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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卷宗 ...

  •   薛时欢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自己卧室的吊灯。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用力甩了两下脑袋,企图把脑子里浆糊摇匀。
      朱江华开门进来,见儿子醒了,激动地坐到床边抱着他:“宝宝,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
      “妈,不要叫我宝宝。还有,我不是在平京吗?怎么回家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说完终于想起来昏倒前发生了什么,一个猛子弹起来:“妈!我看到有人杀人了!我要报警!”
      一个巴掌落到了脑袋上,薛进又心疼又生气:“你还说!要不是你朋友惦记着你,听到消息跑来跟我们说你在红梅雪,我们拜托把三少亲自把你带回来,你早被姜寒一并处理了!”
      “三少是谁?姜寒?最近那个很火的电影男主?跟他有什么关系?”
      朱江华涂着大红丹蔻的食指使劲戳在儿子脑门上。
      “你啊!什么都不知道就瞎叫唤。把你带回来的就是三少,他叫萧玉书,萧家的三公子,华立未来的继承人,咱们家那个轮船项目就是他牵头的。
      你在红梅雪地下室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姜寒,他是三少新娶进门的老婆。”
      薛时欢好像还能闻到那人身上龙涎香,听见那让人心安的声音。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国内不允许随身携带大型管制刀具吧?姜寒手上握着那么长的一把刀,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受伤了……”
      “你闭嘴!”薛氏夫妇怒斥。
      薛进坐在儿子的电竞椅上,朱江华坐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说道:“欢欢,不要看爸爸妈妈老是念你爱玩,可我们对你没有要求的。
      我们只要你奉公守法,平平安安,做个善良、正直、快乐的孩子。
      但你总要长大,总要知道这个世界除了黑白之外的灰色地带,才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要怎么在这样复杂的世界里保护自己。
      你在红梅雪地下室看到的那些受伤的人,是赖家的老二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他们吸毒又贩毒,之前已经被抓进去过一次了,但很快就因为证据不足被放出去了。
      听说走的时候声势浩大,完全是在藐视警局。
      他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不夹紧尾巴做人就算了,竟然还敢得罪三少,三少要想拿他们的错处还不是易如反掌。”
      薛时欢:“红梅雪被查封......”
      “容留吸毒、包庇犯罪,还组织□□,甚至涉嫌人口买卖,你知不知道谢家那位公子专门抓这个的!”
      薛时欢震惊:“我不知道,我以为红梅雪就是个普通的夜店。”
      薛进吹胡子瞪眼:“你和你那帮二缺朋友不是常年在马来新加坡,就是在澳洲新西兰,对国内的事一问三不知。
      现在三少拿赖家开刀,就是在敲打整个平京圈,杀鸡儆猴,你差点是鸡!”
      “可是......我觉得玉书是好人。”
      这次夫妇俩沉默了一会,朱江华才说道:“三少以前是个好孩子,但自从他父母过世后,整个人性情大变。
      我接下来跟你说的,你给我好好记在脑子里,我没有在开玩笑。”
      薛时欢第一次见妈妈这么严肃,不由得把心提到嗓子眼,挺直了脊背。
      “您说。”
      “三少虽然性情大变,但本质还是个纯粹的商人,这说明他做事还是讲道理讲章程的。
      但他身边的姜寒,妈妈说的不好听些,就是条听话的疯狗,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尤其是不要在他面前提三少已经过世的父母。”
      “为什么?”
      朱江华觉得兹事体大,有必要跟儿子说清楚些:“当年三少为了和姜寒在一起,和他父母闹得非常不愉快,结果当天晚上,他父母就遇到车祸意外身亡了。
      这两件事太赶巧了,所以有了很多闲言碎语。妈妈已经打听过了,赖老二的同伙本来不用受这些皮肉之苦,三少只想拿赖老二开刀。
      但是他们一起说了很多和这件事有关的话,所以姜寒把他们都留下来了。”
      薛时欢下意识抖了抖。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两个合作?感觉他们很危险。”
      朱江华爱怜地抚了抚儿子的头发:“因为这个世界还是讲道理的,善恶对错自有分辨。
      若上天不仁,自有人会替天行道;若小人不义,自有法律惩处。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又怕什么恶果?”
