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4、双螺旋楼梯

　　“你作为一个孤儿，享受社会资源的同时放弃读书，转而跑来参加选秀，是不是觉得这是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
　　这是麦冬的原话。
　　“你凭什么觉得这个选秀能成功？”
　　这也是姜寒的原话。
　　此时此刻的练习室，也是和海选现场一样的安静。
　　萧玉书：“你知道麦总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谁也不耽误我骂你。”
　　萧玉书：“……被说服了。”
　　陈凯莉难得看萧玉书吃瘪，笑道：“那你站在平京的练习室里，有新的答案了吗？”
　　姜寒：“陈老师，听说萧玉书是你的师侄。”
　　“对。”
　　“你知道萧玉书为什么是学古典钢琴出身，却要来参加流行乐的选秀吗？”
　　陈凯莉顿了顿才说道：“他才十五岁，改变研究方向，探索更加丰富的音乐可能性很正常。音乐没有严格的划分，他就是学音乐的，来参加偶像选秀也是实现梦想的一种方式。”
　　“哦，有钱人参加选秀叫追求音乐，我来参加选秀就是贪慕虚荣想走捷径。
　　我以为素人选秀的意义，是给每个热爱音乐的人提供一个发光发亮的机会，而你们却在用行动告诉我，穷人不配有这样的梦想。
　　你说我该不该质疑你们这个节目能不能让我走上捷径？”
　　陈凯莉笑道：“会读书的就是不不一样，谈过恋爱吗？”
　　“没有。”
　　“训练营的规章制度都知道了吧？不能谈恋爱，有这个意图都不行，轻者开除，重则按违约处理。”
　　“明白。”
　　陈凯莉：“还有，昨天你的室友们——叶白青、王京墨和萧玉书，喝酒被通报批评了。训练营禁酒禁烟，被发现超过三次考核直接扣十分。”
　　姜寒：“那是我喝的。”
　　王京墨原本还觉得被当众点出来批评有点丢人，听到这猛地抬头看姜寒。
　　陈凯莉：“你会喝酒？”
　　姜寒看向陈凯莉手里的简历:“上面没写吗？我在酒吧驻唱过，你要看一下我的消费记录吗？”
　　说着就要掏出手机调出账单。
　　陈凯莉制止了他的动作：“OK，这次是我们没调查清楚，你刚来不知道有这个规定，下不为例。”
　　她在姜寒的模卡上划下一个A打上星号，然后说道：“欢迎加入A班。第一轮考核还有二十七天，一共十四组，现在你有权利选择你想要加入的小组。哦，你们寝室都在一组。”
　　萧玉书看向姜寒，姜寒也不自觉地看向萧玉书。
　　两人视线碰撞，面对萧玉书眼中的殷殷期盼，姜寒移开了目光。
　　“我能先了解一下吗？”
　　“大方向有声乐、舞蹈、说唱和原创，你想要哪个？”
　　说完补充道：“原创组的创作会被黄鹂音乐买走，会有奖金，几百到几千都有可能。”
　　姜寒想起王安暗示自己的原创音乐人计划，于是问道：“原创组有哪些？”
　　“萧玉书他们组就是原创，慢歌，秦久他们组风格就比较激烈。”
　　姜寒：“就这两组吗？”
　　萧玉书终于忍不住了：“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姜寒轻笑：“好吧，那我选你。”
　　萧玉书也笑道：“我也有个问题，刚刚是你第一次唱这首歌吗？”
　　“是。”
　　“你看上去和这首歌很不熟，但听上去又非常契合。”
　　姜寒微笑：“你们音乐人只能在作品上有共鸣吗？”

