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63、温洱番外2：告白之夜

　　一波客流过去，温洱穿好的也都卖完了。
　　“辛苦长月喽，我这边再穿一些做准备，你带Kevin去前面看兔子吧。”
　　一大一小同时看向他，眼神里的意思十分一致。
　　为什么是他？
　　温洱笑道：“那不然你留下来穿，我带他去？”
　　楚长月：......
　　他站起身，低头盯着这颗兔子头，Kevin不情不愿地起身，跟在他屁股后面。
　　一般情况下，Kevin不会主动去牵别人，更不会去牵楚长月，恰好楚长月也一点都不想牵他，两人就这么好像陌路人一般走在一起。
　　宠物店门口就摆着兔子笼，Kevin蹲下，笼子里三五只凑在一起，毛茸茸的耸动着三瓣嘴，红宝石般的眼睛和他对视。
　　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捂嘴偷笑，还有几个年轻人远远拿着手机偷拍。
　　大兔子和小兔子隔着笼子相顾无言，这个场面的确很好笑，尤其是旁边还站了个一米八的高冷男人。
　　忽然“砰砰”声响起，Kevin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又噔噔噔地跑过去，是打气球的小摊贩。
　　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握着□□，楚长月一眼看出这人练过，不过不是狙击手，而是运动员。姿势非常标准，一发一个，引得周围人频频叫好。
　　Kevin仰头看楚长月，眼里写满了渴望。
　　楚长月：“你够高吗？”
　　Kevin气得呼吸声都重了。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是喜欢小孩的时候，闻言给他搬来板凳，让他踩着玩。
　　楚长月付了钱，摊主给他拿了一支最轻的□□。
　　但再轻，Kevin小小的身子也拿不住，摇摇晃晃得好不容易拿稳，闭上右眼时整张脸都在用力。努力了半天打出一枪，还差点被几近于无的后座力创下去。
　　Kevin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没事的再来一次，鼓起信心后继续瞄准。楚长月看戏看够了，扳正他的身体，撑着他的后背，把枪固定在他肩上，指挥他如何瞄准。
　　Kevin很聪明，慢慢开始找到了感觉，甚至还打中了两个，周围的大人们纷纷给他加油。
　　还差最后一排，Kevin已经累得大汗淋漓。楚长月接过枪，调整好姿势，一个接一个，一点停顿都没有，一次性全部打下来。
　　Kevin看楚长月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崇拜。
　　摊主把奖品——一只抱着萝卜的兔子玩偶，塞到Kevin怀里。
　　Kevin抱着玩偶，满心欢喜地跟在楚长月身侧，看他顺眼了不少，主动搭话：“我听Hunter说，你和Willy很早就认识了。”
　　楚长月低头看他：“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他让我尊重Willy的好朋友。”
　　楚长月重新把目光投向远处：“我和温洱十四岁认识的。”
　　Kevin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震惊道：“你们已经认识十四年了，Willy今年才二十八岁。”
　　楚长月沉默了一会：“中间分开了五年。”
　　“啊！我以为十四岁时认识的人就要一辈子在一起，就像小姜叔叔和......”
　　楚长月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Kevin立马意识到这个不能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楚长月又看向场记，场记点头表示这段不会剪进去。
　　楚长月：“重新说。”
　　“啊，我以为十四岁时认识的人就要一辈子在一起。你和Willy为什么会分开啊？他那么好。”
　　楚长月停下脚步。
　　“是我不好。”
　　Kevin不解地看向他。
　　楚长月想起萧玉书，萧玉书和当年的他一样，一样年轻，一样承受了来自家庭的压力，甚至他肩上的担子还没有萧玉书重。
　　可萧玉书能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了放弃。
　　母亲千里迢迢来中国说服了温洱，而他又轻而易举地被温洱说服。
　　温洱告诉他，如果三年之后，他还喜欢自己，那他们就会在樱花盛开的季节重逢。
　　明知道那是温洱骗他回去的缓兵之计，明知道温洱是因为爱着他，才不希望自己左右为难，明知道那个三年之约是假的，却还是轻而易举地被说服了。
　　在母亲拿着温洱和另一个男人接吻的照片给他看后，他当晚就翻窗跑去了机场，结果也只是在机场外坐了一整夜，第二天准时出现在家里的训练馆。
　　日本的大学在春天开学，可温洱却等到了秋天，才选择了顾子茗。这中间空白的半年，是没遇到更合适的人，还是在期待在某个路口，能遇见来赴约的自己。
　　温洱这样决绝的人，也为他一次又一次留出了回转的余地。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逃避。
　　如果当年他也像萧玉书一样，再坚定一点，是不是就不用和温洱分开？如果当年他也再勇敢一点，搭乘最快的航班去质问温洱为什么不守约定，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明明温洱和姜寒是一样的人，姜寒都能被萧玉书打动，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那温洱是不是也会等待他们的重逢，亦或者勇敢地来日本找他？
　　姜寒常说所有人里，温洱最爱自己。可所有人里，只有自己最没资格说爱。
　　忽然手背传来一阵轻柔触感，楚长月低头，发现是Kevin在用他的兔子头蹭自己。
　　“不要难过啦，虽然你再也找不到比温洱叔叔更好的，但可以找第二好的。”
　　楚长月轻笑，抬手抓起他的兔耳朵：“刚刚打气球的钱算你头上，你晚上吃少点。”
　　Kevin大喊着抗议，挥动着胳膊要打他。

　　回到摊位前两人还在打闹，温洱已经穿好一堆手串，笑道：“终于回来啦。”
　　楚长月点头：“我回来了。”
　　Kevin兴奋地把兔子玩偶给他看，温洱笑道：“你跟长月叔叔不是玩得很开心吗？长月叔叔对你是好的，你要礼貌点。”
　　Kevin仰起小脸，很认真地说道:“他为什么对我好，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温洱：......

