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162、温洱番外1：重庆森林

　　温洱带着乐队到通行音乐的第一天其实并不顺利。
　　经纪人丹尼尔明显对他有偏见，他知道温洱以前是顾子茗的情人，又是靠关系进通行，十分看不上他。
　　尤其瞥见他手腕上那条翡翠手串后，更加嗤之以鼻。
　　那样的成色，那样的工艺，不是温洱这种小歌手买得起的。
　　温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眼，也不觉得丹尼尔有什么错，甚至还觉得，起码这人道德觉悟挺高。
　　但更糟糕的是，他们跟着丹尼尔出电梯时，鲁西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要进电梯的经纪人，这个人是丹尼尔的竞争对手。
　　鲁西当场道歉了，但那个经纪人欺负他们听不懂粤语，用方言嘲讽他们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温洱当即把鲁西拉到身后，用普通话、越州话、英文、日语问候了他全家，最后用粤语问他喜欢哪一种语言，他可以用这种语言展示自己有多么地见过世面。
　　他以为黑茶初来乍到，这次的纷争只是通行内部派系斗争的一环，过了便过了，但丹尼尔却心头一凛。
　　他本以为温洱是个只会曲意逢迎的拜金男，没想到还挺有脾气，向主祈祷这种关系户千万别跟他耍大牌啊。
　　然而小牌大耍的不是温洱，是另一个少爷。
　　这位家住山顶道的少爷才是要在《生活家》做常驻嘉宾的，但这人仗着自己家世好，狂得目中无人。
　　因为录制地山城江湖气太重，冬天又湿又冷，大少爷刚录了半期就直骂这是什么破地方，直接跑回半山豪宅度假，放了所有人鸽子。
　　《生活家》虽然不是什么大牌综艺，请的也都是三线开外的小艺人，但导演有京圈背景，根本不惯着任何人，当庭宣布解约，还在微博指名道姓地讽刺通行音乐的艺人不过如此，让网友吃了很久的瓜。
　　丹尼尔一怒之下直接换了温洱做替补。
　　原因无他，因为《生活家》的制片人是程信慈。
　　温洱不可思议：“你是要直接把我送到他床上吗？”
　　丹尼尔给他揉肩捶腿，谄媚道：“小温，温哥，拜托拜托，导演我们已经得罪了，只能从制片人下手。
　　你比那小子优秀多了，我这次一定要让那小子在通行永无翻身之日！”
　　丹尼尔如此伏低做小，不是因为有求于他，而是因为在天长地久的相处中，他发现温洱是他数十年的职业生涯里最温柔体贴的艺人。
　　温洱完全没有乐队人的清高孤傲，让去商演就去，让去酒局也去，虽然有时候不情不愿，但也尽心尽力做了。
　　连轴转也不喊累，有时候他这个经纪人实在忙不过来，还能自己去跟甲方对接业务细节，还在公司大会议上为他收拾了死对头！
　　丹尼尔后来在佛祖面前虔诚祈祷，希望温洱能长长久久留在他身边，信男愿一生荤素搭配。
　　但温洱唯一的要求就是不上综艺。
　　“所以不可以。”
　　就在丹尼尔放弃游说的第二天，温洱忽然改口，答应去救场了。
　　比较让人意外的，就是楚长月也坚持要去，并且态度十分坚决。
　　他没有告诉温洱，他只是觉得这次温洱要做选择了。
　　很久很久之前，他们还在恋爱的时候，他也有过这种感觉，结果一个月后，他真的和温洱分手了。
　　黑茶乐队一起找了个送行的理由聚餐，说到时候会守在电视机前，看这档写作生活综艺读作恋爱综艺的节目，还偷偷祝楚长月抱得美人归，务必要让他们的爱情闪瞎彼此的狗眼。

