突然“嘭”的一声所有灯光都熄灭，只剩下直播手机的幽幽荧光。
　　李益明以为是停电了，正摸索着打开手机手电筒时，生日快乐歌伴随着推车滚轮声进入房间，两层蛋糕上的烛光照亮了Starry其余六个人的脸庞。
　　直播开始的时候李益明已经许过愿了，俗套地希望自己大红大紫不要真一辈子窝在下位圈。
　　但这次在众人的歌声里，他虔诚地加了个心愿，希望Starry能一直都是好朋友。
　　蜡烛熄灭，灯光亮起，直播间里各家粉丝也暂时放下彼此之间的摩擦，在网上一起祝李益明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李益明头一次过生日不是跟朋友去夜店开party，而是收到这么多真心实意的祝福，一下子感动得稀里哗啦。
　　回练习室的路上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自己以前都是怎么high，直到看见电梯前的人才停住。
　　秦久悄悄走过去，突然大喊一声，吓了陈凯莉一跳，陈凯莉看见是他们笑骂一群小兔崽子。
　　一行人寒暄过后，有一道柔和的声音说道：“老师们好。”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陈凯莉是带着人过来的，两个女孩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化着淡妆，清纯素雅。
　　叶白青点头回应，萧玉书看向陈凯莉，她解释道：“明年《星生》的练习生。”
　　所有人一愣，姜寒问道：“那不是明年九月的事吗？这么早就过来训练吗？”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个时候开始训练怎么了？”
　　王京墨：“听说一百个人参赛，都要过来训练吗？”
　　“这次的选手都是有公司的，每家公司会负责自己艺人的集训，欣雅她们公司就是和我们合作。”
　　叶白青是老干部属性，对着她们比了个拳头表示加油，两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姑娘诚惶诚恐地表示一定向前辈看齐。
　　Starry去艺人专用的电梯刷卡上了七楼，轿厢关闭上升时，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元广白：“我第一次当前辈，不知道为什么比她们还紧张。”
　　姜寒：“珍惜吧，今天是受人尊敬的前辈，明天说不定就是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姜寒这话完全不是空穴来风，当初他们素人出道都只集训了两个月上场，现在的练习生已经提前一年开始了，而他们甚至连成团发布会都还没开。
　　叶白青：“好好干，上一次我这么有压力还是考公，就我老家那十八线小城市的非热门岗位录取率都两百比一。”
　　萧玉书好奇：“我们平京呢？”
　　叶白青笑得慈祥：“那是光靠考就能考上的吗？”
　　元广白：“这样一看，我爸妈是事业编的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姜寒：“那可不，我曾经的梦想就是公务员。”
　　王京墨震惊：“你这是在恩将仇报吗？”
　　狭小的轿厢内爆发一阵大笑。

　　***

　　Starry还在那边傻乐，这边陈凯莉一行人也进了电梯。
　　因为盛世文化短短两个月就培养出了Starry这样的男团，这次不少公司都联系了他们想要合作，但盛世文化只选择了资质最好的几家，其中钱欣雅的公司是资本最雄厚的，和《星生》赞助商良田日化是姻亲。
　　陈凯莉：“好好练，争取以后也去顶楼的练习室排练。”
　　钱欣雅：“陈老师，你说我们以后会像叶老师他们那样吗？”
　　陈凯莉答非所问：“说你们没赶上好时候吧，现在正是资本大批量进入偶像市场的时候，Starry为你们打通了一条路，你们肯定会走得比他们更好。
　　说你们赶上好时候吧，偏偏这个市场进入的资本太多了。好好干，争取让公司看到你们的价值。”
　　钱欣雅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点头。另一个女孩蔡琳婕突然说道：“姜老师比电视还要好看很多。”
　　陈凯莉看了她一眼：“他不会喜欢你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蔡琳婕顿了顿：“可是他和萧玉书关系很好。”
