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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访谈 ...

  •   满夫人开门把他们迎进去时,特地示意他们小声点。安乔越过老师的背影,看见了小半年不见的萧玉书。
      萧玉书背对他们坐在窗户旁边的钢琴前,身姿挺拔,弯曲的后脖颈沾满夕阳的浅金色柔和光晕,单是坐在那,就是一首岁月静好的散文诗。
      满含玉保持握着茶杯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认真欣赏萧玉书演奏。
      他原本只是习惯性考教萧玉书的功课,没想到今天随便让他弹一首《肖邦A小调玛祖卡舞曲》,第一个音刚按下去就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萧玉书还是小孩子心性,做事风风火火,看什么都是阳光明媚,弹钢琴也是。让他去弹《悲怆交响曲》好歹还激情四射,可让他弹奏出这首乐曲中华丽的哀伤,终究有些词不达意。
      但是小半年不见,不仅水平没有倒退,还在感情表达上更进一步。最后的一小段终于不再是生硬地复刻、表演式地沉浸,而是弹出了衣着褴褛的人在巴黎雨夜中,跳尽生命中最后一支舞,是绚烂至极的悲剧。
      萧玉书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昏暗的室内只剩金黄的夕阳从萧玉书身旁的窗户照进来,满夫人不舍得扰乱这一室静谧,迟迟没有按下电灯开关。
      但是萧玉书早就发现有新客人来了,弹完就转身跟学长学姐们打招呼,看见熟面孔还挥了挥手。
      可是安乔早就感觉到萧玉书不一样了。
      满夫人打开灯,满含玉叹了口气:“玉书啊,你对钢琴的领悟有了突破性地进步,但是这样的进步却不是因为钢琴本身,所以你不会再回来,对吗?”
      满夫人责怪道:“你也是,是你让三三过来吃饭给他接风洗尘,结果孩子一过来就要检查他的功课。现在还要说这些,到底还让不让人吃饭。”
      满教授非常尊敬夫人,闻言连连告饶,倒是萧玉书说道:“虽然我不会再专注学古典乐,但是我的梦想依旧是华音。
      要是没有老师过去十年的教导,我也不会在流行乐大展拳脚。您始终都是我的老师,希望我也还是您的学生。”
      满夫人听完狠狠锤了满教授一拳:“你看看你,越老越糊涂,还没一个孩子会说话!来三三,不跟你满老师说了,我们吃饭去,师母做了你最喜欢的可乐鸡翅。
      你们也别站着了,都来吃饭,让你们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来吃饭的。”
      满教授笑骂道:“这才去娱乐圈摸爬滚打小半年就这么会说话,这要待上半辈子还不得成精。”
      说罢朝乐团学生说道:“学着点!他天赋还没你们好,半年没练都能进步,你看看你们半天不练都得退步成什么样。”
      学生们连忙点头应是。
      气氛正好,满含玉习惯就着广告声吃饭,顺手打开电视,姜寒饱满圆润的声音刹那涌入客厅。
      “啪”的一声,电视机被人粗暴地关上,所有人看向萧玉书。
      哪怕萧玉书有一半的求学时光是在这间房子里度过,但这样的举动仍旧太过突兀,有失教养。
      乐团代表是年轻人,热衷于吃瓜,早就了解他和姜寒那点龃龉,眼里燃烧起熊熊八卦之魂。满教授本着关心小辈的想法,问道:“你和姜寒……”
      “秘密。”
      显然满教授还有点好奇,但还是保持着长辈该有的威严,没有再追问,带着所有人去餐厅。
      萧玉书松了一口气,转身却和落在最后的安乔对视上。
      “怎么了安乔?明天要不要叫上其他人一起吃饭?感谢你来帮我录节目。”
      “姜寒会介意吗?”
      萧玉书顿了顿,坦然道:“不会,他不太在意这些事,只是我觉得大家一起吃饭热闹。”
      安乔点点头,然后拒绝了:“不了,我还没放下你,不管是什么理由有多少人,这么冒冒然地和你去吃饭都不好。”
      “我还是有和朋友正常交际的权力。”
      “你能跟姜寒做朋友吗?”
      萧玉书正要挽留的手猛地攥紧。
      他和姜寒是仇人都不会是朋友。
      安乔笑道:“所以我和你也不会是朋友。”
      萧玉书沉默了一会,说道:“安乔,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我也以为我早就放下你了,可是今天一打开门,光看见你的背影我就知道,我放不下。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姜寒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只会比以前更喜欢你。”
      安乔生的清秀,气质温和淡雅,说话做事让人如沐春风,就算是这样直白的喜欢也显得深情款款,书香世家、名门之后的优雅得体展露无遗。
      不像姜寒,出身卑贱生活困苦,却永远骄傲永远强势永远不肯屈服,连美都美得咄咄逼人,深扎地底深处的生命力顽强到可怕,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践踏这个世间一切不公和权势。
      多像一年前他亲手带回来的那只小狐狸。

