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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不做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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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尔臣从摄像机背后抬头看他,翁怀和不见丝毫慌张,敛下刻意营造的咄咄逼人,声音如海风轻柔:
“那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吗?”
姜寒沉默了。
“或者我换一个问法,你能理解粉丝的爱了吗?不曾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仅凭镜头前你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瞬间,就认定了你的爱。”
回答翁怀和的,只有远处打沙排的欢笑声。
“我不知道。”
风吹起翁怀和的卷发,身上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散开:“姜寒,记者并不执着于把受访者问到哑口无言,只是沉默有时就是答案。”
姜寒陷入遥远的回忆:“这句话我也跟玉书说过。”
“记者追求的是真相,我希望你能跟我敞开心扉,但显然不可能。
我特地穿了攻击力最弱的浅色长裙,还烫了微卷,喷了木质调香水。因为你的生长环境决定了,你很容易对这种形象的女性放下心防。
不过你还是很尖锐,我之所以提起温洱,是因为这是个能让你提起警戒心、但不至于应激的话题。”
姜寒清澈干净的狐狸眼静静看着翁怀和。
“我允许受访者产生所有情绪,如果你想进攻,我愿意让你的攻击力有的放矢;如果你想后退,我也不会再逼问。
你是个太过无坚不摧的人,基本没有展示过脆弱、迷茫、疑惑的情绪,不管面对谁的质问,都能给予明确而坚定的回答,用最锋利的态度迎击一切困难。
而我想要的,只是你刚刚那一刻的沉默,那一句模棱两可的‘我不知道’。”
姜寒抱着膝盖,看着陈旧的大型渔船缓缓靠岸:“是吗?可我总觉得这段时间,我说了很多次。”
“这也是你踏上这个舞台的原因吗?”
姜寒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感受风的力度。
他突然想起他们还在训练营的时候,那会第二轮考核刚结束,他们四个坐公交去吃火锅。
当时是中午,车上人很多,他和萧玉书站在后门边靠着同一根栏杆。阳光和现在一样柔和,透过枝叶漂浮在玻璃上不停变换的光斑让他印象深刻。
他怎么也想不到,八年后再回到平京,身边竟然站着一个如此意想不到的爱人。
姜寒:“我是觉得,我的人生也该有一段好故事。”
翁怀和笑了笑:“所以姜寒,我挺开心的。因为我觉得,如果让第一期的你来回答这个问题,你一定不会说不知道。”
“不管以后怎样,我都希望能和萧玉书好好相处。。”
“那说了这么多,你想好怎么形容你和玉书之间的关系了吗?”
姜寒眼睫轻颤,遥望平京的方向,笑了笑。
***
晚上萧怀严和陈炜彤终于空出时间来为儿子接风洗尘。
已经到了开学的时间,萧玉立早早飞去美国,没有萧玉书的暑假,萧玉止也提前带萧玉禾回申城,萧怀云去国防大上课,因此家里又只剩下他们。
萧瑜华坐在主位,萧怀严和陈炜彤坐一边,萧玉书和萧玉川坐一边,除了萧玉川,所有人手边都放着倒上红酒的高脚杯。
陈炜彤举起酒杯:“来我们举杯,庆祝三三夺得《征星》第四名!庆祝《征星》项目大获成功。”
萧玉书无奈:“谢谢妈妈,但是我没有这么脆弱,暂时还不需要安慰。”
陈炜彤好奇道:“可是前天晚上比赛结束的时候,你和姜寒为什么吵得那么厉害?我第一次见你发那么大的脾气。”
“秘密。”
陈炜彤觉得十分新鲜:“我们三三终于有不可言说的小秘密了。”
萧怀严:“你怎么还挺开心的?”
陈炜彤手臂交叠撑在桌上,感慨道:“我一直都觉得念书时认识的朋友非常宝贵,就算过了很久再见面,只要三言两语也能轻松敞开心扉畅聊人生。
但是三三长这么大,我好像还没看到,他会和哪个朋友能发展出这种关系。
同龄人不爱跟你玩,跟你玩的同龄人只有同学,像封笙和安家的小少爷,感觉要不是专业相同能力相当,也不会是能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好友。”
萧瑜华:“隋然和白家那小子呢?三三跟他认识的时候才刚念中学,比他们小了四五岁。”
萧玉书:“他们是什么很成熟的人吗?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一个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一个跑得满头大汗也只打了个马后炮。”
萧怀严:“结果呢,你在台上唱唱跳跳的时候,隋然去德国留学,知瑞去瑞士学医药,哪个不比你学艺术的含金量高。”
“爸,粉丝可是说羡慕我们家永远尊重子女爱好的氛围,你别崩了人设,让她们碎了滤镜。”
萧玉川锐评:“道德绑架。”
萧瑜华大笑,萧玉书恼羞成怒:“轮到你的时候我就要搞封建专制。”
陈炜彤扯回话题:“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能让三三交心的,是小久,但他现在是你的队友。”
萧玉书奇怪:“这个‘但是’是因为什么?”