　　“Starry其他人都不跟萧玉书比，你还想跟他比？”

　　＊＊＊

　　秋末冬初之际，Starry成团发布会如期而至。
　　一开场，Starry就接连表演了选秀主题曲《征星》、成团曲《长夜明星》、专辑主打曲《Starry》和纪念曲《浓夏骄阳》。
　　新歌《Starry》是一首舞曲，节奏轻快律动，编舞美观简单，但极其考验团队默契，是一支非常适合在各个场所表演的舞曲，公司对这首歌的营销方向也是一首可以被广泛翻跳的舞蹈。
　　改编后的《浓夏骄阳》编曲更加饱满立体，key升了一个调，比之第一版更具有舞台表演性，也更考验大家的唱功。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磨合，七个人的表演已经不复最初的杂乱无序，所有人的动作踩着节拍同起同落，甚至在某一瞬间能够完全重合。
　　接连四场表演，全开麦半垫音，伴奏一结束，大家胸膛明显起伏，额头上布满晶莹汗水。
　　灯光重新亮起，所有人站定，叶白青喘息着起头说道：“大家好，我们是Starry！”说罢七个人整齐左手比耶划过脸庞带起一抹笑容，姜寒和萧玉书动作做到一半就没忍住笑场。
　　太中二了！
　　发布会主持人自然是胡光麟，他听Starry声音都有些哑了，于是和女主持给他们分矿泉水。
　　萧玉书作为大vocal，就算他是铁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接过姜寒喝了一小半的矿泉水，一咕咚喝完剩下所有，将空瓶拧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胡光麟激动道：“好久不见，明明才一个月却感觉恍若隔世。”
　　姜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们姜寒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动听。”
　　女主持是从发布会的主办方之一蓝天视频请来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来之前也做了不少功课：
　　“咱们成员都来自天南海北，我看你们之前的温居vlog，桌上菜系也各有不同。你们住肯定是都习惯了彼此，但这个口味能调和得来吗？”
　　叶白青：“我们没有时间在宿舍做饭，事实上我们这一个月都没在宿舍吃过几顿。
　　早饭在去练习室的路上解决，午饭晚饭都是在练习室的食堂或者附近的饭店，反而是宵夜会在宿舍吃，不过也是点外卖。”
　　女主持：“真是辛苦了，所有的努力都是有回报的，刚刚你们的表演非常精彩？
　　换了新宿舍和新室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或者自己的队友有什么新奇的小习惯？”
　　姜寒：“我之前一直都觉得萧玉书作为一个富家公子哥肯定生活奢靡，结果人家特别朴实，撑得起六位数的高定也很喜欢九十九三件的地摊货。
　　但是真正安顿下来，我才意识到，他可能只是把训练营和比赛，当做一次学习交流的机会，毕竟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日常生活习惯全盘照搬到夏令营去。
　　他的衣服比我想象中多太多了，特别前几天，我和他一起把冬天的衣服收拾出来，他的衣服多到征用了我一半衣柜还放不下。”
　　萧玉书：“我只是把我平常穿的带过去而已，但收拾完我就开始反思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花枝招展了些？”
　　姜寒：“我不知道他到底哪来这么多东西一定要放在宿舍，仿佛我才是那个在平京有家的人。”
　　胡光麟：“但其实也说明，玉书是真心把Starry当做在娱乐圈的家，想要长长久久地和大家在一起，所以才会那么用心地布置自己的房间。”
　　女主持：“下个月就要发行新专辑了，听说所有歌曲已经全部完成，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让我们期待下？”
　　萧玉书：“我、姜寒还有老叶京墨，我们四个人会组一个临时乐队。姜寒是电吉他，弹得特别好。”
　　姜寒对镜头比耶回应：“萧玉书是架子鼓，打得非常帅。金话筒们，你们懂的。”
　　现场也有粉丝，大力挥舞荧光棒尖叫附和。