　　***

　　哪两个小组集结了最多的A，就能用大教室来当练习室，不必挤在没有光的地下室训练。
　　齐决明一组已经占了A班的教室，原本萧玉书和秦久两组人的A班人数相等，但是加了一个姜寒后，所有人统一换到F班的教室。
　　所有人围成一圈盘腿坐在地上，萧玉书拍拍手:“今天新加了一个成员，我们大家都再自我介绍一下。姜寒已经认识京墨和老叶了，那就从元元开始。”
　　元广白就坐在姜寒旁边，笑眯眯地说道：“我叫元广白，申城人，十六岁，现在在申城戏剧学院舞蹈学校读高二，学古典舞。B班，住你隔壁宿舍。”
　　“姜寒，越州人，十七岁，我是文化生，在越州中学读高二，也是东部区的。”
　　萧玉书：“元元父母都是艺术工作者，所以他十岁就出来演戏了，是个小童星。”
　　元广白摸摸鼻子，笑道：“演的都是肥皂剧，不红。”
　　坐元广白旁边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说道：“我叫海棠，江都人。我是这个训练营年纪最大、踩着最高年龄限制进来的，今年过了生日就24岁。南省音乐学院毕业，C班，是一个古筝老师。”
　　姜寒转头看了萧玉书一眼。
　　萧玉书：“对，我是整个训练营年纪最小、踩着最低年龄限制进来的。”
　　海棠笑道：“再说年龄就没意思了啊。”
　　连川看了姜寒一眼，有点紧张地说道：“我叫连川，蓉城人，今年十九岁，江省传媒学院音乐表演大一。F班，也是东部区。”
　　萧玉书补充道：“连川是我们训练营唯二被公司送过来，在开心直播有两万多的粉丝，主要唱古风歌。”
　　连川有点不好意思：“我和齐哥是同一家公司，齐哥比较有名。”
　　最后一个姜寒刚刚在A班就注意到了，是双胞胎里的弟弟，可能是异卵，长得并不像，哥哥温文尔雅，弟弟可爱多一点。
　　“我叫钟瑜，星城人，十九岁，申城音乐学院声乐系大一，A班，和老叶一起负责作词。”
　　姜寒数了一下，一组八个人，算上自己竟然有五个东部区的。
　　萧玉书：“因为我在来之前，就了解过这个训练营的选拔机制，这次一共有十四个舞台，要么出奇制胜，要么就在自己擅长的舒适圈内做到最好。
　　所以我的想法是做个原创的……”
　　“国风。”姜寒接道。
　　萧玉书愣住：“你怎么知道？”
　　姜寒从元广白开始指一圈，说道：“古典舞、古风歌、古筝，再加上两个江南学生和一个江南人，不仅是国风，主题估计还是江南水乡。”
　　“全对！我们目前才刚写出demo，词曲主要表达中国山水画的意境。因为我妹妹是学国画的，所以我对这个主题比较了解。
　　你也听过老叶两轮海选的歌了，所以老叶和钟瑜负责作词。我负责作曲和编曲，编曲重点编排古筝，到时候我们表演还可以让海棠去顶楼的录音室实录古筝。
　　连川是古风歌手出身，可以帮我们hold住整个表演风格。至于京墨和元元，他俩一个现代舞一个古典舞，古今结合的舞蹈更有表演张力。”
　　突然钟瑜问道：“所以姜寒干嘛？”
　　这一下萧玉书也懵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把姜寒选进来的原因。
　　在进训练营之前他就构思好了舞台轮廓，因此在看完所有人的初评级后就针对性地选满了七个人。这样的队伍不仅满编，并且每个人都分配到最能凸显自身优势的任务，短短一周内也磨合得非常好。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姜寒。
　　姜寒伸手，在钟瑜面前打了个响指：“不是你们选我，是我选你们。”
　　“你觉得你能干嘛？”
　　“我能唱歌，至于我要唱多少怎么唱，这是组长的安排，我服从组织领导。”
　　“除开两个跳舞的，我是申音声乐歌剧系学生，萧玉书从华音附小免试到华音附中，连川是专业的古风歌手，叶白青蝉联他们学校三年校十佳歌手冠军。
　　这里每一个人都会唱歌，你优势在哪？”
　　“好看。”
　　钟瑜：“……”
　　其他人：这可真是无可替代的优势。
　　钟瑜不可思议地看向萧玉书:“真是这个原因吗？”
　　姜寒：“不然呢？长这么好看总要有点用处。”
　　萧玉书突然伸手揽住姜寒，姜寒身体一僵，然后感受到左肩被轻轻捏了一下。
　　萧玉书：“钟瑜，你是选择把这样一个对手放在自己队伍里当花瓶，还是选择让他去给别的队当最大的竞争优势？”
　　钟瑜还想说什么，但又想想萧玉书说得确实很对，因此闭嘴了。
　　姜寒有些惊奇地看了萧玉书一眼。
　　他原以为这样好出身的小孩大多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会也不屑理解他们这些小市民心里的小九九。一副痴迷音乐的模样也难免让人产生孤高自傲的偏见，一点不像是会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样子。
　　没想到一出手就精确抓中关键点来稳定军心，难怪被选为队长。
　　虽然今天一开始就发生了小小的不愉快，但是每个人进入状态后就不再纠结争吵，开始认真讨论创作。
　　萧玉书坐在钢琴凳上：“昨天我和老叶钟瑜把demo做出来了，我弹一下，你们看有没有想要加的元素，或者说有什么建议。我们后面再写的时候会考虑大家的建议，毕竟是我们所有人的作品。”
　　一段清新温雅的前奏缓缓响起，萧玉书看着歌词慢慢唱着。
　　姜寒知道萧玉书的音域广、声压强，非常擅长强弱混和共鸣，但现在他没有任何炫技式表演，却依旧能从简单的唱腔中，展现出江南的濛濛烟雨。
　　有人曾跟他说过，练好唱功只是学会唱歌的第一步，关键是要唱出自己的特点。
　　所以钟瑜看不上姜寒的声乐能力是有原因的，萧玉书这样的珠玉在前，他的水平连块石头都算不上。
　　萧玉书坐在钢琴凳上，十指翻飞，旋律流畅，可见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有把握，自信认真的模样仿佛都带着光。
　　指尖流泻出的旋律，温柔到仿佛是能滴出水的山间雾霭，偏又似波澜壮阔似大江大河上朗朗升起的明月，浩渺辽远。
　　姜寒突兀地想，这样才华横溢的小王子，得什么样的公主才配得上。
　　一曲结束，萧玉书说道:“这就是大概的一个框架，你们有什么建议？”
　　钟瑜率先说道：“我还是觉得词太单薄了，像一首散文诗，到时候表演出来可能会有点单调。”
　　“我刚刚唱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你和老叶再改一点吧。”
　　海棠：“我的古筝要弹哪一段？或者说我要弹全部？”
　　萧玉书：“有一段间奏我打算是独奏古筝，其余部分就跟着一起唱，你唱歌也很好听。”
　　“好。”
　　“我有一个问题”，王京墨问道，“这样柔的一首歌要怎么把街舞融进去？”
　　“所以我打算明天去问一下娄老师”，萧玉书看向姜寒解释道，“娄老师全名娄青青，是我们的舞蹈老师，她还会一点古典舞，明天下午你就能见到她了。”
　　姜寒点头表示了解。
　　萧玉书和叶白青在需要改的地方打好标记，扫视一圈看还有没有人提出意见，最后把目光落在连川身上。
　　“连川有什么想说的吗？”
　　所有人都看向连川，连川红了耳根，小声说道：“我觉得可以加一段戏腔。”
　　“可以啊，这个元素很好，你会吗？会我们就加。”
　　“我会。”
　　“行！那我们到时候看看怎么把戏腔加进去，戏腔唱好了会很惊艳。还有其他人有意见吗？”
　　最后的问句是看着姜寒说的。
　　姜寒沉吟一会，说道：“花瓶没有意见。”