“你去了《征星》后,我觉得你遇到了能够交往一辈子的好友,还是好几个。”
萧玉书:“这是你和爸爸同意我去参加节目的原因吗?”
陈炜彤:“是。小时候不管谁惹你,你都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在意年纪,大孩子都不乐意跟小孩子玩。
知瑞隋然他们可能就是觉得,你跟其他斤斤计较的小孩不一样,才愿意放下身段跟你交流,隋然还把他表叔罗尔臣介绍给你。
要不是前年暑假,老大跟小二来跟我告状,我才知道你跟刘雀矛盾原来那么大。”
萧玉书无语:“妈,我对刘阿姨没有任何意见,但是我要强调,是刘雀无缘无故来找我麻烦的。”
“是啊,小雀总是跟你抢东西,但是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也不让别人跟我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让你看在他是单亲家庭,比较孤单的份上,多让让人家。哪怕他才是哥哥,虽然只大了几个月。”
“他妈妈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就是你说的那种上学时认识的好友,我当然要让着她的儿子,这很奇怪吗?”
陈炜彤露出一副对牛弹琴的无语模样:“姜寒也比你大,他比小雀更值得你去忍让,你这时候怎么不忍了?”
提到姜寒的名字,萧玉书的心就颤两下,双唇上下开合几次,最后说道:
“妈妈,姜寒的事我暂时不想跟你们讨论。但你要知道,要我对他、对Starry那帮人控制情绪,真的很难!我跟他们相处有时候真的很想报警。”
陈炜彤抚掌大笑,连萧怀严都笑而不语,萧玉川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三哥。
萧瑜华突然想到什么:“前几天老官跟我说,当年顾家老二第一桩婚事黄了,就是因为在夜店跟人大打出手,结果没想到,伤他的人竟然就是姜寒。
姜寒一个孤儿,哪学的身手?”
萧玉书动作滞涩了一下,面色自若道:“他一个老师教的,他有跟我提过这件事,但不是很想多说,我也不好多问,问了也不可能告诉你。”
萧瑜华既没有为难一个孤儿的癖好,也没有打听孙子朋友隐私的兴趣。他们能对萧玉书的朋友圈了如指掌,是因为萧玉书毫不避讳。
现在他避讳了,他们这些长辈也不好刨根究底。
萧玉书漫不经心地把话题扯到基金会上。
“妈,我想加入一些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你有什么推荐吗?”
饭桌顿时一静,陈炜彤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玉书,和丈夫面面相觑,尽量淡定道:“挺多的啊,我到时候让我的理财顾问去联系家成。”
“你之前不是有入股一些基金会嘛,你知道让爱回家基金会吗?”
“知道,但是我没入股,那样的基金会我可不敢随便去掺一脚。”
“为什么啊?贪污吗?”
萧瑜华敲敲桌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往常这个时候萧玉书就会撇撇嘴谈别的事了,但是这次,萧玉书非常执着:“因为牵涉到世家吗?”
萧瑜华觉得自家长孙现在也可以懂点这些事了,就说道:“我们是一家人,互帮互助很应该,但是记住,我不会允许你大伯拖累萧家,更不会允许你们拖累大伯。老老实实做生意,明白吗?”
“和我五岁时发生的那件事……”
萧瑜华把汤勺扔下,吭啷脆响声压低了饭桌气氛。
“不要跟纪家扯上关系,尤其是纪长治。”
“为什么?”
“不要与虎谋皮。”
萧玉书沉吟一会,笑道:“我就好奇,主要是姜寒跟我说过,有些慈善基金会募捐到几十万,但真正发到福利院上的未必有三分之一。
所以我就好奇,让爱回家这么大一个保护青少年权益的基金会,会不会也这样。”
陈炜彤:“不会,基金会的创始人就是因为丢了大儿子,才辞掉总台记者的职位,从此投身公益。”
萧玉书佯装诧异:“这样的人家也能丢孩子啊?他们找人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萧瑜华:“找了啊,出动了三处最精英的人才都没找到,三处是安全局最精锐的部门。”
萧玉书愣住:“怎么会?当时都是……应该是2009年吧?科技也没多落后了。”
说到这萧瑜华也很疑惑:“你奶奶有时候会跟安全局一起开会,当时她也觉得这事奇怪。
虽然说当时纪部长刚调回平京,还是局面最动荡的时候。但好歹是世家的孩子,而且身份还那么复杂,可以说花了大把资源去找,好不容易把范围确定在西南地区了,结果发现找错人了。”
“西南?”
“对,不过这个案子也并非全无收获,起码端掉了西南地区一个跨国拐卖犯罪集团,连带缴获了十几公斤的毒品。”
陈炜彤也点头附和:“孙理事就一直在西南地区做公益,她相信三处的判断,她坚信纪伯安一定就在那里。”
不,纪伯安根本就不在那里,他在完全相反的东部地区。
三处不可能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是谁误导了他们?
