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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   太后回宫,筵席选在了下月吉日。

      翌日,时玥筝便去了太后寝宫。
      从前这里住着余太后,她每次来,都是被她当作棋子摆布。
      现在走到熟悉的宫街,依旧给她不好的错觉。让她又不控制的想起那句‘王后,要有功绩’。

      到了殿外,收回思绪,由宫娥进去通传,只说“时姑娘来了”。

      她立在廊下等回话的空档,不多时,就见大内出来传话,身后是随之而来的周母。

      “民女拜见太后。”时玥筝才要弯腰屈膝行礼,就被周母一把扶了起来。

      “我知晓你在宫里,别提有多高兴。昨晚回来实在太累了,便早早歇下。今日想着,你若不来陪我,我就去瞧你。”周母说话时,一把挽住她的手,与她执手进门。
      唏嘘不已:“我的儿,如何跟自己母亲也这般客套生分?”

      到了内殿,周母坐在榻上,时玥筝看她满头银发,浑欲不胜簪,隐约可见昔日美人坯子模样。
      拉着她的手,忍不住泪光闪烁,摇了摇头:
      “不,要拜的。娘,你在苦寒之地受苦,我无能为力。多少个新年我们没在一起团圆。往常过年我都要给你磕个头,有几年远隔海角天涯,今儿补上。给娘磕个头,恭贺母亲回来。”

      时玥筝坚持,周母没再阻拦,纵着她拜了自己,便不准再磕了。
      由她伏在自己腿脚,像儿时那般承欢膝下。
      抚摸着她的头,无限爱怜,与她打趣道:
      “从前过年给我磕头,怕不是等着讨要压岁钱?这不年不节的,我倒不知给你些什么了。”

      时玥筝小脸一红,因着往年压岁钱,她总要得好几份。相府一份,将军府一份,再把周哥哥的也都要来。不过不用她打劫,他每次都主动上交。散碎银子多的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也不考虑男儿在外面,是否会有应酬,她是不想让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不过将军府怎么会少了少爷的用度。好在他坐怀不乱,自己就能将自己管住了。

      “叔母,我母亲过世了。”时玥筝仰头看着她,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慈爱。

      “我都知道。”周母将她扶起来,坐在自己身边,靠在自己身上,搂着她抚了抚她的肩。
      “成长,就是亲人一个个离去。我的筝儿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

      “我娘临终前,我没办法陪在身边,可能还是我太笨了,性子又不够柔顺。原打算等周哥哥伤好了,我就离开,去我爹爹跟前尽孝。以前都是姐姐照顾他,以后该我多陪陪他了。”时玥筝说。

      周母没有立即搭腔,不动声色思忖了半刻,才斟酌着开口:
      “是吾儿不好,他没照顾好你。你不要他,也是应该的。”

      “不是的,叔母,他很好。是我不懂的服侍君王,让他高兴。所以在事情变得糟糕前,还是及时止损。”时玥筝直起身来,有几分歉疚。
      不知叔母知不知晓周哥哥受伤的事,若是知道,该是会心疼吧。
      因着从前在同江氏母子相处时,她就深知,婆母待儿妇如亲生都是假的,永远还是心疼自家小孩的。
      “叔母对不住,是我没用,不单照顾不好他,还气得他弄伤了自己。我也很害怕,很惭愧,很内疚。”

      “他愿意发疯,你就由着他,别管他。反正他打自己,又不打你。若他敢欺负你,你再跟我说,我们一起丢弃他,让他成孤家寡人。”周母在回来的路上,已从来迎的宦官,以及一路护送的亲兵嘴里,问出了这些年的大小事宜。
      在流放之地时,也关注着中原与边关近况,并非一无所知。
      心疼儿子归心疼,但将情绪都自己消化好了。一把年纪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不需要儿妇来哄自己开心。
      相反,她知两个年轻人之间出了问题,想的都是帮扶。
      “我只是心疼我的筝儿,从前是多明媚伶俐的姑娘,笑起来有两只可爱的梨涡,好像总是没心没肺、唯我独尊,谁都不放眼里。那才是被相府和将军府一直宠着长大的嫡女啊。现在唯唯诺诺,总自省,说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你娘在天有灵,听了准要心疼。你哪里不好?又哪里不对。好好的女儿家,给谁家,都得那人烧高香。”