　　***

　　午休时间，萧玉书在去食堂的路上解释道：“钟瑜不是因为你生气的，之前我选人的时候钟瑜就希望我能选他哥哥，但是他哥哥是作曲的，后来和秦久一组，所以他是对我有点情绪。”
　　“你为什么选了两个作词的？”
　　“老叶天赋异禀，钟瑜科班出身，两个人可以取长补短，事半功倍。”
　　萧玉书走到姜寒面前倒退着前进：“我刚刚说你是花瓶是权宜之计，你别生气。”
　　“所以我很好奇你要给我安排什么任务？不缺跳舞不缺唱歌不缺创作，我要干嘛？”
　　萧玉书停住脚步，非常坦诚地说道：“我不知道，但你必须要在我的队伍里面，至于你接下来要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就看你自己了。”
　　姜寒也停下脚步看着萧玉书。
　　春日里的正午已经有点温暖了，男生体热，萧玉书就穿了件卫衣，整个人在和煦的暖阳中英俊得不像样。
　　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孩，由内而外散发着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因此姜寒内心的恶意如泉眼一般奔涌而出。
　　“可是我并不想留下来。”
　　萧玉书愣住。
　　“我来这是因为我驻唱的酒吧老板录了我在酒吧唱歌的视频替我报名，刚好一轮海选是在寒假，而我恰好要去宋城给我的资助人拜年，仅此而已。”
　　“我记得东部区的二轮海选在申城。”
　　“因为无聊，所以也去了。”
　　姜寒笑了起来，但这样美好笑容不带半分暖意：“我没有你追求音乐这么高雅到不切实际的梦想，我对陈凯莉说的那些话不是反驳，是事实。
　　九月份是江省奥数联赛，我打算回去继续我的学业，这两个月只是来放松，你确实可以拿我当个花瓶。”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

　　姜寒从健身房回来的时候，叶白青和王京墨已经睡了，萧玉书正坐在椅子上看舞蹈视频，听见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投在手机上。
　　姜寒也不在意，看还有点时间，从行李箱里拿出练习册打算刷会题保持手感。
　　坐到萧玉书对面，书刚翻开，对面伸出一只手直接把书抽走合上倒扣在自己手边，紧接着抓住自己的手腕，一把带起往阳台走。
　　姜寒:忘记了，钢琴是打击乐。
　　萧玉书低声道：“你可以做一个花瓶，但我的队伍不养废物。我的目标是全员晋级，最好A依旧是A并且B能升A，你们的成绩也是我作为队长的合格标准。
　　现在回去睡觉，下午去跟元广白补一下舞蹈课，一轮考核舞蹈很重要。”
　　姜寒：“你……”
　　“不想待可以换组换宿舍，想走你把你刚刚跟我说的话再去跟陈总说一遍。想当咸鱼就不要来平京，一辈子待在越州也挺好。”
　　姜寒看萧玉书年纪小，尽量克制情绪道：“萧玉书，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没有权力指责我的决定要求我按照你的想法生活。”
　　“我没有要求你按照我的想法生活，我只是希望在这里试一次！试一次又没什么。”
　　“可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你试一次？”
　　这话对于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来说有些尖锐了，萧玉书显然第一次遇见这样没来由的恶意，抿紧嘴唇不说话。
　　姜寒也觉得自己对一个就比陌生人好一点的室友恼羞成怒到大发脾气不合适，绷紧下颌线不说话。
　　最后还是萧玉书说道：“我下午会找人帮你练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