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7、我喜欢你

　　萧玉书吃惊：“啊？”
　　“他是来告诉我他又要订婚了，而且温洱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也想了很久，到底为什么。”
　　萧玉书嘲讽:“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坐上谈判桌，就算坐上去了，有些代价他承担得起吗？”
　　姜寒想起后来回到越州，下午放学的时候忽然接到老师的电话，说是温洱发烧住院了，让他代替自己过去看望一下师弟。
　　姜寒没有立刻去，他还有晚自习，等晚修结束后才去了医院，温洱竟然还没睡。
　　姜寒坐在他床边，温洱看着窗外的青竹，两人像一开始那样，谁也不搭理谁。
　　不过这次是姜寒主动先开口:“八万，知瑶姐替我赔了湖光山色八万。
　　十六岁的我承担不起这么大一笔债务，这些年你又怎么承担得起你奶奶的医药费。”
　　温洱转过头，脸色苍白地笑道:“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我才要劝你没关系，这是可以生气的，不要强迫自己接受。”
　　姜寒果然闭嘴抿紧了双唇。
　　“所有人在知道这件事后，都说我不知廉耻好逸恶劳，在知道我的身世后，又都摇头说一念之差命运弄人，不怪我。
　　不知廉耻已经够恶心了，还喜欢推卸责任的话，那我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顾子茗没有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做交易，就算没有奶奶，我也会答应他的。”
　　“如果没有奶奶，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温洱看着天花板说道:“我一直在被放弃，父母离异不要我，和奶奶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结果差一点点也被她丢下。Yamazaki Kun和我认识了那么久，比你还早认识，结果也不够爱分开了。
　　我在想，如果感情这么虚无缥缈，那利益会不会更牢固点？”
　　“冒昧问一句，你该不会以为经年累月的付出真心后，顾子茗就会爱上你吧？”
　　温洱转过来看他:“当然不会，是我先爱上了他。”
　　姜寒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小孩子不要皱眉头，会长不高。我没关系的，一开始就知道的，这些年要不是他，我不会过得这么顺心。
　　本来就是明码标价好的，是我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是我想要得太多了，没关系的。
　　你看，利益就是这么牢固又简单，谁对谁错一目了然，根本不用费心思去想。”
　　温洱背过身，去看窗外的疏雨狂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能承担得起。”
　　因为温洱背对姜寒，所以他没看见姜寒眼中黯淡下去的光芒。
　　“我们都能承担得起。”
　　萧玉书疑惑:“什么？”
　　姜寒：“没什么，走吧，明天还要上课。”

　　***

　　五一过后便换了夏令时，练习室里的空调更是整天整天地开着。
　　灯光炽热明亮，空调呼呼地往外喷冷气，萧玉书的感觉也是冷热两重天。
　　背后汗流如注，冷风吹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身前却是姜寒紧贴的肩背，萧玉书不仅清晰感受到姜寒灼热的体温，更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一呼一吸的吐纳，让零距离接触都变得似有若无，原本干燥的冷气也变得潮湿粘腻。
　　尤其是姜寒还紧紧贴着胯部，跟着鼓点轻轻摆动。
　　萧玉书闭上眼睛咬住下唇，努力克制着从下腹上涌的莫名热意。
　　这首曲拿去做混音的时候萧玉书和姜寒都在场，姜寒非常满意地表示是这个感觉。
　　娄青青拿到成品后也很兴奋，熬了一个晚上就把舞编了出来，萧玉书在视频里看完编舞师的表演，久久无言。
　　姜寒依旧很淡定地拿起视频开始扒舞定动线，一天就学会了自己的部分，还有闲情逸致手把手教自己。
　　似乎是感受到萧玉书的僵硬愣神，姜寒回头看他。
　　一时间两人炙热的呼吸交缠，萧玉书看见了姜寒眼底茫然无措的自己，鼻尖微动，敏锐地捕捉到淡淡的荔枝甜香。
　　那是姜寒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他怎么还没用完？！这都一个多月了！
　　姜寒突然转身，一条腿微微卡进萧玉书腿间。一手揽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背慢慢滑下，固定在腰间。
　　姜寒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下一步是这个动作，专心点。”
　　萧玉书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们的确不会再提及那个吻，但这并不妨碍姜寒的报复。