      时玥筝破涕为笑,又在叔母怀里蹭了蹭,含泪笑说:
      “也只有您觉着我哪里都好。都将我宠坏了。”

      “是啊,将军府宠大的丫头,不是给人欺负的。”周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口吻倒是与周文泰如出一辙。
      “我们能将你宠着长大,也有本事一直宠下去。”

      时玥筝摇了摇头,悄悄将眼泪憋了回去:“叔母,周哥哥骗我,他答应我的,没有做到。”

      “等我瞧见他时,我骂他,给你出气。”叔母哄过后,又感叹道:
      “好在你现在离得近,若你在宫外,我想见你一面,也是难。我不能为老不尊,要求你奔波进宫。我如今被架在这,也不好随时出宫去看你。走一趟兴师动众,劳民生财,我得以身作则,不能多生事端。”

      时玥筝叹息一声,还是那个善解人意、为人着想的将军夫人,她总是这样温良淑德,以前为婆母着想,现在为儿子着想。又将夫君的后院打点的井井有条,让老将军没有后顾之忧。
      她觉得,她不如她。
      她还要周哥哥分神来哄自己。
      “叔母,即便我离宫后,也会常常来看你的。”

      “你在骗老身。”周母这回没跟她打太极,直言道:
      “以后你再嫁人,有了自己的夫君孩子,哪里还会来瞧我?你这个女儿,我是不是白养了?”

      时玥筝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对于看着自己长大的叔母,一向没有防备,只说:
      “叔母还有其他儿子、女儿。您与我母亲不同,她养了许多妾氏的孩子。您都是自己诞下的孩儿,自然更亲厚。”

      周母大抵明白了,筝筝去意已决,不是像以前一样,只闹闹脾气,哄哄就好。
      尤其提起她再嫁之事,她没有一口否决,便知这是极有可能的。
      蓦地有几分心疼儿子,因她知晓儿子有多在乎这姑娘。
      也理解儿子一向沉稳镇定,否则也不能调兵遣将,为何廓然走了极端。
      “筝儿,我是看着你长大,对你的喜爱不加掩饰,自是希望你能与吾儿在一块。我不说,你也知他多在意你。你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去做别的事。可我也不能为了让他踏实,就委屈你。”

      “叔母,若你们逼我,我只有一死了之。我不是威胁你们。其实我早就该命绝于此,在江敞第一次强迫我的时候。但是我留着这口气,等着亲自报仇。所以,我再受不点一点点胁迫,我的耐心都被耗尽了。”时玥筝坐直了身子,同她推心置腹道:
      “如今的我,满身疮痕,昔日的勇气、耐力,全部被耗得干干净净。我只需要休息、疗养,过平静的日子。我不能做王后,甚至做不了妻子。而周哥哥需要一位更大气、更有智慧的女子,陪在他身边,我忠心祝福他。”

      打从那次江敞让她做说客,她对他的思念蚀骨,若是见面能一吐相思,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见他哄那胡姬,她便将两个人的过往,彻底放下了。
      甚至,她觉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他大婚、子孙满堂,而不再觉着尖锐刺痛。

      “筝儿,你一直在说他,可没有说你需要什么样的丈夫。所以嫁给他,还不如一个人,无依无靠,是吗?谁与他更匹配,你无需去斟酌。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决意如此。”周母心底焦急,可再急也得强忍着。
      “你句句为他着想,可最后的结果是不要他。可你明知,他最想要的就是你在身边。我宁愿你骂他,而不是弃了他。”

      时玥筝还没开口,就先有眼泪滚下来,立即用手背抹去,却越抹越多。
      “叔母,我不知该怎样说。我太累了,也不想让他跟我一样疲倦。我说过他很好,是真心话。我不好,也不是自谦。”