　　***

　　不少姜汤和温洱粉丝偶遇他们摆摊，把路透视频发到网上。女孩们也把楚长月给她们戴花的视频发出来，立马引起不小的热度。
　　温洱和姜寒、楚长月的往事再度被网友们翻出来咀嚼细节，节目组趁着热度买热搜刷话题。大家挖坟挖的开心，竟然真的挖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不知道是哪位网友这么神通广大，找到了十二年前温洱在湖光山色做DJ时的演出视频。
　　零八年的视频仿佛是座机拍的，现场灯光那么乱人影那么多，十六岁的温洱站在DJ台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劲爆的EDM透过劣质的视频画面都能感染到看视频的人。懂行的网友表示，当年湖光山色的DJ水平是全国夜店的翘楚，DJ能跟着现场气氛即兴发挥调动气氛，从湖光山色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不尽兴的。
　　但自从温洱离开后，慢慢也变成了点歌台，只能靠着高消费闻名。
　　连专业人士也被炸出来，点评温洱这一段表演虽然很稚嫩，但对于十六岁的小孩，也够被称为天才了。
　　但这都不是这段视频的关键，关键是温洱在最后，忽然站到椅子上，仿佛整个夜店的国王般，高举话筒，皓白手腕上的翡翠手串在刺眼的激光灯中，是最纯粹的一抹绿。
　　温洱用日语大声喊道:
　　“山崎长月！！”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早就被温洱的音乐带跑，完全不知道他在喊什么，以为是什么歌词，就跟着他一味大喊楚长月的本名。
　　拍视频的人是站在二楼，脑子还算清醒，镜头移动，拍到了一直站在台下，游离在癫狂人群外的，那个十五岁少年。
　　彼时楚长月还是长发，马尾高高束起，草绿色的发带缚在额前，两缕刘海垂下。即便是高糊画质，也能看出他笑得眉眼动人。
　　现代科技如此发达，网友们截出这个画面进行修复，引发新一轮讨论热潮。
　　“好好好楚长月，能当海王的白月光，你也是有几分姿色”
　　其他嘉宾对温洱很客气，毕竟是每天做饭的人，而且真要算，他们咖位还真不一定比温洱高。
　　大家围在一起热烈而不失礼貌地八卦时，温洱竟然非常痛快地拿出手机翻了一会，翻出当年和楚长月的合照。
　　这一张合照也只是用手机去拍冲洗出来的照片，毕竟那个年代手机摄影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两人也就留了这一张合照。
　　楚长月从小就高冷，但和温洱在一起时，眉眼都是温润笑意，怀中抱着一束白色山茶花。而少时的温洱远没有现在沉静，十分意气风发，笑得眉眼弯弯。
　　大家在八卦时，Kevin偷偷把手机捞过来，放大到屏幕里只有温洱一个，“咔”的一声拍下发给周方海，发语音告诉他这是十四岁的温洱叔叔。
　　那头周方海过了好一会才回了语音，Kevin公放开。
　　“嗯，我知道，我明天去接你。”
　　这一方天地彻底安静下来，温洱很早就已经跟周方海说了这里的情况，让他不要亲自过来了，免得徒增他人谈资。
　　但显然他并不在乎。