　　***

　　表演课请的是国戏的老师郭丞，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五十来岁的女学究。
　　郭丞看着这一帮青葱水嫩的练习生，说道:“我前天就该来上课的，拖到今天因为我本来是不想来的。
　　我这一大把年纪，不去教学了十几年表演的学生，来浪费时间教你们这一群没有任何表演基础，未来也未必要去做演员的偶像干嘛？
　　但是你们的老总麦冬，跟我吹得天花乱坠，说要培养你们做全能型偶像，说以后大部分还是要去演戏的，与其放一群没有任何基础的人去糟蹋演艺圈，拉低演员的行业门槛，不如趁现在培养出好苗子。
　　我听着有道理，就来上几节课，我认真教，你们自己愿意认真学就学，不愿意就好好当歌手，不要来演戏。”
　　底下响起一片小声的“明白了”，郭丞也不在意，径直说道：“表演的基础，就是声台形表。声乐形体我就不讲了，你们都有单独开课，我直接讲表演。
　　表演的第一课，就是解放天性。”
　　所有人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马赛克限制级，表情也开始逐渐猥琐。
　　郭丞高声道:“行了，把你们脑子里的龌龊思想收一收。表演中的解放天性不是让你裸奔，更不是让你乱搞！艺术的确自由，但不是没底线。
　　我所说的解放天性，是让你们彻底敞开自己，释放自己的潜在面。如果你连完全的自己都无法接受，又怎么去理解各式各样的角色？现在我挑一个人出来。”
　　郭丞一个一个扫过去，目光定在了姜寒身上，眼神落到他胸口的铭牌上。
　　“姜寒？”
　　“是。”
　　“哪里人？”
　　“江省越州。”
　　“江南好，多大了？”
　　“十七。”
　　“在读书？”
　　“高二。”
　　“学习好不好？”
　　“还可以。”
　　“那就是好，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姜寒却毫无停顿地回道:“我是孤儿。”
　　郭丞愣了愣，思索了一会，突然转向他身边的萧玉书。
　　“萧玉书，多大了？”
　　“下个月十五。”
　　“读的是文化还是艺术？”
　　“小学读华音附小，现在在读华音附中。”
　　“从小学音乐？”
　　“嗯，五岁开始。”
　　“爸爸妈妈做什么的？”
　　“爷爷和爸爸从商，妈妈是调香师。”
　　“谈过恋爱吗？”
　　“没有。”
　　“很好，就你了，出列。”
　　萧玉书有些不懂怎么就自己了，但还是乖乖走到老师身边。
　　“你在训练营和谁关系最好？”
　　所有人看向姜寒。
　　“大家给我答案了，姜寒，出列。”
　　姜寒:“要做什么吗？”
　　郭丞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现在，萧玉书，你对着姜寒，说我喜欢你。”
　　萧玉书瞪大眼睛看向姜寒。
　　姜寒原本还想替萧玉书说两句，结果看他这个表情马上就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反正他又不吃亏。
　　萧玉书知道姜寒是指望不上了，转头看郭丞。
　　郭丞：“只是要你说出来，又不是要你真的去爱姜寒。作为一个演员，可以短暂地把自己变成角色的一部分，但绝对不可以把角色变成自己。”
　　元广白：“体验派。”
　　郭丞指向他：“你学过表演？”
　　“我爸是话剧演员，我自己以前也演过一些小角色。”
　　“话剧好啊，一镜到底的事，没有NG没有重来，声音敞敞亮亮，一点假都不掺。哪像现在，连假的都演不好。”
　　萧玉书：“可以换句台词吗？”
　　“对着姜寒这张脸说喜欢很困难吗？”
　　萧玉书:“问题不是这个……”
　　郭丞：“萧玉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吗？”
　　“不知道。”
　　“我们表演系的老师很喜欢教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一定悟性的，可以随意打磨出想要的样子。
　　我刚刚看到姜寒，以为他是个吃穿不愁的富二代，但他是个孤儿。娱乐圈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天有多高，但却不知道地有多厚。
　　可姜寒知道，他见过的人心经历的感情远比你复杂许多。他不需要去挖掘自己的潜在面，他只需要放开自己去体验各种情感来充实情绪库。说得简单点，他适合方法派的表演。
　　你不行，你离生活太远了。如果现在让你去表演姜寒这个角色，你连他十分之一的本质都理解不了。”
　　此郭丞的话仿佛一道耳光打在自己脸上。
　　是的，他理解不了。
　　姜寒跟他说的一切他还是一句都理解不了。
　　他不明白爱这样一个简单的命题，为什么所有人都深陷其中？
　　顾子茗是集团副总，每日有大把大把的事情要忙，却在空闲的时候特地跑去羞辱姜寒，还在姜寒为了一个早已放弃的小情人和自己大打出手时，选择继续这种闹着玩的关系。