萧玉书:“谁查的案子啊?这么信任他?”
萧怀严:“当年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但现在三处处长,是纪长治的弟弟,虽然是领养的。”
忽然萧宅的总管家谭叔拿着一个黑色长条盒子走了过来:“三少,你的东西,快递员说很重要,一定要立刻交到你手上。”
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任何说明,单单一个黑匣子,萧玉书不明所以,打开来,发现是一块用金线系着的翡翠平安扣。
绳子已经很旧了,玉佩是晴水绿的玻璃种,在水晶吊灯照射下,仿佛一汪清泉流动。
萧瑜华赞叹:“真是好料子,不过应该很旧没人戴了。都说玉养人人养玉,这块玉没有一点人气。你哪买的?”
萧玉书仔细端详了很久,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个玩意儿,打算吃完饭去问刘家成。结果刚拿起餐刀切小面包,他就顿住了。
萧玉书猛地站起来叫住谭叔:“快递员呢?”
谭叔明年就退休了,不禁吓,拍着胸口道:“已经走了,他没有留下姓名,我们是检查过确定没问题才送过来的,要追吗?”
萧玉书直接跑到保安室调出从家门口到山脚下的监控,发现那人竟然全都避开了。
安保主管问道:“是否需要联络警方?”
“不需要了,没有人能找到他。”
萧玉书张开手心看着躺在手里的玉佩。
姜寒,你的剑穗,送来了呢。
***
决赛前的最后一周,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三个选手除了排练节目,还要给金主爸爸们做最后的物料拍摄和宣传。
长夜是趁着姜寒战斗力最弱的时候可劲儿薅,临近比赛都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外务,还是去上次萧玉书出席开业活动的华立商场,为吉安日化一个新开的运动品牌站台。
酱料网友戏称:“挺好,起码没直接打包送去萧玉书家。”
全程姜寒都和主持人对答如流,偶尔还能抛梗炒热气氛,和到场的粉丝还有周围观众热情互动。
流程最后,主持人非常自然地cue了下节目:“关注《征星》的都知道,这周五就是总决赛直播了,你看现场也这么多路人朋友,要不要给自己拉个票!”
姜寒为了配合运动品牌的调性,穿的是白色运动卫衣,浅蓝宽松牛仔裤,踩着一双运动型板鞋,少年的意气风发在装修华丽的中庭格外瞩目。
“很感谢各位粉丝朋友的支持,也很感谢路人朋友们的捧场,本周五晚上八点,男团选秀《征星》将在蓝天视频独家直播,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关注。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各位也能为我——姜寒,投出宝贵的一票。”
主持人:“我们在活动开始之前,征集了很多线上的提问,算是给没能到场的粉丝一个小小的福利。
点赞最高的提问是,你和好朋友萧玉书,会在总决赛上冰释前嫌吗?”
吃瓜路人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现场粉丝都安静了下来,有些人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上网痛骂主持人傻X,品牌方垃圾搞事,哪个粉丝会问这种问题!
姜寒握紧话筒,脸上是天衣无缝的笑:“男生之间总是吵吵闹闹,我和萧玉书之间并没有特别大的龃龉,以后还会为了同一个团队努力,肯定会和睦……”
姜寒突然停下话头,在主持人和所有路人疑惑的注视中,猛地抬头看向三楼。
三楼主要是轻奢女装店,人流并不大,顾客们也不爱看热闹。
所以显得萧玉书的身影格外孤傲洒脱。
萧玉书一身标准的西装革履,将少年身形勾勒得端庄持重。英俊冷漠的面孔在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下,蒙上一层虚幻的柔光,站在人烟稀少的高处,低垂眉眼俯瞰众人,恍若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神祇。
粉丝们顺着他的目光,发现竟然是萧玉书后惊呼出声。萧玉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从怀中拿出一块翡翠平安扣,金线勾在食指上,悠悠荡荡地垂在高空,展示给姜寒看。
姜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很快,震惊的神色慢慢爬上他的面孔。
那是当年他落在殡仪馆外的玉佩,他戴了八年的玉佩,曾爷爷临死前给他的玉佩!
明明已经丢了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萧玉书手上?
萧玉书把自己供出去了吗?纪家人是不是已经在来找自己的路上了?他要怎么办?他要躲到哪里去?谁能来保他?
谁能来保他?
姜寒的视线从玉佩移到萧玉书脸上。
之前那些都是孩子般的把戏,这才是威胁。
萧玉书从不做亏本买卖,他共享了自己的秘密,那必然要收取报酬。
萧玉书要的,远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他不该与虎谋皮的。
萧玉书手腕一翻把玉佩收拢在掌心,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主持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姜寒活动还没结束,姜寒回过神说道:“你刚刚问什么?”
主持人不明所以:“我问,姜老师和萧老师会在总决赛上冰释前嫌吗?刚刚姜老师也给出了肯……”
“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