      ***

      晚上是最后一场直播,既然姜寒都破罐子破摔了,那么节目组也不介意玩个大的,让他们三个,尤其是姜寒亲自回复与自己有关的争议点。
      本来节目组是策划直接让三个人念评论,节目效果会更好。但胡光麟勇敢地接下了这个任务,要自己总结争议点,让他们当面回复就好。
      三人窝在长条沙发里,胡光麟拿着平板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像极了第一期直播时的模样。
      胡光麟:“白青,很多人说你唱不如萧玉书跳不如姜寒,连性格都不像京墨那样活泼讨喜,哪怕是最受肯定的创作,作曲编曲都要依靠萧玉书才能大放异彩。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白青此时分外感谢小胡老师的英勇,节目组收集的评论原文绝没有这么温和,如果再从他嘴里复述出来,不敢想象那画面会有多美。
      “嗯……网友们的建议我都会虚心接受并积极改正,我和我的队友们不仅是取长补短更是相得益彰,Starry会作为一个团体,照亮整个长夜。”
      非常官方的回答,但工作人员也不失望,毕竟叶白青不走姜寒那样的野路子,今晚的重头戏并不在他身上。
      胡光麟:“京墨,你知道网友们现在都怎么说你吗?”
      “知道啊,阴兵过境,黑幕上位,比太子爷还太子爷的皇族。”
      胡光麟哽住,他没想到王京墨不仅是个5G冲浪达人,直白程度也日渐向姜寒靠齐。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我是学法律的,也过了法考,如果按照原来的人生轨迹,我应该会成为一名刑辩律师。
      这个职业很有意思,他可以为了人权、正义、法治赴汤蹈火九死未悔,但他有时候会让我觉得,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场。”
      胡光麟暗自为王京墨叫好,同时也为自己叫屈,他深觉大一那年的哄台都没让他这么头疼。
      这还只是王京墨,接下来才是最王炸的姜寒。
      胡光麟咽了一口口水:“姜寒,嗯……网友们最关心的,当然是前天晚上你和玉书在台上的争执。
      我其实也很好奇,你们两个平时关系那么好,怎么会在紧要关头忽然爆发那样的争吵?”
      姜寒:“我和他经常产生分歧,老叶和京墨之前也有提到过几次,只有这次搬到了台面上让大家看到了而已。
      各位放心,不会影响Starry后任何演出和活动。”
      整个影棚都安静了下来,徐雅妮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姜寒。
      胡光麟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场景,结果竟然是最简单的一种,简单到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姜寒:“昨天晚上麻烦小胡老师了。”
      胡光麟看着姜寒眼里灰败的真诚,这才恍然发现,姜寒也不过只是一个才过完十八岁生日的高中生而已,本该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总是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付出巨大的代价。
      胡光麟放下平板,做出一脸苦相:“不辛苦,命苦。”
      王京墨皱紧眉头满脸担忧:“小寒,我知道你很累,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但你不能因为这种事为难自己,这个世界不缺成熟的大人,你在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事。”
      可能是王京墨用了最能让他放下心防的称呼,姜寒顺势后仰靠在他肩上:
      “我没有在为难自己,只是这么多人都为这个节目付出了巨大的心血,我偶尔也该配合一次。”
      我偶尔,也该学会屈服。