      薛时欢鼓着腮帮子,摇头晃脑看着朱江华。
      “妈妈,你说话好有文采。”
      朱江华:“......宝宝,这是大白话,你没文化也要有个度。”

      ***

      警察们忙了两天一夜,大获全胜。缴获毒品登记入库,买卖双方悉数抓捕归案,周边城市已经收到协查通告,全力配合平京市的调查。
      行动收网得差不多了,后方实习警们开始整理刚送来的人证物证,整合成厚厚的卷宗。
      陈西闻回到警局,看着这些案卷时,没有终于敲掉金融圈交易网一角的喜悦,竟然有些淡淡的后怕。
      要不是这次萧玉书做得够绝,要不是陈家和萧家联姻,他在第一次把赖钦抓进去的时候,确实是要完蛋。
      “多少人的利益啊,就这么生生被你和你弟弟敲掉了。”
      鲁队走过来递给他一根烟,陈西闻双手接过,两人慢悠悠地走到警局外的槐树下。
      陈西闻给师父点烟,鲁队眯起眼睛吐出一圈白雾:“现在知道父母有多不容易了吧,不要怪他们,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权力不是什么好用的东西,你怎么使用他,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一点不会因为你的动机而有所改变。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你要学会周旋,才能更好地去追求心中的正确。”
      “师父是想说什么。”
      “告诉你不要再查了,到此为止。”萧玉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年近五十的支队长在烟雾中眯起眼睛,仔细审视这个搅弄风云的孩子。
      他是陈西闻的弟弟,却比陈西闻更擅长使用手中的权力。
      萧玉书很礼貌地和支队长打招呼:“我哥待会还有其他工作吗?”
      “有什么去做吧,他也该休息了。”
      陈西闻当即要反驳,还有一大堆事需要他配合,但萧玉书已经说道:“谢谢鲁队,快到饭点了,我给大家点了卤肉饭,算我哥的,别客气。”
      这下鲁队是真喜笑颜开了,推搡了徒弟一把让他学着点:“看看这孩子,多懂事,还知道关心关心熬了一整夜的警察叔叔。再看看你,除了找事还能干嘛?!”
      陈西闻委屈,又来了,从小到大这种话他分别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认识的叔叔伯伯、不认识的阿姨婶婶嘴里听了好几遍,幸亏萧玉书是他弟弟,否则他都想揍萧玉书了。
      “那我呢?你表哥我也只有卤肉饭吗?”
      “你跟我去吃饭,附近有有家茶楼,我让人给你熬了汤,最近你也累了,要好好补一下。”
      陈西闻也喜笑颜开,真是他的宝贝好弟弟。

      ***

      包厢里灯光缱绻温暖,古朴奢华的环境、端庄优雅的旗袍服务生、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很快让人忘记了红梅雪地下那间阴暗血腥的表演厅。
      陈西闻从小吃饭就没个贵公子样,当了警察后更虎,风卷残云吃完,仰躺在圈椅享受片刻的安宁。
      余光看见萧玉书才刚吃完一小半米饭,见自己吃完,也优雅地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抿了抿嘴。
      陈西闻知道,如果他师父在这,一定会批评自己的邋遢,转而赞扬萧玉书的家教涵养。
      陈西闻:“你要找我说什么?”