　　元广白：“我们三个也有一首属于我们自己的歌，明哥要吹萨克斯，这是他第一次公开表演萨克斯，很值得期待。”
　　秦久：“站在音乐人的角度来说，我们第一张专辑的协调性其实不够，也没有统一的主题。
　　因为每个人都参与了创作，但我们在一起经历得还是太少，所以大家都有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个人风格就会很明显。
　　但我相信，等我们要发出第二张专辑时，大家应该会看到一个更加同频共振的Starry。”
　　这次连媒体区都跟粉丝一起发出欢呼，底下的蒋石燕连连点头，反正她是吃下了Starry有二专这个饼。
　　表演刚结束，就有手快的媒体把视频传上去。这一次的集训颇有成效，在公司的推动下，“Starry 刀群舞”的词条迅速登上热搜，不少舞台爱好者纷纷转发好评。
　　唯粉在期待自家偶像在新专辑中的表现；团粉把秦久的发言单独截出来放到超话中，表示Starry的感情真的好好，大家都有把彼此规划进未来的生活当中。

　　＊＊＊

　　这天大家去郊外拍MV，晚上坐车回到宿舍时，突然觉得格外暖和。
　　萧玉书：“哇哦，终于开始供暖了。”
　　元广白眼睛一亮，奔到暖气片旁边，好奇道：“这就是暖气吗？！”
　　姜寒太久没有感受到集中供暖是什么感觉了，也蹲过去说道：“比空调热。”
　　于是萧玉书就和叶白青站在旁边，看其他人蹲在地上研究暖气片。
　　姜寒问李益明：“美国没有暖气吗？”
　　“当然有，但是没有暖气片，只有地热。”
　　元广白:“热空调太闷了，而且一点都不暖。”
　　王京墨：“里面是水吗？好神奇啊，烧这个竟然就热起来了。”
　　秦久:“难怪昨天我看老叶拿着个空瓶子在这接水，水还挺脏的，原来是在清理啊。”
　　叶白青举着手机录像说道：“就喜欢看南方人到北方这没见识的样子。”
　　窗外北风乍起，幽暗夜色中突然有几点光亮，姜寒抬头，发现竟然下雪了。
　　姜寒猛地站起来拉开窗户，一阵寒风袭来逼退所有人。姜寒伸出手，感受雪花融化在温热掌心里的冰冷，激动地说道：“下雪了哎！”
　　然而他一回头，就看见刚刚还跟他一起研究暖气片的一众南方人，正和叶白青萧玉书一起看着他。
　　元广白：“我不喜欢下雪天。”
　　王京墨：“我们山沟沟还是有下雪的。”
　　秦久＆李益明：“或许你知道snowstorm吗？”
　　姜寒啪的一声，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窗户。
　　虽然大家都对初雪兴致缺缺，累了一天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姜寒的兴奋。
　　萧玉书拿上年初买的雪夹，姜寒认为自家后院太小不够他发挥，硬要萧玉书陪他去小区门口。
　　屋外寒风凛冽，姜寒戴着毛线帽缠着围巾，裹着黑色羽绒服全副武装，倒是萧玉书就在卫衣外面套了一件大衣，搂着姜寒的模样像搂了一只企鹅。
　　就这么走过来的一段时间，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深夜时分，对面居民楼还有几户人家透出明亮温暖的灯光。
　　姜寒抬头望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问道：“不用打伞吗？”
　　萧玉书奇怪:“下雪为什么要打伞？”
　　“因为，湿啊。”
　　萧玉书蹲在地上抓了一捧雪，姜寒以为他要砸自己身上，下意识躲开，萧玉书好笑，又抓了一捧，开始做雪球。
　　姜寒没见过这种玩法，也好奇地和他蹲在马路牙子边。
　　萧玉书手里的雪球已经初具模型，姜寒伸手去要，萧玉书哄他：“等一下，还没好。”
　　于是姜寒就揣着手等着，萧玉书戴着滑雪手套，开始有节奏地盘雪球，姜寒惊奇地发现雪球表面竟然越来越平整越来越光滑。
　　重点是越来越圆！
　　像一个真正的球一样！
　　萧玉书把球交到姜寒手里时，姜寒眼神里写满了崇拜。
　　“哇你好厉害，竟然可以跟盘核桃一样盘雪。”
　　萧玉书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姜寒小心翼翼掂着雪：“还挺有份量的，我以为会散开。”
　　“因为这是实心的，北方的雪可不是你们南方那种夹着雨的假货，磕到这个会很疼。”
　　姜寒揉着球：“你磕过？”
　　“......小时候过年我爸手把手教我揉，正当我像你现在这样兴奋的时候，他把我的头按进去了。”
　　“你妈妈......”
