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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倾出重围誓不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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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焕延走后,予希在官鹤屁股后边,走哪跟哪。
官鹤去前院吩咐事情,予希边跟到前院听他吩咐事情;
官鹤去后院浇花剪枝喂鱼,予希便跟他到后院看他浇花剪枝喂鱼;
官鹤去书房看书,予希便跟他到书房看他看书;
官鹤在书架上翻找要带走的书时,一个猛回头予希没收住脚,差点将两人齐齐绊倒;
终于,官鹤忍不住了,问道:“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予希道:“无事就不能跟着你了吗?我只是好奇你们这些人都会做什么。”
官鹤当然听不懂他嘴里的“你们这些人”是什么意思,胡乱从架子上拿了本书塞给他,道:“看它,别看我。”
予希接过书,眼睛还是没从官鹤身上离开,直到看着官鹤没再出去,而是坐了下来,这才有些消停。
两人一个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一个坐在地下认真看书,此等和谐,当真安逸。
这档子空,小花一天八百遍地找少爷,问这个要不要带,那个要不要带,活像个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一旁的予希都忍不住了,觉得聒噪的很,干脆把她带出书房,反问道:“京梨姑娘,我们是去皇城,虽然我没去过,但我想,那里一定要什么有什么。
你说的这些风筝啦、瓷娃娃啦、都用不上都不要带了,实在缺那买就是了,皇城里一定有更好的。”说完,予希还撇了撇嘴。
小花听完生气了,瞪着眼睛看他,大叫道:“叫我小花!不要叫我京梨!”
予希疑惑道:“咦?听官鹤是这么叫你的啊,怎么我不能叫?小花,听上去好像有些土。”
小花眼睛一转,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弄清楚眼前这个“外来物”和少爷到底什么关系,耐心解释道:“我的名字土?那是因为你不晓得,我叫小花,因为少爷最喜欢各种花,我就陪着他侍弄花,有时候他会摘下一朵别在我的耳朵上,别人可没有这种待遇,所以我干脆明晃晃地炫耀出来,就叫小花!”
予希心里暗自好笑,果然是小女孩的心性。
小花眉飞色舞地讲着,予希也由原先的不解变为恍然大悟,但语气依旧不屑道:“给你花就改名字,他有那么大魅力?”
小花哼了一声,扔下一句“榆木脑袋,你懂什么!”就气呼呼地走开了。
予希看着小花走远的背影,恍惚间想起了小师妹,似这般大的小女子,真是最纯真最活泼可人的时候了。
他揉揉眼睛,转身回书房,继续到原先坐着的地方看书,走近一低头,予希愣了愣,只见地下已经摆好了一个莲花纹坐垫。
侧头看看官鹤,似乎有些怪他,道:“这垫子怎么不早些给我?”
官鹤不语,予希自顾自坐下,厚厚软软的垫子铺在身下,竟一点也不像坐在地下一般,倒像是坐在了云端。
予希很受用,微微一笑,道:“谢啦。”
官鹤依旧不语。
小花经予希那么一赶,自己倒是不来了,反而一遍遍差遣别的侍从进来添茶磨墨送糕点,小花不知道的是,茶水和糕点都进了予希的肚子,那磨墨的也成了给予希捶肩摇扇的。
直到傍晚,予希在膳厅又见到了小花,她一脸怒色,显然是知道了小伎俩被看穿,故意笑嘻嘻地说道:“小花姑娘,今日送的糕点叫什么?明日咱们启程,受累多给我带点好不好?”
没等小花呛他,官鹤开口道:“今晚就走。”说完坐下自己盛起了汤。
小花和予希两人都惊了!
不同的是,小花是惊喜的开心,她从没在夜晚出行,不知夜晚赶路其实很容易疲惫,还只当晚上别有一番惊险刺激。
予希问道:“为什么晚上走?知道的是夜晚赶路,不知道的以为偷情呢!”
官鹤瞥了他一眼,跟旁边的侍从吩咐道:“简叔今晚的药煎好了我送过去,告诉他晚些休息。”
侍从应声退下后,予希见他不理睬自己,又继续问道:“喂!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啊,告诉你,晚上我要睡觉的!我可不走!”
小花接话道:“你爱走不走,别跟我们才好呢!”
官鹤扭过头对予希说:“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予希听完张大了嘴巴刚想反驳,立马被小花塞上了馒头,恨恨道:“你不是爱吃吗?快吃吧,吃死你晚上就不用走了,就地埋了省事儿。”
就在他二人打闹之际,官鹤已经起身出去了。
等予希反应过来,想出门跟上,可惜白月照一到晚上,院子里隔十五丈才有一座半人高的石灯,此时官鹤早已不见了踪影。
予希只好回到膳厅一个人闷闷地吃完了晚饭。
官鹤端着煎好的药来到了前一晚的屋子,里面的人背对桌子坐着,他的背挺得很直,听到有人进来微微侧了侧头,并没有转身。
“简叔,我来了。时辰到了,喝药罢。”官鹤便走近便说着。
坐着的这人便是简自忠了。
从前,白月照是他一手建立,也被默认为是这里的主人,只不过,在官鹤正式成人后,主人的位子才交付出去。
二十年前,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官兵们下令搜查他和官鹤的踪迹,但凡活着,不论是谁,均可一剑斩杀,事后带上人头到军都指挥使刘荣那里领赏,大的五十两,小的二十两。
那时,官鹤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任何东西了,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官鹤,简自忠不得不逃出樊川。
趁着夜色掩护,他勉强逃到一个收粪的农户家里,本想偷骑农户的马强闯出城,一进院子才发现,除了沾满粪便尿液的马车恭桶,便只剩一头瘦弱的老牛。
简自忠抬头望着天,真想大喊一句:“老天爷!你为什么一点活路都不肯给官大人留,不肯给他的孩子留!”