      周母未打断她,只做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我真的受不了,他去给别的女人献殷勤。因为爱他,所以更受不了。不,不单是献殷勤,他看旁的女人一眼,于我而言都是万箭穿心。我想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你不知,那日看他哄晋儿的娘亲,我一阵阵头晕想吐,回来的路上,将自己唇瓣咬破了,含着一路血腥回来的。”时玥筝实在忍不住眼泪,干脆也不忍了。
      被叔母搂在怀里,抽抽噎噎道:“你也不要替他做保,说他不会充盈后宫,我也不需要。我只想自保,苟延残喘。我不能忍受他再朝我心口扎一刀。若是换了我从前年轻时,我还有体力,还能忍。现在我一身的病,没力气,时常有气无力,睡不好。我不能叫他磨死。”

      “我懂,乖女儿,娘都懂。我也是女人,你的心境,我都有过。我最初嫁给将军时,也是天真烂漫,最好的十六岁。可是有一日,他得胜归来,跟我说有个小妾大着肚子,要我安置。”周母抚摸着她的发丝,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我当时怀着孩子,马上临盆了,一口血吐出来。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不能吵,不能闹,会被人笑。后来我也没有去磋磨那小妾,就这么生生扛下来。他倒是极好的,没有宠妾灭妻。小妾也只是新鲜一阵,就过去了。可被磋磨的,只有我。”

      “所以,娘,太浓郁的感情不适合我。我若嫁给旁人,他怎样都好。纳妾,我可能会难受,但不会这么尖锐的痛。这种针扎的疼,我不能再体会一次,会将我击垮。”时玥筝伏在她腿上,泪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袍。
      “我也是真心为周哥哥好,若我每日都因为这些琐碎的事,跟他吵,让他心神不宁,不利于他处置朝政大事,也会将他拖垮。”

      “你若跟他吵,他还不至于扎自己一刀。娘虽没看见你们争执的那一日,可也能想象得到,一定是你油盐不进,他才恐慌又绝望。筝儿,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另嫁,他做不到再娶。你走了,他会举止癫狂,会放纵自己,会疯,会死。但他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夫君。他只会折磨自己。”知子莫若母,周母自是不愿看儿子从年少有为,到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可不能、也不舍得为难她,只有恳请:
      “可筝儿,你就算看在叔母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不替他做保,以后只要他让你不舒服了,不管是他封妃,还是对别的女人嘘寒问暖,你马上走,我绝不挽留。”

      时玥筝忽地笑了:“叔母,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娇气。教我要三从四德。”

      “有些人能承受饥寒交迫,受不得爹娘的轻视与侮辱。有些人可以忍受情郎的背叛,但不能一生庸庸碌碌。每个人可以忍耐的,本来就不同。于世人轻描淡写的平常,落在你身上是山峰,我又为何要去讥讽与不解。”周母抚摸着她的发丝,缓缓开口:
      “为了自己儿子过得舒坦,而教儿妇三从四德,何其自私?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自己也是女人,不能因为走过的路艰辛,就把别人的伞也打烂。”

      “娘,我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没信心跟任何人相处。我怕受伤,又懒得动脑思考,更没力气去维系。”时玥筝与她推心置腹,听了她的肺腑之言,还是拒绝了。
      “我没有以前的勇敢,也不愿意与他最后两败俱伤,互相伤害。只剩恶语相向,一地鸡毛。”

      “筝儿,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无非是现在还有残存的情分,关键时刻能救你父兄一命,若真弄得老死不相往来。你家人出什么事,便求告无门了。”周母跟她谈利益,也说感情:
      “可我后来没告诉你,我没有与周将军离心背德,是因为我喜欢他呀。他是我素来倾慕的少年啊,看见他好好的,我便高兴。我总觉着旁人都照顾不好他。”

      “叔母,你说得对,也许,是我变了,变得冷漠无情。我现在更爱我自己,也只想好好爱护自己。”时玥筝说。
      思忖了一下,还是没故作坚强:“叔母为我着想,我感激于心。您说的是,我不该不试试就放弃。可我怕,我怕在他身边习惯了,没有勇气走。会一直委屈自己,就这样一辈子过去了。”

      从前在江敞那儿受得若干磋磨,换成任何一桩搁在周哥哥身上,她都受不了。

      周母不与她就此事纠缠了,看她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用帕子替她擦干净眼泪。
      才故作若无其事提起:“筝儿,这后宫一位美人都没有。前朝余孽给他的妾氏,他都拿了银钱,放那两个女子归家了。还有,你知道胡姬是他动手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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