　　“她在旁边早就准备好了摄像机。”
　　姜寒心疼地揉了揉萧玉书的脑门：“好可怜，幸好没变傻。”
　　萧玉书拍开姜寒的手怒吼：“一边去！”
　　姜寒视若珍宝般把这个雪球放到一旁，萧玉书奇怪：“你该不会还想带回去吧？”
　　“不可以吗？我们不可以放冰箱吗？”
　　萧玉书觉得姜寒这个语气太可爱了，忍着笑道：“你们南方人没见识，要这么玩。”
　　说着捞起雪球扔出去，一个回旋踢把雪球打散。
　　姜寒眼神里没有崇拜了，完全是五体投地的拜服。
　　他把手机给萧玉书：“我也要玩，你给我拍视频，我要发朋友圈，还要发微博。”
　　两人玩了半天回旋踢，十字韧带都玩得抽抽了，姜寒这才拿雪夹开始夹鸭子。
　　然而他一掰开雪夹，小鸭子就一分为二。
　　姜寒呆在原地：“为什么？”
　　萧玉书见他这呆萌模样，心口胀满，又塞了一捧雪进雪夹，合上拍了两下，然后打开，两边又各加了一捧雪，最后压瓷实打开，是一只完整的小鸭子。
　　姜寒眼睛里都是星星：“天啊，你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
　　萧玉书觉得如果此刻人生戛然而止在姜寒崇拜的眼神中，自己也没什么遗憾了。
　　姜寒玩了一会就腻了，要萧玉书和他一起完成最传统的玩雪仪式——堆雪人。
　　萧玉书在外面玩了这么久的雪，总觉得哪里不得劲，从地上捏起一个雪团，在要堆到雪人身上时，突然转手扔到姜寒脸上。
　　萧玉书：“啧，舒服了。”
　　姜寒:“……”
　　姜寒抹掉脸上的雪，抬手把萧玉书的头按进雪堆里。
　　两人差点扭打在一起，最后还是萧玉书按着雪人的头，表示姜寒要是再揍他他就跟这个雪人同归于尽，姜寒这才收手。
　　两人抹平雪人表面给它定型，萧玉书说起上个星期和爷爷去爬山的事，说道:“我知道我不会在娱乐圈待一辈子，这么大的家业不是一个两个继承人就能打理好的。
　　但是你现在的情况只会让纪家人越来越快找到你，万一到时候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怎么办？不要说我，整个萧家都不一定能跟纪家斗。”
　　姜寒安静地堆雪人，过了一会才说道:“玉书，其实我有个想法，就是入股长夜娱乐。”
　　他们经常说有钱了就要收购长夜娱乐或者买下多少多少的股份，但都是开玩笑。只是这次萧玉书知道，姜寒是认真的。
　　姜寒:“我很少把我的人生目标具象化为某个人身上，但走到现在，蒋总已经变成了我奋斗的方向。”
　　“为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不想一辈子就当个台前的戏子看人脸色任人宰割，我也想做掌控别人的人。
　　就算不能成为蒋石燕，我也希望能做麦冬。”
　　“所以你是一点都不需要我，是吗？”
　　“不够的萧玉书，不管单靠我们谁，都不可能让我彻底摆脱纪家。”
　　萧玉书明白了。
　　所有的未雨绸缪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都是螳臂当车，与其等待别人的保护，不如自己站到更高的位置，才能拿到谈判的筹码，又或者是逃跑的资本。
　　不管是哪一种，姜寒都只剩下娱乐圈这条路了，而他手边却还有更好的机会等待他。
　　他爷爷不是让他在喜欢的事和要做的事里选一种，而是在问他，如果想成为的人和必须成为的人完全不一样，他要选哪种？
　　夜色浓稠，头顶昏黄的路灯并没有为姜寒冰雪般的脸庞带来半分暖意。姜寒清艳出尘的面容与纷扬的雪色不相上下，他看着萧玉书，说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我这八年来走过的路吃过苦，就是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