　　***

　　他们到山城的第一天，程信慈刚见面就要给温洱一个大大的拥抱，被楚长月拦住了。
　　程心慈撇嘴，用日语问楚长月：“你俩复合了吗？在这里装什么正宫娘娘？”
　　楚长月顶着死人脸，用中文说道：“谁允许你不说敬语？”
　　程信慈咬牙切齿：“你是乙方。”
　　“谁告诉你敬语是根据甲乙方来区分的？也不按年龄区分，可以做个有素质的大人吗？”
　　姜寒被楚长月的用词逗笑，程信慈看了他一眼，只能无奈加上了敬语尾缀。
　　楚长月嘲笑他：“五十步笑百步。”
　　楚长月是温洱初恋，还是久别重逢的白月光，很有资格当这个“百步”。温洱打断两人的小学鸡斗嘴，寒暄过后就投入到工作中。
　　这档综艺虽然叫《生活家》，但节目组准备的脚本十分抓马，不然也不会邀请臭脾气的大少爷来当常驻嘉宾。
　　节目组狠起来制片人都不放过，大肆炒作了一番温洱和程信慈之间的感情经历。
　　程信慈虽然已经从华立跳槽到合顺，但只要带上萧家标签，再加上温洱身上的姜寒标签，立马破圈引起大把话题。
　　剧本上有个日常任务，节目组借给他们本金，他们需要外出摆摊，赚取第二天的伙食费。摆摊售卖的物品不限，每个人都要轮流出摊。
　　这个是嘉宾们争吵的主要原因，时常为卖什么、怎么卖、卖多少、谁去卖而产生分歧。
　　而不同的人做饭用到的食材也不同，经常因为上一个人做菜做多了，又或者今天的伙食费不够买菜而爆发争吵，为此还分出了不少小团体。
　　这个情况在温洱来之后大大缓解了不少。
　　温洱和姜寒还有制片人都关系匪浅，不受剧本约束，一上来就立了一条规矩——直到节目录制结束，都由他和楚长月承担所有人的伙食。
　　相应的，与伙食相关的决策，他有一票否决权。
　　嘉宾们自然一致同意。
　　有关做饭的争议有人包揽了，嘉宾们就在其他小事上找彼此不痛快。而温洱和楚长月忙着一日三餐都分身乏术，成天窝在厨房后院，根本不理这些事。
　　不过说是一起做饭，实际上是温洱给楚长月找清净。因为楚长月是平成年代的日本男人，不下厨房，他只负责买菜打扫这些体力活。