　　***

　　温洱给Kevin讲完睡前故事后，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走到三楼公共露台，果然在秋千架上看见了楚长月。
　　今天没下雨，山城的冬天冷得刺骨，这个时候来露台吹风绝对是行为艺术。但楚长月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在寒风中仍然面不改色。
　　见温洱过来，他把脚边的暖风机打开对准身旁的位置，扯过坐垫铺在身旁。温洱递给他一罐啤酒，不动声色地坐到了边上，拉开和楚长月的距离。
　　楚长月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暖风机又往他那边移了些。
　　一口冰啤下去，楚长月满足地喟叹出声，而温洱被刺激得皱紧了眉头。
　　“好久没有单独一起喝酒了。”
　　“嗯。”
　　是很久了，毕竟和前男友喝酒是个暧昧又危险的事。上一次还是十七岁，他们决定分手那天。
　　温洱问道：“Kevin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下午回来的时候不太高兴？”
　　“温洱，我的到来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当然不！”
　　温洱回答得非常快，仿佛生怕慢一秒，就显得不够真诚。
　　温洱脚尖点地，摇着秋千说道：“能和你再见面，我真的很开心。说出来你别多想，之前我还想过要去日本找你呢。”
　　楚长月踩住地板，轴承转动的吱呀声骤然停下，他转过头看温洱，目光灼灼震动。
　　温洱目光恬静：“只是想想，连机票都没买，毕竟早就都结束了。”
　　是的，早就都结束了。
　　他也很清楚，如果他们一直相爱下去，其实未必会有多幸福，分开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因此温洱轻易地被他母亲说服，而他轻易地相信了那个三年之约，好像这样就能为他们写一个未完待续的美好结局。
　　好像他们真的会重逢，会相爱，会柳暗花明见明月。
　　但事实上，轻舟已过万重山。
　　温洱：“还记不记得我们重逢后发生的事？”
　　“嗯。”
　　温洱笑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在组建黑茶乐队了，本来在犹豫鼓手人选，有一个女生很有兴趣，但是她同时也在申请其他音乐学院，我担心她随时会走。”
　　“结果见到我之后，立马确定下来。”
　　温洱戏谑：“可最后还不是被你请走了？你帮她申请到了她喜欢的学校。”
　　“可你也没有立刻接受我，反而提前结束学业，迫不及待回国，回国后立马签约了成玉音乐。”
　　“你怎么这么记仇啊？后来不还是选了你。寻寻觅觅那么久，真到要上场的时候才发现，你竟然是最适合黑茶的。”
　　“因为我就是为了你才去学的架子鼓。”
　　“是啊，我一开始有组建乐队的想法，还是跟你说的。那时候我还在跟师傅学音乐，连DJ台都摸不到，还成天异想天开，什么都跟你说。
　　你一向认真，竟然都听进去，开始学架子鼓。”
　　沉默少许，温洱才说道：“就因为长月一向认真，我才不能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楚长月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那年他跟着大哥去美国谈生意，合作伙伴是中国人，因此选在了一处江南园林里。
　　盖在大洋彼岸的中式园林竟然十分还原江南风格，因为太还原了，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生长于江南的人，于是他就在亭子里举起小提琴，即兴演奏了一首《告白之夜》。
　　告白之夜，取自《竹取物语》，愿君能听出告白即是告别的复杂心情。
　　然后“吱呀”一声，身后的轩窗被推开，他心中怀念的那人，就站在窗后，隔着盈盈一水，和他遥相对望。
　　那是他们时隔多年的久别重逢，从年少轻狂的十六岁，来到了稍显稳重的二十岁，比思念还无法抑制的，是再次的心动。
　　楚长月收回脚上力道，秋千又轻轻摇晃了起来。
　　温洱：“小月，你一直都是很决绝的人，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也不会一直沉湎在过去。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不要站在二十七岁的楚长月视角，去否定十六岁的自己。那时候的你，只是做了最适合当时的决定。”
　　楚长月攥紧了冰冷的秋千。
　　是他在经年之后，重新爱上了温洱，才会这么痛恨当初的懦弱。而萧玉书，更是让他看到了另一个选择后面是怎样截然不同的人生。
　　“温洱。”
　　“嗯？”
　　“你为什么会选顾子茗？”
　　微风拂过，沉淀了这刹那的寂静，温洱摩挲着腕间的翠玉道：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
　　“不能试着，重新喜欢我吗？”
　　温洱抿紧双唇：“我当年会突然有了想去日本找你的想法，主要是想去看看你上了哪所大学，当了大学生的你是什么样的，毕竟我没上过大学呢。
　　我还问姜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还不愿意搭理我。听到我这个提议，差点翻了个白眼，好像在骂我我发疯，哈哈哈。
　　后来我就再也没想过了，但没想到会在美国遇到你。能看到你变成大人的样子，我就很高兴了。一直缠着我很久的念想，终于实现了。
　　回酒店后我还抓着姜寒说了好久，姜寒都被我说烦了，让我想复合就去复合，别浪费话费说废话。”
　　秋千彻底不动了，只剩下微弱的风声。
　　温洱不再笑着。
　　“我们一起做乐队，一起去看了富士山，一起去见了你的家人。小时候说等长大了要一起做的事，我们长大后也都完成了。”
　　翡翠手串轻磕在铁杆上，发出清脆声响，温洱仰头看着高空中的明月。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

　　第二天起床时，楚长月就已经离开别墅了，一早上不知道去哪里，温洱也没有去找他的意思。
　　但是做午饭时却一时分神，以至于倒油的时候都没注意到火候，油花随着爆开的热气溅到他的左眼里。
　　温洱惊叫出声，捂住左眼四处摸索要找水，其他人闻声赶来，都想去扶温洱。
　　但温洱右眼近视五百度，没有眼镜相当于瞎子，这种情况纷乱的脚步声反而让他害怕，下意识想要去摸别在裤腰的镜片，好不容易解下，却因为四处闪避时被椅子绊倒摔在地上，单片镜也被甩了出去。
　　温洱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摸着地板要去抓镜片，忽然一阵好闻的水生调慢慢靠近，有人扶着他，把镜片轻柔地塞到他手里，温洱急忙戴上，然后周方海的脸就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楚长月回来时，就看见这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