      ***

      直播结束后不管是唯粉还是CP粉都懵圈了,连吃瓜路人都费解了。
      “姜寒你怎么了?是被夺舍了吗?怎么突然从良了?”
      “姜寒是被警告过吗?该不会被华立亲自下场警告威胁不许再乱说话了吧?不是吧不是吧,你华立这么大个集团还没云鼎玩得起?”
      “这不是我那个意气风发恣意张扬的爱豆,你把我那个疯批美人攻还给我【大哭】”
      “内娱失去姜寒就向西方失去了他的耶路撒冷,所有的快乐所有的美好品质都会消失,我不允许姜寒变成内娱统一模板倒出来的‘正常人’【怒】”
      “姜寒折腾的时候你们说他有病,现在姜寒不折腾了,你们还觉得他有病,你们到底要他怎样?姜寒赚再多再是个明星也不能这么折腾吧?”
      “到底是谁在妖魔化躁郁症啊?虽然是精神病,但是也可以治啊。如果没有治的话,连正常生活都很难做到,更不要说去参加奥数比赛了。
      你们不要对精神类疾病的刻板印象走两种极端,要么觉得是天才,要么觉得是魔鬼,他们就不能是个生病的正常人吗?”
      “姜寒虽然疯,但说话做事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对粉丝是真心在营业,是本路人看了都会感动的程度。
      关键他脸不垮身材不走样,一看就是停药很久的状态,就算是躁郁症估计也缓解得差不多。”
      “姜寒的精神状态感觉比我这个打工人好多了”
      “粉丝也很离谱,姜寒只说有过躁郁症,他们就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定为黑词条,敏感到Starry所有人的广场上都不允许出现这个词,连缩写都要审判,好像正主真的因为这个病干了什么丑事。
      们这叫欲盖弥彰啊蠢货,只会让黑粉和对家更加高潮,还不如平常心。粉丝平常心了,你正主和路人才会平常心。”
      “完全可以借这这件事科普下精神疾病,及时预防,引导有症状的早治疗早抑制,免得因为一无所知导致最后无可挽回。
      反正正主形象在路人心里毁了,那粉丝形象就不要再毁了,做点正向引导还算担起了社会责任。这比你搞正向安利有用多了,谁要在精神病词条下看你正主的舞台有多牛”
      “也不要再写咯噔文学了,姜寒一路走到现在,比你坚强多了,什么辗转反侧细思极恐,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是在说他没有能力战胜疾病。”
      “不是,前天晚上是姜寒一个人在吵架吗?为什么你们都抓着姜寒不放?没人来管管萧玉书吗?”
      “我是发现了,每次姜寒和萧玉书有事,被骂的一定是姜寒,华立的公关团队比云鼎好多了”
      这下又变成姜寒和萧玉书双方粉丝的斗争,但最后暂时性缓解这场闹剧的,竟然是CP粉。
      “你们抓着昨晚的三两句气话和莫须有的揣测就恶意解读他们的关系,可你们忘记了,没有萧玉书的鼓励,姜寒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舞台。
      萧玉书请了最好的摄像师来展示姜寒的舞台,在姜寒对舞台设计一无所知的时候,为他的表演出谋划策,为他的舞蹈写曲,手把手带他唱很难但是唱好了就会很精彩的歌。
      温洱说姜寒是个没有过去却困在过去的人,而萧玉书一直在努力带姜寒走出过去。
      姜寒这样固执尖锐的人,也愿意配合他的脚步,努力实现他的期待。
      如果此时的恨是真的,那过去的爱是不是也是真的。”