他满腔愤怒不甘,想怒吼却又只能生生吞咽在肚子里。
他一手抱着官鹤,一手扶着牛棚的柱子,不自觉间,那牛棚的柱子已经被他用力掐断!
牛棚顷刻间塌了一角,发出“哐当”的声音,那老牛一惊之下猛地站起来想往外跑,但它体力已不够,只能站在没塌的地方喘着粗气。
小官鹤也受惊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简自忠忙抱着官鹤跑出牛棚,另一只手防备着老牛受惊后发起攻击,还得分出心防备着院外是否有官兵经过。
这一连串的动静可不小,收粪的农户听见后急忙披着衣服出来查看,手上还拿了一根粗木棍。
简自忠那时很年轻,二十出头,反应很灵敏,一个箭步冲上去,胳膊肘抵在了老农户的脖颈上,让他发不出声音,冷冷地威胁道:“别出声,出声我就要你的命。”老农户老实地点点头。
“老头子?”
屋子里传来老农户妻子的声音,简自忠听见后朝屋子里望了望,没看到人。
老农户刚举起手,又立马放下,用眼神示意简自忠进屋。
简自忠放下胳膊,让老农户先进,自己跟随他进去。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个不大的厨,墙上挂着些农具和斗笠,虽然陈设简朴,但干干净净,更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丝臭味。
简自忠打量了一圈,没见到说话之人,刚要提起老农户质问,只见老农户进屋后将木棍放到门后,引着他往里屋走。
简自忠警惕地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进。
老农户质朴的笑笑,温言道:“孩子没吃饭吧?进来吧。”
看见老农户对自己并无恶意,简自忠暗自松了口气,跟他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的屋子里,有一老妇,有一少妇,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跟官鹤仿佛一般大。
一老一少见一大汉抱着孩子进来,都愣住了,只有少妇怀里的小婴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这...这是谁?”
“爹,他们进来做什么?”
一老一少先后问道。
老农户看看他们,再看看家人,说不出话来。
简自忠开口道:“我是官晏方大人的部下,他蒙冤被杀,我侥幸苟活,这是他家公子,我一并带了出来。”
他们一听官晏方的名字,都松了口气,放心下来。
虽然他们不认识官晏方是谁,也从未见过官晏方长什么样子,但他们知道,自从这位官大人来樊川后,这里再也没发生过强盗流寇烧杀抢掠之事,就连汛期常发的决堤水患,在官大人和他带领的部队下也得到了有效治理,因此百姓们对这位官大人很是感激,心里也都敬重官大人和他的兵。
一听官大人被杀,老农户大惊,颤颤巍巍地问道:“你说...你说...官大人被杀?被何人所杀?又为何要杀?”
简自忠眼里带着逼人的冷光,恨恨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当今圣上了!”
三人一听皇上,也都默不作声了。
“被刘荣那个狡诈奸猾、口腹蜜剑、鼠心狼肺小人所陷害!我早晚要给官大人报仇!”简自忠说完这句话,已经哽咽了,眼中更已含了热泪。
少妇开口道:“报仇是要紧的,但现在更要紧的,是你和这孩子要活下去啊。快抱过来给我看看,孩子几天没吃奶了?”
简自忠这才想起怀抱中的官鹤,忙送到少妇手中,道:“我带他逃了两日,昨天喝了些水。”
少妇接过孩子,掀开襁褓一看,心疼道:“瞧这孩子,再晚些怕要活不成了,爹妈,我给孩子喂喂奶吧?”
没等老俩回答,少妇兀自一边说着一边往床里面靠,拉上帘子给孩子喂起奶来了。
老妇道:“老头子,快去拿些吃食给这位将军。”
老农户和简自忠走到外间,拿出饭菜,简自忠边吃边问:“大叔,你可有法子帮我逃出城去?若我简自忠有活命那一日,定当报你老的救命恩!”
老农户道:“将军不必言谢,只怕此法要冒犯委屈将军和贵公子了。”
“什么法子?”简自忠急急地问道。
“将军可愿扮成我儿子?我儿子去山里采药收药了,你与他儿子年级相仿,随我出城收粪,别人也不会怀疑。”
“我当然是可以,可孩子?”
“孩子一会儿哄睡后,我找个干净的桶,把他当放进桶里,再用脏的围起来,此法是眼下老夫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简自忠感激地看着老农户道:“多谢大叔肯冒险陪我走这一趟!”
老农户纯朴地笑笑,道:“将军不必急着谢我,你可一定要挺住,好好活下去!将来才有可能洗刷冤屈啊!”
一番诚恳之辞早已将简自忠说的信念坚定,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官鹤活下去!
未到寅时,老农户和老妇人已经起身准备了,老妇找出了儿子的衣物给简自忠换上,还拿了好些自己孙儿用的尿布棉被褥子厚厚地垫在木桶中,以免牛车颠簸把孩子惊醒。老农户则收拾好马车,给他们二人带了吃食。
少妇把孩子抱出来时,小官鹤睡得正香,两日奔波饥饿惊吓,孩子好容易找到“妈妈”般踏实的怀抱,自然是轻易不会醒的了。
少妇把孩子放下时,竟还有些不舍,简自忠看在眼里,不禁想起官鹤的母亲沈雨衫死时的惨状了,他扭过头不忍心去看,等孩子这边收拾妥当,他给老妇一家行了个大礼,上路了。