　　***

　　楚长月买菜回来时正好路过客厅，其他嘉宾本来在玩桌游，结果玩着玩着还急眼了，当着镜头的面互相翻旧账。
　　飞行嘉宾通常只录制两天，被这架势吓到了，见到楚长月下意识觉得救星来了。结果楚长月瞥了他们一眼，就当作没看见般直接进厨房，还把门带上反锁了。
　　其他人：......
　　温洱见楚长月进来，也不问外面在闹什么，兴奋地招手：“快来快来，这个蛋是我煎的最完美的一个。”
　　楚长月撑在他身旁，白瓷盘上盛着一团扬州炒饭，炒饭上立着一块饱满的蛋卷。温洱拿出熟食专用刀划开蛋卷，蛋皮铺开，将饭团团团盖住，金黄的蛋液顺着弧度流下。
　　楚长月赞叹：“完美。”
　　“是不是！之前做了那么多次，每次要么是做成厚蛋烧，要么蛋皮太薄滚不起来。
　　只有这个！蛋皮十分熟，不大不小不厚不薄刚刚好，能把蛋液滚起来包成一团！”
　　楚长月嘴角挂着清浅笑意：“厉害。”
　　温洱拍照纪念完，淋上自己调的咖哩酱汁，便用勺子舀起一点递到楚长月嘴边。楚长月双手合十，用日语小声说了句“我开动了”，张嘴咬下去。
　　可温洱抽不出去了。
　　楚长月咬着勺子，低眉看着温洱，温洱这才发现，他在厨房太久，浑身都热起来了，所以完全没意识到楚长月竟然离自己这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山崎君，松开。”
　　楚长月暗下眼眸，依言放开他。
　　温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借着拿餐布，不动声色退开一步：“外面估计还要闹一会，你先趁热吃。”
　　楚长月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退开，站在镜头外围的程信慈皱起了眉头。
　　“温洱，我......”
　　突兀的来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之间似有若无的暧昧。
　　温洱接起听了一会，骤然拔高声音道：“Kevin来山城了？！”
　　Kevin，中文名周立文，周家大房所出，排行老二，是整个周氏下一代继承人，人称小金佛。
　　年初疫情时温洱和温奶奶被困在香港，周方海当时出于人道主义、现在大家一致认为是他对温洱暗生情愫，把温洱接回家暂住。
　　但大家真的冤枉周方海了，虽然他当时确实已经喜欢上了温洱，但把人带回家后，也是很守礼地把这对祖孙安置在副楼，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借住。
　　温洱是某一天中午在院子里练剑时，遇到了不睡午觉偷偷跑出来的Kevin。
　　他当时误以为Kevin是长房二太太的儿子，毕竟只有不受宠的孩子才会被这么疏忽对待，大太太的孩子一定是被严密保护的。
　　因此他对这个孩子格外怜爱，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小孩的不听话。直到一个暴雨天，Kevin被困在副楼，佣人在午休结束，发现小少爷不见后，温洱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大太太的孩子。
　　Kevin被发现后十分理直气壮：“我没有说我是哥哥。”
　　温洱都气笑了：“但是你也没反驳。”
　　但Kevin真的很喜欢温洱，疫情结束后，温洱离开前把羊脂白玉剑穗送给了他，这才把嚎啕不止的Kevin哄住。
　　后来还给Kevin写了首很可爱的歌，粤语《居居包》Kevin收到的第一天，就邀请全幼稚园的小朋友一起鉴赏这首伟大的作品，挨个去老师和园长办公室宣传，连门口保安都没逃过这节《居居包》赏析课。
　　这次大太又怀孕了，Kevin不满要有新的小孩来分走自己的宠爱，从幼稚园回来后，就闹着离家出走。
　　Kevin很聪明，直接用老爸的手机给周家的私人秘书爱德华打电话，说家里人已经同意他来山城找温洱了，让爱德华快快送他去。
　　爱德华什么都准备好了，最后是哥哥周彦文建议他再确认下，他这才知道自己被小金佛骗了。不过周总得知后，仍然同意他把儿子送到了温洱身边。
　　爱德华很无奈地说道:“具体的情况我稍后会发LINE跟你说，但是现在需要跟您确认一下您的具体位置。”
　　“谢谢你明明可以直接调查我在哪，却还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我的意见。”
　　爱德华不自在地咳了咳:“我们现在马上出发去您那里。”
　　“等一下，你们不需要隔离吗？”
　　“不需要，我们携带了香港医院开具的24小时核酸证明，并且是乘坐私人飞机过来的。”
　　温洱嘴角抽搐。
　　万恶的有钱人。
　　“但是我在录节目，如果Kevin来的话，也需要出镜。”
　　爱德华:“这一点周总已经考虑到了，合同稍后会发过去，过几天我们会去接Kevin。”
　　Kevin用力地“嗯嗯”了两声。
　　温洱微笑:“周老师人现在平京，平京是中风险地区，按照政策他过来必须要先隔离一个星期，所以不要妄想是他来接周凯文。”
　　真是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
　　挂断前温洱忽然说道:“跟Kevin说一声，我很惊喜。”
　　爱德华不明所以地挂断电话，Kevin很开心地问道:“怎么样？Willy惊不惊喜。”
　　爱德华愣了愣，宠溺地撸了一把小金佛的脑瓜:“Willy先生很惊喜。”