      ***

      下周就是最后一期总决赛,到了上价值搞深度的时候,所以节目组邀请了白鸽新闻的记者翁怀和来给三个C位候选人做访谈。
      翁怀和三十出头,母亲是有名的丹青手,本人在壁垒深重且爹味十足的文化圈也能说得上话,被同行称为风一般的女子。
      姜寒完全理解这个中二的称呼,因为她没有固定的采访风格,完全是根据采访对象和实际谈话即时调整战略。可能上一秒温和如春风,下一秒就严酷似北风。
      在姜寒想象中,翁怀和应该是个戴着黑框眼镜不苟言笑的老学究,但实际上翁怀和穿着浅色西装百褶裙,留着一头栗色长卷发,也不戴眼镜,整个人爽朗大方,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京片儿。
      姜寒快步上前朝她伸手:“翁老师好。”
      翁怀和也点头致意,赞叹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化妆了吗?”
      “没有,刚从练习室出来,只换了衣服。”
      “难怪,我还想问用的什么粉底液,怎么这么服帖,完全看不出来。”
      翁怀和接过姜寒手里的沙滩垫,和他一起往海边走去。
      “最近怎么样?昨天跟白青聊过,他说你们这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排练到三四点。”
      “还好,身体健康,情绪稳定。”
      “那就好,其实我是很想跟你说,不要为了克制消极情绪而变得更加消极,希望你能允许情绪发生。
      但是,我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还是个要来挖掘你内心的采访者,说这些,感觉有些居心叵测。”
      “你已经说完了。”
      翁怀和大笑:“是的,我有话不能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不管用什么形式。”
      “你是不是想问,我跟萧玉书在节目上吵起来,就是另一种情绪的宣泄。”
      “正如我希望你能允许情绪发生,我也允许我的对话人产生所有情绪,包括消极抵触或主动进攻。”
      姜寒沉默少顷:“不用太纠结,我们已经是一个团了,不管再有多少争吵,好或坏,就交给接下来的几年吧。”
      这段话可讨论的空间太大了,姜寒是否是妥协?如果是妥协的话,那场争吵里姜寒是不是最大过错方?以后Starry相处是真心还是粉饰太平?
      但翁怀和确实如姜寒所说,并不纠结,只是笑道:“其实在我们大人看来,你和玉书的争吵,只是朋友家很普通的打闹而已。
      如果你们有真感情,不会因为这场争吵而离心;如果你们没有,就不会有这场争吵。”
      姜寒愣了愣,翁怀和温柔道:“能大张旗鼓地势不两立,证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连多计较半分都嫌麻烦,那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姜寒失笑:“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翁怀和:“是怎样?咄咄逼人?字字珠玑?我一直认为,能把受访者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算问到点子上了,但这绝不是一个记者的最终目的。”
      姜寒点点头:“挺好的。”
      两人来到沙滩边坐下,远处有人在打沙排,海风中带着白日的热意,金黄的晚霞掺杂在蔚蓝的天色里,视野里是一片清新的暖色。
      翁怀和:“我也觉得你比我想象中要好相处,我昨天采访完白青和京墨,问他们你性格怎么样,他们竟然说,你比萧玉书好相处。”
      姜寒默了默:“你就这么出卖了老叶和京墨?”
      “啊?我以为你们不介意的,尤其是你,感觉你既不会被外界的声音影响自己和朋友相处的模式,也不屑解释这些容易被人上纲上线的问题。”
      “人最喜欢做的两件事,逼良为娼,劝人从良。
      你劝人从良不是关心我,我金盆洗手也不是为了你,所以也没必要说太多,显得自作多情。”
      “可是你在温洱这件事上,就解释了很多,而且是语言和行动反复证明清白。”
      “因为我喜欢温洱这件事,本身就是子虚乌有。”
      “那你和温洱之间的感情是子虚乌有吗?”
      姜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网友都不纠结我和温洱了,你一个大记者怎么还在纠结?”
      “因为我是温洱乐迷啊。”
      姜寒瞪大了眼睛,他不觉得翁怀和这样的出身,会为了采访而迎合自己编出这样的瞎话。
      “真的,朋友圈为证。不过你向他表白那场没去看,有点可惜。”
      “……不可惜,没什么好看的。”
      “我是觉得,你和温洱像又不像。比如你和他都很讨厌把私事拿到台面上来,供大家茶余饭后谈资。
      但你愿意为了职业素养妥协,而温洱不愿意,给钱都不愿意。”
      姜寒想了想:“我和温洱就像是两颗小行星,我们运行的轨道相互平行。”
      “永不相交?”
      “不,在数学题里平行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条件,要么一开始做平行,要么最后求证平行,但从头到位,平行都只是工具,他只是为了得出最后的结果。”
      翁怀和侧头看他:“你和温洱,都从对方的人生里,求证到了什么结果呢?”
      姜寒笑了笑:“你比前几天那帮记者脑子好使多了。”
      翁怀和立马对着镜头说道:“这是姜寒说的啊,我可没有这意思!”
      姜寒:“前些天那些记者是你同事?”
      “全都是。
      那你会把这种复杂的感情带到和其他同性朋友的相处上吗?”
      “你可以直接问我是不是喜欢萧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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