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22、偶像准则

　　滨海。
　　影视园外的酒店顶楼会议室灯火通明，窗帘拉上，厚重的隔音墙阻断屋外一切嘈杂，松软的地毯吸纳屋内的声响，过分安静的气氛造就无形的压力。
　　麦冬稳坐会议桌主位，左边坐着主创团队，桌上放着台签，是导演组和编剧组。右边是练习生的位置，也分了两排，没有贴名字。
　　率先进门的几个练习生还在犹豫要不要坐前面，姜寒已经拉开第一排第二个位置坐下。
　　第一个是留给萧玉书的。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找位置落座。
　　麦冬拿着话筒说道:“我们今天开这个会，一是因为明天就正式拍摄了，要开会提醒你们一些注意事项。
　　二是让我们节目组和选手们互相认识一下，不至于拍摄的时候谁是谁傻傻分不清。”
　　选管组组长王薇薇站起来，把一叠纸板做的铭牌递给姜寒，让每个人找到自己的铭牌传下去。铭牌左边是节目logo，右边是姓名，别在左胸处显眼又大方。
　　“明天我们就要开始拍摄第一期的素材，在录制节目之前我要提醒你们一些事。
　　第一，不要碰高压线！娱乐行业就要有娱乐行业的自觉，不管你们有多么针砭时弊的评论都不许在节目上说！”
　　说罢转头看向唯一的外国人李益明:“记住，只有一个中国，不管是台湾香港澳门还是新疆西藏南海，都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李益明显然被麦冬严肃的脸色吓住了，不停点头表示同意。
　　麦冬转头看向王薇薇，王薇薇会意，起身把一叠资料分发下去。
　　“你们进训练营的合同昨天已经到期了，这是新的合同，新增条款就是，如果乙方自己无故退赛、在比赛期间和其他经纪公司签约，或者给节目组造成负面影响，公司有权和你们解约，并且要求赔付违约金。
　　合同里有一条很重要，不论你们最后能不能出道，你们在《征星》上创作的每一首歌版权都属于长夜娱乐。
　　你们提供词曲，黄鹂雇佣了李总的团队来负责后期制作以及发行宣传。在歌曲产生收益收回成本后，再和我们四六分账，我们再和你们八二分账。”
　　这段时间的广告拍摄都是宣传性质的，你们没有酬劳。但就算没有酬劳，也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没有广告商就没有这个节目，对拍摄有一丝的懈怠都是对赞助商的不尊重，轻则换人，重则上黑名单。
　　拍的好态度好，会有更多的广告商来找你；拍不好，你们就会知道那些媒体的键盘有多厉害。”
　　所有人都端正好了自己的态度。
　　这一次姜寒不再是单枪匹马地应对一份未知的职业，自己看过一遍后下意识转头看萧玉书。
　　萧玉书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点头道:“签吧，看着很严重，其实就是最大限度地保障公司自己的利益，要你听话而已，起码我是没见过有哪个练习生和节目组打官司。”
　　末了小声补一句:“万一真有事，我让我们家的律师替你打官司。”
　　姜寒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听着太熨帖了。
　　麦冬等所有人签好交上来，继续说道:“把你们全部社交平台的账号都交上来，大号小号都要。”
　　姜寒微微皱眉，萧玉书早就知道艺人的账号基本都不归自己管，于是非常干脆地写了交上去。
　　王京墨哀嚎:“微博是我最后的底线，这是要把我的底裤都撅了。”
　　王薇薇收齐后，麦冬说道:“你们大部分都是素人，进了训练营就是半个素人，现在就已经是偶像预备役了。
　　以前种种，只要不触犯法律底线都一笔勾销。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遵守这个圈子的一切规则，第一条就是不许谈恋爱。
　　不管你们爱得有多情深似海非君不娶，现在都分了，选秀节目，最忌讳带着女朋友来参加。虽然分手对不起女朋友，但不分手对不起观众，你总要挑一个对不起。”
　　既然都来了这，那自然还是辜负前者。
　　“最后，要提醒你们一句，娱乐圈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就算别人没你红，但资历比你老，该尊重还是要尊重，否则被人抓到，就是一个耍大牌不尊重前辈的罪名。
　　尤其是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你们就是装也得给我装的亲和善良，否则将来你落魄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墙倒众人推。
　　娱乐圈，学什么都好，就是别学那些拜高踩低的。风水轮流转，今天是十八线小艺人，明天说不定就一夜爆红成顶流。
　　到了这个份儿上，你们都是出道预备役，不是我们在要求你，是这个行业、是节目、是公众，在要求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年轻不是你们犯错的理由，更不会是公众宽容你们的原因！
　　今天我要讲的就这些。记住，不要碰高压线，不要谈恋爱。
　　如果做过任何会影响前途的事一定要提前跟公司说，提前说，公司都会替你处理好。藏着掖着还跟公司对着干，那我们就只能在公众放弃你前，先放弃你了。
　　一切听公司和节目组的安排，公司不一定会录用听话的艺人，但不听话的一定不会被录用！听明白了吗？！”
　　“明白！”
　　麦冬有意无意地看了姜寒一眼，姜寒能从中感受到一丝肯定。