　　***

　　温洱刚上楼收拾出一间房给Kevin住，门口就传来了汽车声，紧接着是一迭声奶声奶气的呼唤，温洱一下楼，就迎面撞上一个嫩黄色的球。
　　温洱架着Kevin的胳肢窝凌空转了半圈，抱了一会就放下了。
　　“胖了。”
　　“不胖！再抱！”
　　温洱揉了揉他的脑袋，拒绝了。
　　在周家那段时间，就因为他抱得太久了，导致Kevin越来越依赖他，甚至要他抱着才肯吃饭。最后他冷着脸勒令Kevin，他才识时务地不再做什么都要抱。
　　为此他父母牙酸了很久，因为Kevin除了萧瑜真和他奶奶，基本不让周家任何人抱他，外人更不行。
　　爱德华交代了几句，把行李留下就走了，Kevin低头在地上找着什么东西。
　　温洱：“BB在找什么呀？”
　　Kevin仰头：“雪呢？不是说北方会下雪吗？”
　　“BB，山城是南方，南方下雪没有那么频繁。还有，不是南省以北都是北方。”
　　Kevin哀嚎，温洱笑道：“跟爹地打个视频报平安。”
　　Kevin双手抱着平板，视频接通后，脸怼到屏幕前，一下子镜头里只有因为鱼眼效果而轻微变形的眼睛，Kevin手指划拉了半天，终于把周父的聊天框缩小到右上角，只在大屏幕里留下自己的脸。
　　“爹地，我到山城了，平安！”
　　还不知道自己的聊天框被切小屏的周父：“好，在那边要听Willy的话，不要到处乱跑。”
　　“好。”
　　“记得多穿衣服，不要着凉。”
　　“好。”
　　“……多看书，多背单词。”
　　“好。”
　　令人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Kevin的教养不允许他挂掉父亲的电话，而周父太早当爹了，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相处，Kevin又没他哥哥那样乖巧懂事，他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挂电话。
　　Kevin一直安静等待父亲的下文，那句“好”已经在唇边蓄势待发，周父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
　　“要不要跟哥哥说话？”
　　“要要要！”
　　说着就把周父的聊天框点开放大，与此同时视频电话那头换了一道同样稚嫩的声音。两人隔着屏幕看见彼此，话都没说一句先互相笑了两分钟。
　　Kevin端着平板给周彦文展示居住地和生活环境，绕着客厅边走边聊，一副要跟哥哥煲电话粥的架势。
　　“山城真的没有下雪，但是也好冷。”
　　“我都说了越州是南方，山城也是南方，很少下雪的。”
　　“我给你带礼物，你下次可以跟我一起来山城，我带你玩。”
　　“好，我不吃辣，你去吃点不辣的。”
　　“嗯嗯，等Hunter和Willy结婚了，我们一起坐第一桌。”
　　“好！”
　　温洱：“……”
　　楚长月走过来问他：“要吃饭吗？”
　　温洱惊奇：“你还没吃吗？都冷了。”
　　“我等你。”
　　Kevin闻言噔噔噔跑过来：“你们吃什么？我也要吃！”
　　楚长月低头，冷漠的瞳孔里倒映着小小的周Kevin。
　　“蛋包饭。”
　　“我要吃！”
　　“不可以。”
　　温洱好笑，搂着Kevin笑道：“好啦好啦，你来太晚了，今天没剩什么菜。我给你点汉堡，你要吃哪家？”
　　“麦麦。”
　　“没有冰淇淋哦。”
　　Kevin鼓起腮帮子，纠结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那我晚上可以跟你睡吗？”
　　“不可以。”
　　楚长月轻笑一声，受到嘲笑的Kevin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第二天就轮到温洱和楚长月出门摆摊，昨天晚上已经确定好了菜单和做饭的人。
　　温洱重新把Kevin裹成球，Kevin从围巾里挣脱出来。
　　“热。”
　　温洱强行给他呆上毛线帽：“不，你不热。”
　　Kevin摇头晃脑不愿意戴帽子，温洱也不勉强，拿过一个兔耳朵毛绒头箍，往他的脸上绕一圈固定，完事。
　　楚长月抱臂站在一旁，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Kevin瞪了他一眼，费劲巴拉地抬起手，摸了摸头顶立起来的兔耳朵，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我们去整点钱！”

　　***

　　温洱第一天陪楚长月来逛菜市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卖什么了，提前在网上买好一大袋茉莉花和一卷绿丝带，直奔古镇老街边，支起小摊，开始穿茉莉花手串。
　　温洱在他奶奶的耳濡目染下，很擅长做这种手工活，很快串好一大一小两串，分别给Kevin和楚长月戴上。
　　楚长月以手支颐，戴着茉莉花手串的手更显骨感有力，突起的青筋和脆弱美丽的花朵形成极强的视觉冲突。
　　许多女孩被他吸引，但因为楚长月冷冷的一句话都不说，眼神更是一直在温洱手上，因此只敢和温洱搭话。
　　有个高挑女孩径直走来问道：“这个多少钱呀？”
　　“十二块。”
　　女孩指着楚长月问道：“可以让他帮我戴吗？”
　　楚长月突然被点名，有些呆愣地看着女孩。
　　温洱大笑：“当然可以！要拍视频吗？这边有个手机支架。”
　　女孩循声望去，竹篾筐下突然冒出一颗兔子头，Kevin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女孩轻轻碰了碰Kevin的兔耳朵，Kevin爸爸是干酒店的，妈妈是干奢侈品的，耳濡目染下，深知顾客是上帝，直接站起来把头伸出去让她摸个够。
　　女孩被逗笑，楚长月已经拿起茉莉花手串，女孩收了笑容，腼腆地把手伸过去。
　　楚长月连给女孩戴手串都面无表情，小心地打了个蝴蝶结，点头致意，表示仪式结束。
　　有了这个女孩打头，其他正在观望的女孩也纷纷涌过来。于是温洱负责穿茉莉花手串，楚长月负责戴。
　　有个小孩离开时和妈妈说道：“刚刚那一窝兔子好可爱啊，我可不可以养一只？”
　　Kevin被吸引过去，那对母子走出老远，还在看她们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