      萧玉书:“姜寒。”
      陈西闻坐起来,他师父说的对,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有些事不要深究。
      萧玉书喝了口普洱茶解腻:“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但是利用完谢红桦,总要跟人家把事情说清楚。”
      “什么事?”陈西闻已经用上了审讯技巧,对待罪犯一定要模棱两可,诈也能诈出点线索来。
      “姜寒的刀法是他老师教的,刀也是他老师锻造的。他老师是谁,他和他师弟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保全公司的小组长,并且出身越州福利院。
      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姜寒也刚大病一场,他师弟的奶奶也在住院,三个人在医院遇到,后来就成了师徒。”
      “结果你把他当刀来使?”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陈西闻闭嘴了,不然又要提到萧玉书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天。
      “还有呢?”
      萧玉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当我是犯人?”
      陈西闻急忙表示自己吃饱了要走了。
      萧玉书很欣慰,起码陈西闻没有再纠结要继续掘掉整个平京圈。
      然而陈西闻手都碰到门把手了,还转过头问道:“江省那边……不查吗?”
      萧玉书闭上眼睛,全部撤回。
      “那里自有纪长治去对付,你凑什么热闹?连在平京你都要适可而止陈西闻,现在还在我的控制内,你再往下查,我就要舍弃你了。”
      陈西闻怔愣。
      “不会舍弃你的只有你的父母,而且这个案子很快会移交给市局,你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查这种案子。
      现在已经不是金融圈的事,戏台搭好了,多的是人要登台唱一出。我都在尽快抽身,你也别掺和了。”
      稀薄的天光透过菱花窗打在萧玉书身上,微尘在光线中飞舞,他的侧影陷入其中,晦暗不明。
      陈西闻松开手垂在身侧,靠在门上说道:“玉书,这种事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做了。结果是对的,可过程是错的。”
      萧玉书转头看着陈西闻,他背光而坐,看不起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感受到目光里的锐利。
      陈西闻:“善泳者溺,你越擅长使用权力,越容易被他反噬。”
      萧玉书足足看了陈西闻三秒,陈西闻目光坦荡无谓,最后萧玉书把湿毛巾扔到桌子上。
      “明白。”
      陈西闻吃饱喝足有点困了,警局里饭菜飘香,萧玉书还点了饮料,大家轮流休息,看见陈西闻,纷纷摇晃手里的奶茶表示感谢。
      陈西闻径直推开谢红桦的休息室,发现他还在看文件,笔电开着但锁着屏幕,桌上放着一份空饭盒。
      “哟,谢大少爷不是说不吃我的东西吗?”
      “一个进来都不知道敲门的人,是不会给警局熬了两天一夜的兄弟们点饭的。”
      “……叫我来什么事?”
      陈西闻把手里的伤情鉴定报告调转过来给他看:“左侧锁骨下方离心脏三寸处,不致命却足以让人短时间内因大量出血丧失行动能力。
      这是十三名伤者身上共同的伤口,连位置、深度、力道都分毫不差。尤其是赖钦,剔出来的那三块骨头,法医都说完美。你弟那个男朋友练过?”
      谢红桦犹豫了三秒,还是实话实说。
      谢红桦皱眉:“越州、孤儿、刀,言翡?”
      “谁?”
      “没什么。”谢红桦收起卷宗,显然信了谢红桦的说辞,让他圆润地离开。
      休息室大门关上,谢红桦解锁笔电,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姜寒十岁在越州的档案。
      2009年被人遗弃在越州夏历镇杉树养殖基地外,越州福利院院长葛乌梅恰好路过救下。
      根据姜寒残存的记忆,他家门口有一条小河,河边有一颗柳树,树下有一条乌篷船,每天早上八点有人来送甜牛奶。
      越州警局在排查无果后,确认是被遗弃。
      他查了这么长时间的人口失踪案,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种,唯一的蹊跷,就是姜寒是个男孩,还是个高智商好相貌的男孩。
      虽然从照片上看,小时候的他只能算周正清秀,甚至因为刚大病一场,有些孱弱冷漠。
      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大把孩子找到父母后,发现竟然是私生子。
      私生子......
      谢红桦握紧拳头闭上眼睛,复而睁开眼关掉电脑,打电话给言翡。
      电话照旧响了好一会才接,言翡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谢小少爷又怎么了?”