　　演员副导演沈一娟说道：“刚刚麦总讲了大方向，我就讲几点细节。
　　第一是你们的形象管理，事先提醒你们，这是二十四小时真人秀，录节目的时候除了台上，还有台下也会切特写做reaction。
　　平常还会去你们的宿舍练习室后台拍花絮，上下班路上一定会有粉丝和代拍候着。
　　他们手上拿的设备都是佳能5D4、70200的大白兔起步，夜间还有补光灯，你脸上的毛孔都能给你拍得清清楚楚，代拍只想赚钱，他们可不会给你们精修。
　　所以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每天离开宿舍之前，确定头发没有头皮屑、刚睡醒有没有奇奇怪怪的痕迹、指甲干不干净、衣服有没有明显褶皱污渍。
　　不管你们平时是什么生活习惯，麻烦你们这群男生在这段时间，尤其是夏天到的时候，勤洗澡勤洗衣，想要熨衣服就交给选管，她们会帮你熨。
　　表情管理务必时刻在线，不要黑脸臭脸翻白眼，不然等你们出了节目会发现，自己被得罪了导师嘉宾，又或者和某个练习生被结仇。
　　不要说脏话，包括但不限于卧槽这样的词。更不要做不雅动作，比如啃指甲竖中指。”
　　能坐在这里准备上节目的，早就养成了这样的个人卫生习惯，因此到这大家都还接受良好。
　　“平常大家可能多多少少会做一些违规的事，比如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你又赶时间就闯红灯之类大家都会做但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是出了道就一样都不要做。
　　我们这种普通群众做了也无人在意，但你们不行！你们永远都不知道黑粉和对家要搞你时，他们的三观可以比九十度还直。”
　　所有人心有戚戚焉，连连点头表示了解。
　　“宿舍内务要做好，不要把私人物品摆在外面，比如内裤、袜子和烟酒之类的……”
　　王京墨：“说得好像你们允许我们喝酒抽烟似的。”
　　沈一娟：“装什么，我们不让你们做你们就不会做吗？要做也给我偷偷做，别让我们发现。”
　　姜寒嘲讽王京墨：“嘴贱能给你带来什么不一样的成就感吗？”
　　沈一娟：“就算后期可以打码，但万能的网友也会扒得一干二净，养成习惯，不要等我们通知说要去直播了再收拾，很容易露馅。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舞台，麻烦各位认真对待自己的舞台，不管是训练还是录节目，千万不要划水，更不要出现失误，网友们才不在意你是不是在练习。
　　我们整个节目组一百多号人就为了你们的舞台在忙活，制片导演都想做出一档高质量的选秀，你们应该也不想从一档烂节目里出道吧？”
　　所有人又连连摇头。
　　“我看过你们在训练营的考核视频了，你们都是很有梦想很有活力的少年，一定要保持住自己的朝气阳光。
　　最后就是人品表现，如麦总所说，娱乐圈非常论资排辈。
　　请记住，我们能请到这里来的嘉宾都是你们的大前辈。如果你没听过，不要怀疑，是你孤陋寡闻，不是他不红，懂？”
　　“懂。”
　　“你们的导师都是自己领域的大拿，你们更要加倍尊重。
　　导师对你们提出意见，只许讨论，不许反驳；对你们的批评，只许接受，不许质疑。要是敢跟导师尤其是杜衡老师吵起来，你们就等着被网暴吧。”
　　有人颤巍巍地问道：“因为是南韩归国的流量吗？”
　　沈一娟微笑道：“还有，不要评价你的导师，尤其是贴流量这种标签。”
　　那人立刻闭嘴。
　　“导师的彩虹屁你随便吹，导师的八卦你别说，粉丝的被害妄想症和无限发散的思维不建议你们去挑战。
　　除了娱乐圈的前辈，对工作人员，尤其是外面的媒体老师，一定要尊重礼貌，媒体工作者的笔杆子更不建议你们去挑战。
　　魏老师都对群演十分尊重，这里轮不到你们来耍大牌，不要还没出道，就有工作人员把你挂到网上说你人品有问题。
　　媒体最喜欢给艺人挖坑的问题，就是让你推荐喜欢的书籍，中国作家最保险，但是不要推荐自己都没看过的书和影视作品，网友很容易扒出来。
　　实在没文化就立蠢萌人设，学霸人设没那么好立。”
　　所有人不由得把视线投向姜寒和王京墨。
　　沈一娟注意到了，说道：“我知道你俩，一个985211在读，一个能保送985211，但是都别卖学霸人设。
　　网友是更牛逼的学霸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学渣觉得只有自己认可的才配叫学霸——牛逼这个词你们也不许说，厉害天秀都行。
　　好了，我要说的暂时就这些了。你们能学学姜寒拿手机记下来吗？”
　　姜寒把八百多字的注意事项复制黏贴，发到刚建好的征星大群里，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新消息的通知音。
　　姜寒看沈一娟无言以对的表情，想起什么，又发送了一条消息。
　　——暂时就这些。
　　这下对面所有人都无语了。
　　坐在左边第一个，带着鸭舌帽黑框眼镜的男人是《征星》的总导演赵飞龙，他问麦冬：“姜寒在训练营也这样吗？”
　　萧玉书：“他都长这么好看了，脾气要是特别好，那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赵飞龙：“好有道理。”
　　沈一娟是越讲越暴躁，现场副导演周廷兰比她温和多了:“拍摄分A组和B组，A组跟着赵导，B组跟着年导。
　　AB组没有区别，只是故事线不同，地点和时间不同才分开拍摄，但重要性是一样的，在镜头前你们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接下来念到名字的都是A组。姜寒、萧玉书、王京墨、叶白青、齐决明、元广白、李益明、秦久、钟瑾、钟瑜。”