　　种种行为既幼稚又无聊，完全不像是顾子茗这种人能干出来的。可是他可以肯定，顾子茗绝对不会去爱温洱。
　　温洱是情场老手，十四岁在夜店看尽逢场作戏，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地去爱一个只把他当玩物的男人？
　　姜寒比温洱处境还艰难比温洱还缺爱，性格又如此高傲，却为了一个根本不想清醒的人付出至此。
　　在他看来，顾子茗和温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姜寒何必去干涉？趁早脱身珍惜羽毛才是正道。
　　萧玉书：“我试试？”
　　郭丞：“我没有框定说这里的喜欢是指什么，也没说你要演出什么样的喜欢。
　　我觉得你这样出身的孩子，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习惯约束自己。但如果事关利益，也不会被伦理纲常和外界言论影响。
　　所以你完全可以自由发挥，说出来就好。”
　　萧玉书深深深呼吸，看着姜寒清丽的容颜，喉结上下滚动，小声说道:“我……喜欢你？”
　　郭丞：“不要疑问，要肯定！”
　　“我喜欢你。”
　　“对，再肯定点”
　　萧玉书鼓起勇气提高音量:“我喜欢你。”
　　“是要肯定不是要大声，你不是在演独角戏，你要让你的对手相信你是真的喜欢他。你看姜寒的表情，像是在看好戏一样。”
　　连观众们都发出笑声。
　　郭丞：“看看，一段不合格的表演只会让人发笑，认真点！”
　　萧玉书看着姜寒的眼睛，努力深情道:“我喜欢你。”
　　郭丞决定让优秀学生来示范一下：“来，你来跟他说喜欢。”
　　姜寒不妨自己被拖下水，一时有点没回过神。
　　这下换萧玉书看热闹了。
　　反正他也不吃亏。
　　姜寒看萧玉书这幅样子就觉得欠揍，笑了一下，问道:“萧玉书，那天晚上我回答了你所有问题，你却避开了我唯一一个问题。”
　　萧玉书瞳孔放大，姜寒不会要在这个地方问出来吧？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
　　“当然，那个时候我是开玩笑问的。可是萧玉书，你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我突然愿意停下来听你说话吗？”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所有人的起哄声大到隔壁班的老师都探头出来看热闹，甚至有人开始鼓掌。
　　郭丞喊停，姜寒立刻放下认真面孔，笑得戏谑。
　　郭丞:“姜寒，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作为同期我当然是喜欢萧玉书的，我还挺喜欢叶白青呢。
　　你没有要求一定要表演情人间的喜欢，但萧玉书自己选了这一种，我就配合下喽，反正我也确实跟人表白过，不差这一句。”
　　吃瓜群众发出八卦的声音，姜寒很善良地主动解释：“没成功，不然怎么会来这里。”
　　郭丞：“所以萧玉书，我说了，姜寒是典型的方法派演员，他根本不需要沉浸到爱河里，就能轻松表演，或者说模仿出爱情的模样。”
　　“所以我不做演员可以吗？！我是体验派我必须要真的是爱上姜寒才能对他说喜欢可以吗？！”
　　倚在门边看好戏的秦久站直了身体，这样歇斯底里的萧玉书让他觉得无比陌生，他以为这样浓烈的感情并不会发生在世界只有黑白的萧玉书身上。
　　显然刚相处一个多月的同期们，也很震惊萧玉书的失态，短暂的沉默后，姜寒打破了僵局：“萧玉书，我没明白你。”
　　萧玉书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什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郭老师这个解读的。”
　　萧玉书突然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如果姜寒说爱不需要爱，那他就不用再耿耿于怀姜寒跟温洱表白过的是，反正就跟此时此刻他对自己说喜欢一样，闹着玩而已。
　　姜寒：“所以我没懂，你在生气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我啊？男女之情的那种。”
　　“是，我喜欢你。”
　　姜寒愣住了。
　　他知道萧玉书不会否认，但没想到会这么坦然。
　　郭丞舒爽笑道：“萧玉书，你做到了，你说出来了。”
　　萧玉书愣了愣，眼里刹那间溢满了被戏耍后的愤怒，一把揪起姜寒的衣领，说道：“姜寒，你太过分了！”
　　姜寒：“但我这个时候说对不起，你应该也不愿意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