      谢红桦听他那边动静不对,担心他现在在办正事,问道:“你在干嘛?”
      言翡摘下墨镜,探头看向车窗外陷在沙漠里不断打转的轮胎,他还在不断给油,导致车身一蹿一蹿地震。
      “在车震,干嘛?”
      “……你收了两个徒弟?”
      “你遇见姜寒了?”
      “怎么不能是另一个?”
      “另一个今年三十,找了个跟我一样大的当老公,这个年纪不值得你特地来问我。”
      “姜寒走丢也是十岁。”
      “你要是觉得姜寒就是纪伯安你就去验DNA,要我帮你吗?”
      “我们还能相信你吗?”
      “不相信我问我干嘛?我现在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假的。”
      谢红桦沉默了好一会:“你当年为什么突然要回越州去看病?”
      “不是,我,光荣负伤,组织的意思是让我直接退休。我本来就是要回越州的,是你们跟我说纪伯安丢了让我帮忙查。
      那我正好查到宋城了,顺道去一趟越州复查下病情有什么问题吗?我就去了一天,资本家都还允许我请一天病假。”
      “可是我翻了你写的卷宗,当年你都查到那伙人是一路往南去了江省,为什么最后交上来的结果是西南地区。”
      “0926特大人口拐卖案,你不知道吗?伯安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案子里的被拐孩童,我是理了无数线索,才把范围缩小到了西南。”
      “可你是言翡,三处最优秀的情报人员。”
      “你也当警察了,知道疑罪从无吗?不然不要说我,你都有问题。”
      谢红桦没有再多说。
      他柜子里就有0926案的卷宗,他已经翻了好几遍了,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不管是程序上还是证据链上,每一处都严丝合缝没有漏洞。
      但是他还是觉得哪里有问题,他从小时候起,就没停止过对言翡的怀疑。
      谢红桦:“我认识一个莽夫,他最近也尽心尽力地办了件大事,你和他很像。”
      “我可不莽。”
      “你和他一样,为了心中的正确,再多错误的事都要做。”
      言翡也安静了一会,忽然车身猛地往前蹿,车身脱困了,言翡的脑袋也撞上挡风玻璃了。
      言翡揉着额头探出车窗,吼正在推车的两人:“轻一点!”
      没忍住联系上下文的谢红桦揉了揉眉头:“既然你还有事,我先挂了。”
      倒是言翡叫住了他:“我收姜寒做徒弟,一方面他跟我一样,都是越州福利院出身。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在弥补没有找到伯安的遗憾。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姜寒,绝对不会是纪伯安。”
      谢红桦的声音飘散在沙漠中:“我知道。”
      从他在红梅雪看见姜寒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他不死心,看见个孤儿就忍不住要去查。
      可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流离失所,一直在寻找的人这么就在他身边的概率有多大?
      言翡收线,副驾驶和后座车门被拉开,两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抱着材料,费劲吧啦地爬上来,其中一个问道:“老师……”
      “闭嘴,叫什么?”
      那人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改口:“言处长。言处,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什么你不肯承认是我们的带教老师啊?”
      言翡戴上墨镜发动车辆,驶向沙漠深处的基地:“你们只是分配到我手下的员工,我这辈子只收过两个学生。”
      两名实习生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他们早就从前辈们口中听说过言翡的古怪。
      言翡本事有多大,性格就有多恶劣,连局长有时候都要礼让三分。特别是自从十年前重伤归来后,他的性情更加阴郁冷漠。
      好在那几年在越州疗养得当,回到岗位上的言翡重新焕发以前的勃勃生机,甚至愿意去带新人,吊儿郎当中透着股为人师表的稳重。
      但是他从不承认从他手里出去的新人是他的学生。
      言翡唯一承认的学生,只有那两个他们都不知道是谁的普通人。
      两人各怀心思时,忽然听见言翡低低地骂了一句:
      “萧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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