　　还真是萧玉书说的那样。
　　姜寒不止一次觉得这个世道很有趣，像连川这样心怀梦想的，在资本眼里只是为了丰满主角故事线的配角。
　　而他这样阴差阳错走上另一条路的，却被所有人捧到台面上来。
　　姜寒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应该走这一行，毕竟他这样的人，竟然在这里能被称为命好。
　　周廷兰:“我们节目的调性就是热烈张扬的青春，所以我们节目所有拍摄主题都会围绕你们所熟悉的校园生活。
　　明天我们先拍摄入园区，你们也顺便熟悉一下未来两个多月要生活的地方。下午去附近中学的国际部拍运动会，以比赛的方式选宿舍和室友。”
　　沈一娟:“明天的入园拍摄也会是《征星》第一期的开头，也就是说这是你们出现在公众视野的第一个镜头。
　　你们老师应该也教过来，只有第一眼就抓住观众眼球，你才能在后面的节目抢占先机。
　　还有就是运动会，所有人跑步的时候都注意点镜头。宁肯输了比赛，表情都不要狰狞，撩起刘海露额头不好看的就绑个发带。
　　刚开始是吸粉固粉的阶段，不要觉得被做成表情包会很好笑，大家笑完就会把你这人从帅哥的印象里剔除。尤其是姜寒，脸千万不能垮！”
　　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但是你长得真的好好看。”
　　节目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显然都是附和。
　　周廷兰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比赛机制了，第一期是初舞台，导师会根据舞台来选择队员。
　　明天晚上选歌会，你们现在可以开始考虑要唱什么，最好选两首。
　　舞台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录播可以剪辑，但现场的观众不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们要在一个星期左右，拍完节目前期要用的素材和宣传内容，主要是你们的定妆照、制服照、个人宣传短片，还有主题曲和MV的录制。
　　你们最近的训练任务以主题曲唱跳为主，要是刀群舞的标准，节目能不能开门红，就看这个舞了。”
　　交代完拍摄事宜，赵飞龙才说道:“我做综艺很多年，也做了不少真人秀，但这是第一次做选秀类型的，我和我的团队也做了很多功课。
　　要说选秀，除了十年前的那段黄金时代，你们可以说是国内网络选秀行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你们又都是十七八岁少年人，正是鲜衣怒马的好时候。所以我很支持你们能够在这个节目中，在舞台上彻底打开自己、释放自己，为这个行业增添新鲜血液。
　　一个人的皮囊不管有多美丽，如果他的个性没有可圈可点之处，这样的美貌不免索然无味。”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姜寒一样。
　　麦冬急忙说道：“姜寒，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要太有个性了！”
　　姜寒朝导演无奈地耸了耸肩。
　　甲方跟乙方这辈子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赵飞龙毫不客气地说道:“事实上我也很反对什么艺人不能谈恋爱的狗屁规则。
　　人怎么可能不谈恋爱？还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压抑自己的本性到最后只会反弹得更彻底。
　　人就是要去谈恋爱，人在面对爱情这个议题的时候，会变得特别让自己都不认识。
　　这种性格差异和个人成长碰撞出的故事，会是剧本都写不出的精彩。”
　　萧玉书深以为然。
　　“进了哪一行就要守哪一行的规矩，我们可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没必要鱼死网破地去改变整个行业规则。
　　而且我们又没不让你们加爱情故事线，蒋总也说了可以炒CP。”
　　赵飞龙克制住在甲方面前翻白眼的冲动，内心默念鸡同鸭讲不跟鸭计较。
　　赵飞龙:“我希望台下你们能排练好舞台，到了台上展现自己作为偶像最完美的一面。
　　不过真人秀嘛，还是以真为主，每周一周二发布所有选手的练习室直播，周三开一小时的宿舍直播，周五正片播出后，周六有个衍生综艺直播，主要就是聊聊天玩玩游戏。
　　周日排播节目花絮，每期都会有一个主题，第一个主题就是《新生日记》”
　　萧玉书小声对姜寒说道:“翻译一下，直播是拿来炒CP的，录播是拿来立人设的。”
　　姜寒闷笑出声，正要搭腔，却看见总编剧于欣卉正兴趣盎然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姜寒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和萧玉书拉开些许距离。
　　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冗长的会议才结束，赵飞龙总结道:
　　“未来三个月，是你我共进退的战斗，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成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